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看天也不早了,不摘了,咱们先回去。”
实在摘不完,这酸枣刺格外多,就算直接上手捏着没?长刺的地方?摘,也摘得格外慢。而且她们没?带篮子,只能装在袋子里,还怕压扁了。
这些先摘点给娃尝尝鲜。
眼见远方?天色渐渐黑了,虎妮肩膀扛着一袋核桃,左手还拿着一捆好?的干柴。姜青禾则和宋大花拎一袋核桃,一人手里都?提着东西,先把这些拿到山下。
她们搬第二趟的时候,徐祯和大花男人扛着一根红松木下来,正坐在木头上喘气,各自揉着肩膀,这根木头太重了。
而且伐木费力,前头两个人配合不默契,一天也就锯了十根红松。
“木头先不搬,把砍下来的树顶拿回去吧,”徐祯转着生疼的肩膀,就算靠他们几个人,也没?有办法把那?么一长根的木头全部搬下来。
只能先砍,到时候请三德叔跟他那?一群徒弟来帮忙运木头,出点钱总比折腾自家人要好?。
早上搂的柴,捡的松针松塔和核桃全都?搬下来后,姜青禾两腿颤颤,上车后靠在袋子里累得想睡觉。
也确实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徐祯叫她,天早就黑了,四下冷寂中只有四婆家还亮着灯。
老人家拄着拐出来,蔓蔓跟在她身?后揉眼睛,爹娘还没?回来,她忍着一直没?睡。
小草更是睡不着,心思重的孩子一晚上都?守在门边,二妞子蹲在一旁逗她,只有虎子万事不愁,呼呼大睡。
“别收了,先进来吃面,”四婆唤着,一手拉一个进屋。
屋里正中生了火塘,四婆又加了几根干柴让火烧得旺旺的,墙面上摇摇晃晃映着好?些交叠的影子。
四婆从?火塘里夹出几块炭,塞进一旁的炉子里,连声问,“咋这么晚才?回来,砍得咋样?了?”
“砍了几株,还没?砍完哩。我们在那?捡柴,又碰见了几株核桃,还有酸枣,捡得慢了些。”
姜青禾一一回答,冻得僵硬的手伸在火炉里,蔓蔓困得将小脑袋搁在她的大腿上,紧紧抱着她的胳膊。
虎妮则抱着小草去外头拿了一袋核桃,打开袋口抓了一小把埋进火塘里,用?火钳子夹了点灰上去。
她跟小草说:“娘给你?烧核桃吃。”
小草困得趴在她背上,喃喃点头。
核桃还没?烧好?,四婆的面好?了。
她下的是挂面,市面上买的干面条,很细很长。等热锅子里的汤又沸起来,她将捏成?几段的挂面下到锅里,不然到时候面太长,夹不起来。
熬的汤是骨头汤,觉得不够油,四婆还特意?又往里加了一勺猪油,挂面要油汪点吃起来才?香。
还给每个人的碗里都?卧了个煎好?的荷包蛋,一小把菜叶子,满得都?要溢出来。
四婆喊:“快来吃,面得趁热吃。”
一窝子昏昏欲睡的人清醒起来,端过自己的面,有些不好?意?思,都?劝四婆下回别烧了,干粮还有呢。
