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61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穿越重生

  三月十五日,房子的建造将近尾声,开始移灶盘炕,这请了个老把式。

  因为?锅头连炕,灶台和土炕是相连通的。

  盘土炕的把式说:锅台尺八炕二尺,不高不低正合适,他保证给盘得敞亮,炕里条条烟道往灶膛和烟囱里过。

  看?了盘炕的过程,姜青禾写,盘炕师傅真没白拿银子,这活真不是人做的。

  盘炕前?要脱大坯,用那黏土掺黄土和沙,一圈一圈磨,两三个大汉搅土时青筋毕露,脸色胀红。

  他们?有专门的坯模,一块块大坯前?几天起好,等它晾干,到十五日来?盘炕。

  拿的钱多?,手艺也真好,一烧起炉灶,烟全都顺着烟囱排出去了,炕一点没冒烟气,说明盘得好,没漏。

  火力也足,炕热了锅里的水也沸了。

  姜青禾招待这些把式时都尽心尽力,好酒好菜供应着,要是给盘炕的脸色瞧。

  他们?保管让锅都烧不起来?,直接在烟囱做点手脚,一烧起锅烟气全都倒流回灶膛口。炕内迎火砖和迎风砖位置移一点,炕头炕尾一个给你热得要命,一个冷冰冰没半点热气。

  这都是四婆告诉她的,得罪谁也不要得罪手艺人,他们?要是使起坏来?,暗戳戳的叫你连哪坏了都不晓得。

  这个新盘的炕烧起来?比原先的好使多?了,而且徐祯给炕沿做了个边,用枣木做的光溜。一包炕沿再铺上?羊毛褥子,垫上?绵毡别提多?舒坦了。

  三月十八日,门窗全都安上?。

  三月二十日,姜青禾写,今天新屋全面竣工,一座崭新的屋子在向我?招手。

  新屋子阿,虽然屋里只?有灶台和火炕,其他空荡荡的,但她依旧感?到满足。

  新屋建好的这日,她难得穿了件偏红绣花的衫子,让徐祯穿了暗红的,蔓蔓则要穿大红,一家三口穿着喜庆地走向新屋。

  屋子两层,造屋时就高,在远处望去像是从这片土地上?突的拔地而起,崭新鲜亮。

  青砖灰瓦,屋檐中间耸得很高,两边低垂向外延伸,正门一排有六根柱子,正门的两根很突出,承接二楼的大阳台,很像个凸字。

  所以还有单独凸出的屋檐,正门的那个走廊位置很空,到时候甚至可以做把躺椅,躺在门口吹凉风。

  当然可以不用躺椅,从大门口的台阶上?,边上?走廊有一道木制围栏,下方有靠背,能直接坐。环一圈到后院,木门木窗全是徐祯一人包办,雕刻了镂空的花纹。

  只?做南墙的窗户,春山湾夏季刮东南风,冬天则吹西北风,只?开南墙的窗户到时能阻挡冬风,而让夏风灌进屋子里,让屋子里凉下来? 。

  蔓蔓打开门踏进新屋里,踩在地砖上?,她好奇地蹲下来?踩一踩,跟之?前?屋里的木地板触感?不一样。

  屋里她不敢蹦,一蹦木板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但现在她轻轻地跳,一点都不会晃。

  紧接着她立马在堂屋里到处蹦,还大声地喊,由于对?面是木墙,而且空旷到连张桌子都没有,屋里充斥着她的回音。

  蔓蔓又一头钻到另一间屋子里去,空的,她跑着跟在姜青禾的屁股后面,她老好奇了。

  灶房在东北面,里头除了灶台啥也没有,厕所在西南角,按照方位来?,这回的厕所总算不是旱厕了,天知道姜青禾有多?讨厌旱厕。

  即使捡牛羊粪也不能阻挡她对?旱厕的讨厌,所以徐祯干脆在底下挖了个化粪池。没用马桶,而是两边砌砖的蹲厕,有孔眼,旁边放着桶水,一舀直接冲,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蔓蔓又扶着楼梯上?了二楼,她第一眼被上?来?时的阳台吸引,即使不是露天的,上?面有瓦片覆盖。

