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白明霁已趴在他身旁睡了?过去?,晏长?陵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见她睁开了?眼睛,冲她一笑?,“辛苦你了?。”
白明霁没应,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晏长?陵点头,“嗯。”
“不许骗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她也?刚经历过一场。
上辈子没能保护好自己的亲人,这辈子回来了?,费了?那么大的劲,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最后却还是没能把人留住。
晏长?陵轻声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你也?歇会儿。”
送晏长?陵回来之前,听?说老夫人已经醒了?,悲痛得很,白明霁还没去?看,且葬礼上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安排。
白明霁替他掖了?掖被角,“醒了?就好了?,你先躺会儿,外面的人都在担心你,我出去?打声招呼就回来。”
晏长?陵确实是骗她的,人虽醒了?,双腿却发软。
此时就算起来,怕也?是站不稳,见她要出去?,突然拉住了?她的手,低头在她的手腕上,印下?了?一吻,“多谢。”
他低着头,白明霁看不见他的脸,半刻后却感?觉到了?滴在她手腕上的水渍,心口?蓦然一刺,“谢什么?我既然嫁给了?你,便是你晏长?陵的夫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侯爷走了?,我也?难受,做这些是我应该的,也?是我自愿的。”
每次都是他来摸她的头,这次白明霁抱住了?他,抚摸着他的头,轻声道:“早些好起来,还有好多事?在等着我们去?做。”
“好。”
等他平复了?,白明霁才走了?出去?。
人走后,屋内半点声音都听?不见,安静之中,晏长?陵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父亲的面孔,不断地浮现在眼前。
……
他昨日才去?看了?他,许是害怕,他说了?自己的那一场梦。
“什么,你梦到我被人害死了??”
“笑?话!你老子在战场上杀敌之时,你还在吃奶尿裤子呢,用得着你来保护我?即便有朝一日老子走了?,那也?是因为?思?念你娘,想去?地底下?看她了?,这世上能把我害死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不去?边沙便不去?了?,你就留在家里。”
“待边沙的战事?结束,你便去?大启,看看你姐姐,父亲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你帮我去?看看,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回来再告诉我。”
“还有你祖母,她是不想耽搁你们的事?情,才说了?喜欢清净。老了?的人,没有人不喜欢热闹,既然你以后在家了?,每日就过去?陪她说说话。”
“父亲这是在干什么?”他问。
晏侯爷一笑?,眸子里却没了?玩笑?,目光慈爱又认真?地看着他,“别怕,云横,人早晚会有一死,况且父亲还壮实着呢。”
“你和你姐姐一直都是父亲的骄傲,比起万户侯的头衔,你们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那股字钝痛又蔓延到了?心口?。
他分明看出了?父亲的反常,可他还是存了?侥幸,认为?自己改变了?侯府的命运,也?能救下?父亲。
自己把他当作了?一座大山,但忘了?大山也?会倒。
外面的哀乐声传进来,晏长?陵掀开了?被褥,没去?惊动外面的人,自己下?了?床。
晕厥后的人手脚都没那么灵活,才走了?两步,脚下?便一个踉跄,扑到了?一株盆景前,手掌压下?去?,不慎折断了?盆景里那株松柏的一个枝丫。
晏长?陵知道,这一珠松柏是两人成亲时,白明槿送给白明霁的新婚贺礼,之后被她当作了?宝贝,养在了?内室。
如今枝丫被折断,晏长?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交差。
他没养过花草,亡羊补牢,找来了?一条衣带剪开,把折断的枝丫重新黏上,再用衣带绑好,想着过几?日,指不定就能长?好了?。
怕自己这番再出去?,又惹出祸,返回床上,半夜半醒,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夜。
再睁开眼睛,已经天亮。
四肢的力气总算恢复了?,见白明霁还没回来,正要出去?找,余嬷嬷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看他已经起来了?,忙道:“少夫人昨夜歇在了?老夫人那,今早过来吩咐奴婢,世子爷若是醒了?,就把这碗粥给喝了?。”
老祖宗伤心过度,昨夜她过去?,八成没睡。
晏长?陵看了?一眼那碗粥,便没着急,先去?洗漱,转过身,余光看到了?那株松柏,神色霎时一僵。
余嬷嬷见他要洗漱,忙把粥碗搁下?,正要出去?替他拿换洗的丧服,便听?晏长?陵突然问:“这株松柏,谁动过?”
余嬷嬷回头,顺着他目光望去?,愣了?愣,“怎么了??”
晏长?陵盯着那支昨夜被自己折断了?枝丫,此时却完好无损地镶嵌在树干上,一瞬间,懵然愚痴了?一般,喃声道:“它不是断了?枝丫?”
