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月
这就是当日拿捏人家把柄拉拢的因果了,若是真心追随的那些,想博个富贵功名倒是也罢了,可像杨博钦那样的人不在少数,都是被哄着骗着威胁着的。
真正身上沾了魏国公府屎的人,是决计不敢来。
例如武家,也就是魏国公夫人的娘家,他们如今日日担忧,就怕那大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往他们脖子上砍下去了。
说起武家来,那嫁入蜀王府的武浅浅闹了一场被送一纸休书送回了娘家去,锦书知道这件事,是蜀王妃说的,武浅浅也是故意闹的,就是怕来日太子登基要找蜀王府的麻烦,她不想留在蜀王府了。
反正,那云靳风也是个死人,碰都没碰她一下。
锦书今日没来,这样的场合她身为萧王府家的主母,是不会出席的。
所以,今天来的是紫衣,混在人群里,也等着那些脑袋落地。
紫衣想着满姑姑的一句话,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今应该就是魏国公府遭报应的时候了。
日头爬到了正中位置,监斩官一声令下,便见十余刽子手端起地上的一碗酒,饮了一口,便喷在了大刀上。
大刀高高举起,在日头的照射下,明晃晃光灿灿得叫人睁不开眼。
魏清廉在那一刻紧闭双眼,全身颤抖不已。
偏生,那刽子手速度慢悠悠的,许久都没动手。
他睁开眼睛,却听得咔嚓一声,旁边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滚了过来,就滚在了他的面前,那双眼睛还睁大着,似乎还会动的样子。
他吓得发出了一声尖叫,“九弟!”
他浑身如筛糠,本来就无血色的脸,如今更是惨白得可怕。
死亡将至,时光竟是过得那样的慢,生平的一帧一帧在眼前如飞花掠过,却又无比的清晰。
泼天富贵,显赫无边,鼎盛时期门客上千,京城各处都有他魏家的房屋庄园。
他的马车经过御街,不需要开路,满朝文武见着是他的马车都会自动让路。
一年四季,各色绸缎云锦送到门上,随便挑选,那时令水果,宫里头还没有,国公府便吃上了。
陛下用着的御膳,觉得味道不错的便令禁军快马出宫送到国公府来,那叫多少人红了眼睛,也引来了多少人的登门膜拜?
一幕幕在脑子里过一遍,听着耳边大刀扬起的呼呼风声,他双眸一闭,胸臆意难平。
大刀砍落他的脖子上,脑袋只断了一半,他不觉得疼痛,只觉得死亡已经逼到了眉眼上。
再一刀,脑袋断落在地上滚动了几下,那本来紧闭的眸子,此时却是张开的,不甘地看着天空。
这一天,魏家的鲜血染红了刑场,可是这些鲜血,比起战场上的鲜血,显得多微不足道啊。
紫衣回去禀报了,也没什么过程,就说了句,“一刀下去没断,再补了一刀,人便没了。”
锦书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听说魏荀媛去了刑场送饭。”
“送了,也磕头了。”
“也算是尽了最后的孝心。”锦书说。
“可不是,侯爷陪着她去的,她哭过,眼睛没有很肿。”
显然哭的不是很久。
锦书道:“人都是先想着自己的,她是随身带着毒的人,娘家若逼迫得再厉害些,死的人就是她自己,她是个明白人。”
“她嫁入康乐侯府的时候,也没少遭罪,听闻都是国公府那边威逼施压,让她与官员家眷接近,窃听人家的秘密,她不从便叫婆家的人欺她辱她,真没见过这样的父亲。”
锦书趴在窗前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凌灿说回去用天机仪查一查,但到如今,也没查出来。
太上皇如今也不提了,整件事情似乎没发生过,她像真的做了一场梦。
魏清廉被砍头之后,太子迁入了东宫。
他如今和云秦风见面,总会有些尴尬,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倒是云秦风总是先行礼然后冲他舒朗一笑,在军中历练的儿郎心胸很宽广,听郭先生说,说因为四殿下最近看书看得多了,且四殿下的老师,正是吴文澜的父亲,国子监吴大人。
少渊忙得紧,除了国政大事,还有神兵器的制造,他这位总将是要监督,参与的。
因此他总是早出晚归,忙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越发显得芝兰玉树。
锦书私下拜托敏先生把凌灿请到萧王府,凌灿很无奈地冲她摇头,“微臣无能啊,并未能从天机仪上得到启示。”
锦书怅然若失,“那……只怕真是一场梦了。”
“是啊,应该是一场梦。”
凌灿如是说。
他也显得很颓败,锦书见过他数次,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他以往总是看破一切云淡风轻的洒脱。
大局已定,锦书却像是忽然没了主心骨似的,终日神不守舍。
少渊见她这样,也去找过凌灿,凌灿纵然百般说没有法子,他还是恳切地跟凌灿说:“这一年不管我经历什么事,王妃都会竭尽全力帮我,不曾有过半点犹豫和保留,这一次她被梦魇所困,日日不快,眉头不舒,我看着心疼却也毫无办法,还请监正为我广招有能之士,窥出这梦里的警示。”
凌灿沉默片刻,忍不住道:“其实何必着急呢?真正的有能之士在年后神兵器制造出来之后,便会来到。”
少渊眸子一亮,“你是说,北唐的人?”