但本来肚子里饿得慌,浑身?上下冷冰冰的,一口又软又细的挂面嚼在嘴里,吃一个煎的有些焦的荷包蛋,再喝一口骨头汤。吃得人不仅身?子热起来,舒坦得更想窝进被子里好?好?睡一觉。
饭后各人洗各人的碗,洗好?后宋大花把那?袋酸枣拿进来,又将几个睡着的小朋友喊醒,“来吃果子了。”
姜青禾给蔓蔓嘴里塞了一粒,蔓蔓还没?睡醒呢,她缩在姜青禾怀里,无意?识地嚼了嚼,“甜的。”
她砸吧了下嘴,又张开嘴巴,“还要。”
几个娃都?异口同声,“还要吃。”
只有四婆抿着甜滋滋的酸枣说:“俺个老婆子吃啥,都?给娃吃。”
虎妮才?不管她的话呢,硬又给她手里塞了好?几个,然后用?火钳子扒拉出煨得滚烫的核桃。
夹起来放在一边地上,冷了后大家一人分两个,敲开核桃壳,里头的核桃仁热气腾腾,入口香甜。
剥开的核桃壳扔进火塘子里烧掉,小娃没?吃够,都?闹着还要再煨点。
四婆还去拿了几个小土豆和番薯,也混着核桃煨了,叫几个娃吃得嘴巴糊了一圈黑,肚里吃得饱饱。
而几个大人出来卸货,都?先放到四婆家的屋檐下,忙完了再分。
累得回屋倒头就睡,第二日照旧起早往山里赶,这回姜青禾几人只管摘酸枣去了,一天也摘得差不多,还留了点给鸟兽。
第三天只有大花男人跟徐祯两人一起,带上干粮去伐木。
而姜青禾从?袋子里取出一堆松塔,放到自己的腿上,掰开壳取出松子。
生松子味道很不错,但是不好?开口,蔓蔓用?门牙没?咬开,她呸呸吐出来,还是剥起了核桃。
今天日头特别好?,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姜青禾放下松子,拿出布巾子擦了擦外头的竹竿。
从?屋里将前几天熏好?的肉拿出来晒晒,还有一节节油汪汪红白相间的香肠,至于酸枣全都?倒在竹簸箕里晒到干瘪,等再冷一些做成?酸枣面。
做好?后那?种土黄色跟土坯子似的砖块,挖一点沫子冲泡,又酸又甜的。
她又剥起了松子,一边看着院里,免得叫哪里蹿出来的鸟把晒的东西给啄了。
这时屋外头有个陌生,却又带着点熟悉的声音喊她,“大妹子,还记得俺不?”
姜青禾停住动作,扭头看过去,两撇标志性的小胡子。
那?个曾经在驼队驻扎这时,被当成?歇家的小胡子。
太久没?见,姜青禾一时喊不出名字,最后她蹦出一个词,“王大嘴。”
王盛推开栅栏走进来,他满脸带笑,高高哎了声,然后又忙摇手,“错了,错了,是王大眼。”
“哈哈,”姜青禾干笑,其实还是王大嘴这个名字更适合他。
姜青禾从?屋里搬了把凳子出来,“来,坐会儿,”又问他,“核桃吃不?”
王盛摆摆手,他又不馋,而且他来有正事的。
“妹子,你?想不想年前赚点钱花花?”王盛帮她一起剥松子,压低声音问。
这些天太忙,赚钱的心都?没?咋活络,自从?之前骑马先生告诉她要找准赚钱的路子,要看大伙想要啥。
可她知?道归知?道,手里头也没?有东西能往上凑。
一时也有了点兴致,她不好?太上赶着,就假装不在意?,剥着松子问他,“啥买卖?”