  但是她依旧跑到了栏杆那里,她先是坐在靠凳上?,然后又跪坐在木凳上?,双手扒拉着栏杆,望向远处。

  姜青禾也走过来?眺望远方,由于地处平原,春山湾的房屋又起得低矮,大多?只?有一层,视野极其开阔。

  所以能掠过四婆家的屋子,穿过那些低矮的旱柳,不怎么高的植被,一眼望到了平西草原的一角。

  原先裸露的土地,现在全都生出了毛茸茸的细草,一片新绿。再转过来?,春山的山脉伫立在眼前?,她能看?见层层叠叠的树木。

  姜青禾无法言说此刻的心情,耳边是蔓蔓欢呼雀跃稚嫩的声音,而她的面上?拂过来?自?春天的风。

  那样轻盈,让她的心像柳条垂入潺潺流水中,被轻柔拨动?。

  回来?后她伏案写房子事记,她蘸了墨,在烛光下挥毫。

  最后她写,这座房子并不完美,它色调单一,跟我?理想中,尖顶翘檐,红砖色,能有很大的落地窗,玻璃会倒映着霞光,相差实在太远。

  但它是我?们?未来?的家,这一点,胜过所有。

  她想,她愿意花时间慢慢去布置它,或许从采一束春天山野里盛开的花,插在瓶子里,放在桌上?开始,也可以从铺一领炕席,选一块花哨的地毯开始,逐步装点这个家。

  而事记里的最后一页,她写下,四月初二,宜搬新房。

第50章 住新房【下】

  入住新房前要暖房, 暖房后才能住新房。

  湾里喜欢热闹的说法,叫嚷房,喊一群亲朋好友来闹一闹,旺一旺人气。

  没能入住新房的日子里, 姜青禾拎一把芨芨草做的扫帚, 右手握着一堆破布头。徐祯肩挑着水桶, 渐满的水在桶里摇摇晃晃,蔓蔓则扛着个?畚斗,步伐迈得雄赳赳,气昂昂,知道的明白她是要去打扫卫生,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找人干架。

  到了新屋的门口,蔓蔓她右手撑着柱子, 左脚点地, 长?长?地喘气, “可真累挺阿, ”她说完, 又扛起比她脑袋还大的畚斗进了屋。

  姜青禾在扫地,徐祯拿着破布头蘸水擦木板墙, 只有蔓蔓一会儿要了布擦一擦柱子, 一会儿拿着笤帚打灰, 等下?又蹲下?来数格子, 啥也没干成, 但就数她最忙。

  嚷房前一天晚上,宋大花和虎妮来帮忙搬桌子, 徐祯和大花男人则将碗柜移出?去,还有放在炕边的杂物柜, 零零散散的东西一点点移过去。

  彻底搬空了后,姜青禾站在这座住了一年的草房里,心头涌上了一波又一波的感慨。

  想起那?年初春时冷的只想成天缩在炕上,听着屋顶一直传来簌簌的声响。最夸张的一次,一觉睡醒炕上落满了沤烂的稻草屑,夹杂着黄土粒子。

  这屋子并不好,低矮逼仄,采光不足,春天冷,夏天热得跟蒸房一样,秋冬两季纯靠火盆跟火炕,不然也根本捱不过去,一下?雪生怕屋顶塌了。

  可就是这样的房子,住得久也难免会生出?点感情,姜青禾最后环视这空荡荡的屋子一眼,关上门落锁。

  嚷房那?一天空旷的新屋里渐渐摆上了东西,正中间的屋子搁了张枣木桌,红棕色,靠边一堆叠起来的小木凳。

  一条缺了个?角的宽板长?凳,涂了桐油的靠背矮凳,前后都用朱砂涂了个?红点,表示这是蔓蔓的凳子,其他独凳随意歪放着。

  灶房里充满了烟火气,西边墙上挨着将近一米七的碗柜,拉开?柜门,右侧一篮大小不一的鸡鸭蛋,还有泥点子。

  之?前跟驼队换的海货没吃完,麻纸包了好几层,叠放在最边上。中间乌黑的瓦罐里装着清亮的菜籽油,还有个?大的陶土罐,一掀开?是凝固洁白的猪油,坑坑洼洼的。

  还有一木盒的各色大料,诸如茴香、高菊花等各色东西堆着。

  碗柜中间才是放碗的,做了一排横隔的木条,粗瓷大碗的碗口刚好卡在镂空处,洗完碗后水会顺着碗沿滴落到地上。

  碗柜的左边柜背敲了钉子,挂了个?用竹子做的面筛,右边下?方挂着一大一小两块砧板。

  灶房里有三口大缸,两口大缸在碗柜旁边,要是掀开?圆盖板,一口大缸里浑浊的水底下?,藏着一株株冬天腌的白菜。另一缸是萝卜丝、干菜、梅干菜,用毛口袋装着,一袋叠在另一袋上面

