作者:扶梦
谢无镜决定静观其变。
直到他十六岁这一年,三月十九后他一觉醒来,恍然脑中一空。
他彻底忘却现实,成了这场幻境里的归一观主谢无镜。
谢无镜如往常那般,早起、晨修、诵经。
冥冥之中,他还是觉得缺了什么。
他静思一夜,想起前观主曾说,他的魂魄早可入圣,却因缺一劫,而不得飞升。
“你要多多留意,若能寻到缺的那一劫,渡了,便可成圣。”
幼时他不解,问:“凡人修行,不是应该先入道、再成仙、后成神,最后入圣吗?”
观主:“可是你已经辗转凡尘很多很多世,劫数历了一遍又一遍。你的道行与修行,已和天地同了。”
他问:“若如此,我为何还会缺一劫?”
观主:“不为世俗所累,薄情寡欲,是你修道的天赋,却也是你飞升的最大阻碍,导致你缺了情劫。”
观主问:“入道者,要有敬爱天地之心。你可有此心?”
谢无镜不语。
观主又问:“成仙者,要有上敬天地、下爱世人之心。你可有此心?”
谢无镜仍不语。
观主换了个问法,再问:“成神者,敬天地、爱众生,无论妖魔或仙人,无论邪心戾性,皆有引其向善之心。倘若有人伤你,你当如何?”
谢无镜用稚嫩的声音回答:“百倍奉还。”
“你没有此心。”
观主长叹,最后问:“成圣者,太上忘情。天地人及众生万物,皆视之平等。你如何看待?”
他道:“天地有限,众生渺小,于大千界中,皆如蝼蚁。”
“你这不是视众生平等之大爱,你这是蔑视天地众生的傲慢。”
观主连连摇头,“太上忘情,非是无情。爱朋友也好,爱师父也好,爱弟子、爱谁都行,你有爱过其中哪怕一个吗?”
谢无镜再度不语。
答案显而易见。
观主语重心长:“圣人必先懂情,而后才能忘情。你连私爱都没有,何以爱天地苍生?何以以大爱之心,视众生平等?”
“无情无爱之人,又怎会包容世人之恶、怜悯世人之苦,在天地将倾之时,以圣人之身舍身护众生?”
“你这一世,怕是又不能飞升了。”
谢无镜很平静地“哦”了声,反倒惹得观主为他着急。
如今,那份突然生出的空荡感让他觉得:
他该离开归一观,去寻找什么了。
他收拾行李下了山。
刚离开山脚,便有官府的人将他请去知州府。
他没有去,随意寻了一间客栈住下。
当天,他入世之事便传遍了整座陵安城,客栈一天之内围满了请他相救的人。
他们求的救,大多是求财、求官运、甚至求姻缘。
但谢无镜只见求命之人。按照这些人来求他的顺序,一个个为其救治。
到第五天,轮到城中富贾李府。
李府家的二小姐,从去年被接回陵安,便一直病着。
据说她京中还有亲事,急着回去,所以远在京中的舅家才派人来接。
这些事,谢无镜入城后便有所耳闻。
清晨,马车将他从客栈接入李府。
李老爷及其夫人,带着京中来的管事殷切迎接,却请他一人进入李二小姐的群芳园。
便是谢无镜此前不入世,也知于理不合。
李老爷:“小女邪祟附身,先前请来的术士说,人气重了易惊动邪祟。故自小女病后,我们一直谨遵嘱咐,轻易不让人靠近群芳园。”
谢无镜从未听过人气惊动邪祟的说法。
不过见李老爷面有难色,他没有拆穿,孤身前往群芳园。
正是旭日升起之时,晨曦如金,洒满群芳园。
园中明媚,繁花正盛。
丝毫没有邪气笼罩之象。
他穿过群芳园里花草繁盛的石径,步入园深处的松兰院,隔着紫藤花架,瞧见一人影睡在躺椅上。
那人被他惊动,拿下盖在脸上的书。
三月阳春,晨风旭暖。
繁盛的紫藤花如雨帘摇晃,朦胧了她的脸。
唯有一双杏眸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在繁盛的花后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织愉与谢无镜真正的初遇~
(还记得在陵华秘境应龙神冢里的幻境吗?
那个幻境就是谢世絮借用的织愉与谢无镜第一世的经历。
那时在过完幻境后还提到过一句“修为越高,越难入幻。如他这般,若想让他入幻,便需以他自身所见所闻结合,打造一个虚虚实实的幻境。”哦~)
第149章 前尘旧世(二)
她道:“站住。”
谢无镜停步。
风止,花帘静了。
她以书掩面,只露一双眼打量他,“你是什么人?”
谢无镜:“李老爷请我来为二小姐除邪祟。”
她讶异:“你是归一观主?怎的这样年轻,我记得是个老头啊。”
谢无镜不语。
那老头,说的大概是前观主。
李二小姐九岁被接去京城,去年刚回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前观主在四年前逝世,她不知道也正常。
他已知她身份——她就是李织愉。
她没有中邪。
既非救命,谢无镜欲离开。
她见状,连声唤着“小道长”追来,向他倾诉她的难处。
谢无镜不为所动。
她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请你向那管事说我中邪难救,否则我入了深宫,就是被磋磨死的下场。”
“道家言,慈爱和同,济世救人。求小道长救我。”
她手指纤细若粉藕,紧紧揪着他青灰的袍袖,用力得指尖发白。
谢无镜听她言道家,打量起她,目光最终定在书封上——《与道眠》。
世有女冠,只是甚少。
他问:“你也习道?”
织愉眼眸一亮,连连点头:“道友,同道一家,请你帮我。”
谢无镜:“归一观书阁中的三教文书,我都已阅遍。从未见过这本。”
织愉愣了愣,当即把书塞给他,“送你。”
她盯着他的双眼,认真叮嘱:“不过此书,讲的乃是阴阳人和的大道,你要回道观看才行。”
谢无镜颔首应下。
他想,也许他此番入世,为的就是寻这一本从未曾见过的道经。
他收起书,按她想要的结果,对外称她中邪已深,邪祟难除。即便除了邪祟,也会影响身边人的运数。
此话一出,那管事吓得当场脸色发白,连夜收拾东西回了京。
谢无镜亦在当夜回了归一观。
沐浴焚香,在经堂道祖像前,打开此书。
此书第一话,不是经文,是一姑娘看上了一名道士。
此书第二话,不是经文,是这姑娘为追求道士在道观附近住下。
此书第三话,不是经文,是道士对姑娘暗生情愫,不敢言明……
此书第十八话,不是经文。
是道士与那姑娘破了戒,在经堂道祖像前,翻云覆雨,还配了图。
……
此书最后一话,道士还俗,与姑娘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谢无镜面不改色地将整本书看完。明悟了《与道眠》三个字的含义,也明悟了这并非道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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