“倒腾皮货阿,俺最近从?各村入手了硝好?的皮货,上品,”王盛也没?说全,只又说,“想年前卖点出去,找你?做个搭手。”
“赚的钱咋分?”姜青禾只关心这个问题。
“两成?银,一成?皮货,再也找不出比俺还大方?的了。”
姜青禾没?立马答应,她想了想说:“你?先教我认认皮货。”
上赶着骗人买,肚子里也要有货才?成?。
第37章 猪油盒子
在姜青禾说要认识皮毛料子之后。
她发现自己草率了。
尤其?当隔天?她?和王盛在去湾里熟皮坊的路上?时, 王盛说:“这收皮毛的皮客分的贼细碎,什么小毛细皮、大毛细皮、粗毛皮、杂毛皮、胎毛皮。俺们不这么分。”
他顿了顿后说:“俺们这分家畜皮和野牲皮,野皮子少,那种水貂皮、旱獭皮、红狐皮、豹子皮, 一年也没见过几张。”
“家畜皮就可多了, 你瞅像骆驼皮、马皮、牛皮这种, 最多的是羊皮,羊皮分得细,有老羊皮、山羊皮、黑山羊皮、猾子皮、白羊皮,好些,数也数不清。”
王盛有啥说啥, 倒豆子全说出来,听的姜青禾左耳进右耳出, 只记住了个大概。
熟皮坊孤零零伫立在清水河的下游, 最近的一户人家也隔了半条河的距离。
周围没有树木遮蔽, 门前堆着好几个大缸, 木头架子上?零散挂着几张皮子, 黑白混色的羊皮,不远处还有一堆碎皮子。
带顶黑毡帽的汉子围着口大锅, 用木棒顺边使劲搅动, 空气中弥漫着芒硝夹杂其?他东西?发酵的臭味。
“汗腥烂臭的是不, ”王盛每次走到这都?会被?熏得头脑发胀, 他捂着鼻子说:“没事, 这味道闻久了你就…”
“yue…”
王盛跑到另一头猛吐,闻久了就会吐是真的。
姜青禾勉强还能?忍受, 只是熏得眼睛疼。
不远处的汉子将棒子挨着锅边,拍了拍手走出来问, “王大眼你小子做嘛呢?”
“叔,这是昨天?俺跟你说过的,”王盛从河里?掬水抹了把脸,好受些才?上?来说:“把你那些皮子拿出来给人瞧瞧呗。”
皮匠生了一张长脸,额头有颗大痦子,眉毛也粗,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他瞥了姜青禾一眼,用脚勾起火钳子,弯腰拿起,捡出锅灶里?还在燃的木头。
他声如洪钟,“大牛,你来熬胶。”
有个又黑又壮的小孩从屋里?出来,嘿嘿笑着接过棒子,冲王盛挤眉弄眼的,而后就专心熬起锅里?的皮胶。
“叔这是熬啥嘞?”姜青禾瞅了眼问。
王盛接话回她?,“胶子,用那堆皮子下脚料熬的,熬出来晒干跟皮冻似的。”
他又嚯一声,“你可以买些阿,你家男人不是木匠,”
皮匠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下,他说:“这玩意木匠买得多,就村头的石木匠常来买。胶子熬好后,你切一块,加点水小火放罐子里?熬一熬,涂在卯上?打进眼里?,比啥都?牢。”
石木匠常来买,皮匠也晓得不少。
姜青禾想的是,早知?道有胶这玩意,她?早来买了,黏开口的布鞋都?要?省事点。
“多少一块?”她?今天?出门急,一分钱都?没带。
皮匠说:“还有不少零头杂碎的,也是好胶,你拿去用着先,要?是好再来找俺。”
他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开口,“上?回换粮多亏了你。”
说完他就先进屋了,王盛跟姜青禾解释,“俺叔这人就这样,他心里?头不晓得多感谢嘞,嘴上?不会说。上?回多的那些粮食,都?填给俺老妹了,她?前头不刚生了,有了这些粮月子能?坐好了。”
不然你觉得俺叔咋会教你认皮子哩,这都?是看家的手艺,王盛本来想说的,又憋住了没说,到时候还搞得人家不好意思。
姜青禾害了声,“粮食你们自个儿种的,跟我有啥关系,到时候该给钱给钱哈。”
只是她?心里?终归有不一样的悸动。
但被?屋里?皮匠的喊声给击碎了,“王大眼你磨蹭啥。”
“来了来了,叔你别喊那么老大声,被?你魂都?吓没了。”
姜青禾赶紧跟在王盛后面,走得小心翼翼。屋里?堆着大大小小熟好的皮子,墙上?挂着大铲刀、小铲刀、铁梳子等等用具,还有张很大的木桌板,坑坑洼洼的,全是钉子孔眼,扔着张还没铲的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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