余嬷嬷闻言,也?有些纳闷,“奴婢今早进来,这松柏便是好好的,没见断过枝丫。”
晏长?陵却摇头,笃定地道:“断过的,我还拿了?衣带去?绑。”回头一望,果然看到了?昨夜被自己剪烂的半条衣带。
晏长?陵快步走到了?松柏前,可无论他怎么看,那枝丫都是完好无损。
怎么可能……
余嬷嬷见他这般,道他是伤心过度,生了?幻觉,便道:“这松柏啊,自古通阴阳,奴婢听?说是白家二娘子送给少夫人的,能替人挡下?灾难,少夫人宝贝得紧,搁在里屋,谁也?不许碰,唯有素商那丫头在照顾,可昨夜少夫人和素商都没回来,没人动过。”
通阴阳……
“一枕黄粱,几?时梦醒,愿施主能早日领悟,回到原处。”
那日妙观道长?的那句话,冷不防地窜出了?脑子,晏长?陵面上的血色再一次褪去?,脑子里无数道声音响了?起来,凌乱如麻。
余嬷嬷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可还没等她出声询问,便见晏长?陵突然冲了?出去?,一路疾步,去?了?马厩,牵了?一匹马,快速地奔去?了?妙观。
—
晏玉衡与陆隐见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晏侯府,便只见到了?一个马屁股。
“晏兄,等等!”两人追了?一段,彻底看不到晏长?陵身影了?,才停下?来,晏玉衡人瘫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是要去?哪儿啊,跑这么快……”
府上还在办丧呢。
陆隐见也?累得够呛。
昨日两人一直在宫中,与皇帝关起门来,替他出谋划策,傍晚才出来,从李高那得知了?侯爷去?世的消息后,两人马不停蹄地赶了?出来。
皇帝也?来了?。
三人到了?侯府吊丧,接应的人,却是晏家二爷,得知晏长?陵悲痛过去?,晕了?过去?,三人也?没再打扰。
今日早上两人再来,却只见到了?一个背影。
人没追到,也?没见到周清光,不知道他要去?哪儿。
晏玉衡一脸苦瓜相,“能在这节骨眼上出去?,只怕是进宫,怎么办,咱们还没来得及同他说……”
陆隐见听?不得他这话,没了?好气,“前儿夜里,我便与你说,此事?并非能凭你我摆平,说来要府上,把事?情告诉晏兄,你非得拦着我,如今可好了?,侯爷去?世,晏兄连守灵都守不安稳……”
晏玉衡被他一骂,也?很是懊恼。
啪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自己骂上自己了?,“都怪我这猪脑子。”
没等到晏长?陵,两人只好先回去?。
明日便是陆隐见的新婚。
晏玉衡没回王府,跟着陆隐见一道去?了?陆家,前去?帮忙。
两人刚到家陆家门口?,还没从马背上下?来,钱家的小厮便追了?上来,“陆公子!”
到了?跟前,那小厮几?乎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跪在地上,痛声禀报道:“陆公子,三娘子怕是不行了?。”
等他再抬起头来,陆隐见已调转了?马头,风一般奔去?了?钱家。
明日就是钱三娘子的大婚了?,钱家的牌匾上再次挂起了?红绸。
婚前新娘子本不该见到郎子。
可院子里的人,看到陆隐见来了?,并没有拦着,反而露出了?同情和悲痛。
钱家大房倒台后,只剩下?二房撑着。
这些日子,幸得有陆隐见的保全,府上还能勉强维持住原本的生活,是以,钱三娘子与陆家公子的这门亲事?,于?钱家而言,不仅是将来的依仗,也?是真?心想祝福两人,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属。
钱二夫人已经守了?一夜,本不想派人给信,可眼见钱云归晕过去?几?回,怕误了?事?,这才不得已找人去?叫了?陆隐见来。
人出去?也?有一阵了?,钱云归正好醒了?过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钱二夫人咽哽地同她道:“他来了?。”
钱云归闻言,忙伸手,“母亲,把我扶起来。”
钱二夫人便起身扶她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坐起来后,钱云归又慌张地问:“母亲,我脸色是不是不好看,你帮我再涂点胭脂……”
“儿好看。”钱二夫人淌着眼泪,“我儿即便不抹胭脂,也?好看。”
钱云归笑?了?笑?,“母亲还是帮我抹点口?脂吧,我怕吓着了?他。”
“好。”钱二夫人边哭边替她涂上了?口?脂,看着她逐渐艳红起来的唇色,钱二夫人终于?没有憋住,起身匆匆走去?了?外屋,抱着胳膊,嚎啕大哭。
呜咽声传了?进来,钱云归低下?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轻声劝道:“母亲,别哭了?……”
“云归。”话音刚落,外面的脚步声便到了?门前。
钱云归闻声望去?。
陆隐见一身匆忙,发丝都被吹乱了?,呆呆地站在珠帘下?。
一路疾驰赶过来,见到人了?,他却走得极为?缓慢,甚至不敢去?看她,心里的恐惧再也?隐藏不住,从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彻底地暴露了?出来。
他迟迟不说话,也?不看自己,钱云归便问他:“我是不是很难看?”
陆隐见摇头,“云归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
“那你为?何不看我?”
陆隐见抬头,便撞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还是如同初见时的温柔。
心口?一悸,陆隐见眸子一瞬间通红,忍不住伸手摸向了?她的脸,嗓音沙哑地问道:“云归,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能治好你。”
他从小就被抛弃,遇到过各种困难,但他总有办法化?险为?夷,可这一回,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谁能告诉他,怎么才能救她。
钱云归看着他眸子里落下?来的一滴泪,心口?如同刀割,也?落了?泪,轻声唤他,“风帆,我做了?一场梦。”
“什么梦?”陆隐见用指腹去?擦她的泪。
“梦里你死了?。”
陆隐见愣了?愣,“我好得很,怎么会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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