凌灿又犹豫了,“天机仪只有这样的昭示,我也不敢肯定的,王妃传我去,我没有告知她,就是怕到时候她要失望。”
“那就还请为我广招天下有能之人。”少渊再一次拜托。
凌灿说:“好吧,我尽力而为。”
作为一名混到编制的神棍,让他去找别的神棍来帮忙,这听起来叫人忧伤。
其实凌灿很想告诉他,在这领域里,他已经是燕国首尊,实在是找不到更有本事的人来帮王妃了。
但总要给殿下一点希望,成全他的爱妻之情。
锦书也有些忙了,十月过后渐渐便有不少命妇和掌家家主母过来拜访,加上杨博钦的夫人是高龄产妇,杨夫人但凡有点不舒服,杨博钦便陪着她到萧王府,直到要王妃嘴里说出一句夫人与胎儿都没事,他这才放心。
第680章 谁能想到他这么孝顺
这日,萧王府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而且这人是要见锦书。
这人就是云靳风。
他登门来找萧王妃,是聪敏如敏先生都没有想到的。
一般若是孩子或者蜀王妃有什么不适,也只是蜀王妃的婢女登门来找,云靳风是见了锦书都要躲起来的。
可今日他登门拜见,还正儿八经地上了拜帖,那态度好得叫人不敢相信他就是蜀王。
锦书虽说不大得空,如今掌家了也一堆的事,但云靳风登门求见她,也是叫她十分好奇的。
好奇到她叫紫衣去领他进来。
云靳风来得时候也很巧妙,是刚在少渊出门不到一刻钟,他就出现了,显然他是在蜀王府门后盯着,看着少渊走了才来。
敏先生素来不怎么八卦的,但今日也陪坐在一旁,听听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亲王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要来求见被自己悔婚虐待的前未婚妻。
云靳风一袭素色衣裳,腰间系着的玉带也是白色的,整个人憔悴不已,瘦了一圈,胡茬也没有刮掉,留了一圈远远瞧着像只黑嘴狗。
锦书请他坐,实在是他如果站着的话,与他说话便要一直抬起头,脖子酸啊。
他扭扭捏捏地坐下,神情很是复杂,一副不想来又不得不来的样子。
“殿下求见我们王妃,是有什么事吗?”敏先生见他坐下来好一会儿,也没说出句话来,便干脆问了。
锦书也望着他,但见他嘴巴欲张不张露出两排白牙齿,更像黑嘴狗了,怕忍不住会发笑,便移开了眸子。
“此番来……”云靳风鼓起了勇气,也没敢看着锦书,垂着眸子,“是想请……皇婶婶入宫为我父皇治病,我知道我昔日做了许多荒唐事,不可饶恕也不可原谅,皇婶婶若要打要骂都可以,只要皇婶婶愿意进宫去给我父皇治病。”
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委实叫锦书吃惊。
不等锦书说,敏先生便问道:“听闻殿下近日都在宫里侍疾。”
“是,他很难受,很痛。”云靳风眼底有了泪星。
对于云靳风入宫侍疾的事,锦书是不知道的,冷箐箐来过两回,也没说起此事,更没听敏先生提起过。
“居大夫已经在宫里守着陛下了,王妃也去看过,王妃说没有法子治疗,殿下请回吧。”敏先生说。
“不,那都是骗人的话!”云靳风忽然抬起头看着锦书,“我知道你可以救,只是你不愿意,你愿意的话,死人都可以救回来,之前箐箐的伤势严重,都快断气了,你不仅救了她,还救了我的儿,最后更是把她脸上的伤疤都去掉,我知道你医术高明堪神医,没有你治不了的病,只看你愿意不愿意。”
他说着,朝锦书跪下,“我知道你们瞧不上我,更觉得我专横又窝囊,昔日更是犯过混做了许多错事,皇婶婶要出气,便狠狠打我,往我身上刺三刀六洞都可以,只要你肯去救我父皇。”
他变得这样孝顺,真是让人意外。
但锦书不为所动,道:“你回去吧,陛下是天子,他的病自然会有太医和居大夫一同治疗。”
云靳风眼底又有那熟悉的戾气,“太医都是一群废物,父皇还是很难受。”
“得病的人哪里会有舒服的?每个病人都是一样难受。”锦书淡淡说着起了身,“敏先生,送客吧!”
云靳风站了起来,冷冷说:“你不是不能治,你是不想治,云少渊想当皇帝,他是要我父皇死的。”
锦书冷睨了他一眼,“如果这是事实,你活不到现在。”
说完也不理会他,转身离开。
敏先生看着一脸愤怒的云靳风,叹叹气,“蜀王也不是愚钝之人,许多事只要愿意想,总能想得通的,王妃纵是神医,太上皇没有下旨,她怎么可能入宫为陛下治病?而你又想想,太上皇为什么没有下旨呢?”
“许多事殿下分明心里有数,却非得要来找找我们王妃的麻烦,是觉得她还如以前一般软弱可欺吗?任由你发泄情绪的?你不敢求到太上皇跟前,却趁着我们殿下出门去了,登门找我们王妃撒野,是真当萧王府没人了啊?”
敏先生一番话说得云靳风哑口无言,眼底愤怒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无措,带着哭腔,“可本王能怎么办啊?日日看着父皇痛不欲生。”
“那是殿下的事,与我们王妃何关?”
云靳风惨然,“是啊,是啊,与你们无关,可她曾治过的那些人,又与她有关吗?她不是一样救了?”
“看来殿下是真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敏先生冷下脸,“送客!”
敏先生也不伺候了。
云靳风拂袖而去,但这愤愤然的怒气出了门口,便化作了无奈无助。
有些事情他不知道,但有些事情他知道,父皇是被太上皇废的,只有太上皇下令,才有人真的会救父皇。
落锦书深得太上皇的喜欢和看重,她去求太上皇定然比任何人去管用。
他来萧王府跪在地上求她,目的也是要她去求太上皇。
可那落锦书的心,像冷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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