  而另一口是水缸,在灶台最里边,紧挨着墙,四方的揉面案子和大块圆木肉案子靠在灶台边上,空的地方放了零散的一堆糖油盐小罐子。

  还有个?大架子,没有柜门,只有横着的宽木板,上头放着好些高矮不一的木桶。外头贴了红纸,有写大米、硬黄米、软黄米、高粱米、面粉、黄豆、红豆等等。

  最中间放了张大木桌,上头有块跟桌面一样大,只是伤痕累累的木板,姜青禾平时忙活很多人的饭菜,都是在大木板上切的。

  不用时就拿下?,桌上放咸菜、没吃完的剩菜,再拿透气的笼罩一盖。

  今天灶台上的肉案子摆了块色泽红润的猪肉,切板上放了好几个?白萝卜,一盆泡开?的干菜,褐黑色胀开?的木耳,还有一大篮鲜绿的茵陈。

  姜青禾带着灰色拼接的围布,拉了一把靠背凳坐在桌边择茵陈的根,这是今早她跟宋大花在山脚摘的。

  都说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砍来当柴烧。春秋挖根夏采草,浆果?初熟花含苞。

  三月的茵陈是湾里最先冒头的野菜,大伙叫它白蒿芽,茎上生着毛茸茸的白毛。一墩墩长?在山野地头,她清明时已经采过几篮子,吃了点剩下?全?晒了,可以入药。

  等李郎中回到这里,她还得上门问问他要不要。

  这会儿摘的茵陈有点老了,再过几天晚些变成蒿,就不好吃了,过了五月只能砍倒,没啥能吃的。

  她以前没吃过,清明时才第一次吃,跟宋大花学了咋做,洗净的茵陈切成碎,用擦子擦几个?土豆,擦出?来的土豆丝放到茵陈碎里。

  舀几勺面粉拌匀,上锅蒸会儿,不用太?久,等茵陈裹上层熟透的面粉,拿出?来一股扑鼻的香,带点药材特有的淡淡清苦味道。

  单吃是有点苦,但要是配上捣碎的蒜汁,加那?么一点的盐,夹一筷子茵陈蘸味,中和了苦味,吃起来鲜香四溢,春天山野的美味。

  姜青禾炖下?红烧肉时,还摊了几个?茵陈蛋饼,只加了鸡蛋混着茵陈碎,煎出?来很厚实一个?,两面微焦,翠绿中夹杂着鸡蛋的黄,吃的是那?一口香。

  她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徐祯被她指派这指派那?,屁股挨在凳子上没一会儿,又被叫出?去了。

  这会儿她瞧着天色,新起的灶房她最喜欢的一点是,灶台斜对面有两扇大窗户,一打开?光线很充足,显得屋子明亮,让人心情愉悦。

  不像老房子的窗户开?得小,天色好时能透进不少光,天色不好屋里昏暗。

  眼瞅着天色渐黑,她喊在外屋吹泥哇呜的蔓蔓,“你去外头坐着,看看人来了没?来了就给迎进来。”

  蔓蔓没说话,只是用力吹着嘴里的泥哇呜,发出?厚重的一声,“哇呜…”

  表明她知道了,随后传来她飞快跑远的脚步,她搬起自?己的小凳子往门口走?。由于没有设门槛,她走?的很顺利,坐在大门口,吹着不成调的曲子,眼睛瞟着四周。

  然后一眼就瞧到了从老房子后面走?过来的几人,个?子高矮不齐。二妞子手里晃荡着东西走?在最前面,小草双手环抱着怀里的东西,虎子双手背在后面,走?路大摇大摆。

  小草赶紧跑过来,小脸染上一层红,她高高兴兴地喊,“赛,蔓蔓!”

  蔓蔓放下?沾满口水的泥哇呜,双手放在嘴边,很用力地喊:“赛赛赛。”

  二妞子捂了下?耳朵,只觉得蔓蔓跟癞呱子一样吵,但她大迈步走?上前,一把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塞到蔓蔓手里。

  背过双手咳了咳,假做无所谓地说:“听俺娘说,搬新屋子是得送东西的。他们大人送大人的,俺们小孩当然要送送小孩了,你说是不是?”

  蔓蔓张大了嘴巴,又恍然,她郑重点头,是这样没错。

  “给你的,你瞅一眼。”

  蔓蔓捧着用十来张草叶子包着的东西,咧着小嘴欢欢喜喜地点头,将东西放在凳子上,然后跪在地上。

  在其他三个?娃的注视下?,解下?歪歪扭扭的草绳,一张掀开?,啥也没瞧到,她又揭开?一张,没有。

  她掀开?老多张,都不知道多少张树叶了,才瞧到有粉红色的东西,虎子喊:“快瞅瞅,二妞子都不让俺看。”

  蔓蔓也老兴奋了,她都没说话,用手扒开?两边的树叶,露出?中间的桃花,只有一朵是完整的,其他都给压的稀巴烂,汁水还糊在叶子上。

  二妞子大受打击,她捧着脑袋,“咋会这样,俺明明挑好好的放进去的。”

  她气恼,在地上选了又选,说要送给蔓蔓最好的,结果?全?没了。

  蔓蔓半点不在意,甚至笑嘻嘻刮了刮碾碎的桃花碎,粘在自?己的指甲上。拿了那?朵唯一完好的桃花,她说:“我最喜欢这朵了。”

  “二妞子姐姐你不要生气,下?回我跟你一起去捡。”

  二妞子背过去抹了抹眼,别?扭地点点头。

  “看俺的,蔓蔓送给你,”小草将怀里圆鼓鼓红纸包着的东西塞给蔓蔓,这是她要她娘帮她一起包的。

  蔓蔓捧着自?己的脸说:“红红的漂亮,不舍得拆。”

  二妞子自?告奋勇,“俺帮你拆。”

  蔓蔓嘱咐她,“别?拆坏了,红红的纸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