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蔓蔓一闻,她说:“想要花花,不要臭臭。”
“过了今天再?放花。”
晌午后,土长扛着一大麻袋沉甸甸的东西?过来?了,她喊:“腾个地?来?,喊虎妮她们都过来?,端午给?你们也发钱。”
姜青禾去叫人,腾了个地?,没在楼下数,而是上了二楼。
虽然二楼现?在没住人,可那大阳台姜青禾琢磨着不能闲置,让徐祯做了张大桌子和?靠背椅放在上面先,晚些时候可以做几张躺椅,到时候夏天夜里躺在上面看会儿星星。
此时这张桌子派上了大用场,土长将麻袋搁在桌子上,拉着麻袋往外倒,哗啦啦的钱币撞击声,直把人都给?瞧傻了。
满满一桌的麻钱阿!
宋大花咽了咽口水,紧紧闭上眼,“不成,俺可管不住自己。”
“你拿呗,禾阿,你报个账,自己数自己的钱数,”土长扔了本账册在上头。
姜青禾拿过账本咳了声,在宋大花紧紧不放的注视下,虎妮凑过来?,苗阿婆摸着钱的时候。
不紧不慢地?开口,“大花,编绳…”
“卖啥关子阿,你可说快点成不,祖宗哎!”
宋大花急得快要跳脚了。
姜青禾大笑,“你急啥,这账给?你算好了,卖出?去的是三百六十七个钱,这么多天的工钱是一百五,五百一十七个钱。”
“啊啊,虎妮,”宋大花昏了头,她又急急刹住车,“禾阿,你快掐俺一下。”
姜青禾伸手掐了她一把,宋大花吃痛,嘶了声,“天爷哎,看来?是真的。”
“难不成还有假的,俺的呢,俺多少,”虎妮翘首以盼。
“你加上四婆的,”姜青禾瞧了眼账本,“一共是七百六十九个钱,真不少了。”
虎妮阿了一声,她快要跳起来?了。
苗阿婆也笑眯眯看着她们,她没有参与编绳。但?她管染色,分到的利加起来?足有一两多,姜青禾只报了个零头,那一两碎银子晚点再?给?。
至于姜青禾自己,她编织赚的不算大头,也就正正好好五百个钱,可她有工钱、加上教别人给?的一笔钱、去镇上卖货的脚费,加上土长之前应承过的,只要卖出?了就给?她一成的利。
虽然染坊的账面现?在是亏损的,但?头一次买卖,这一成利土长当然要先给?她。
即使她早就算过钱数了,可知道和?钱摆在面前,那是两回事。
她看着账本上写?的一两五钱三,她也忍不住想叫宋大花掐她一把了。
好多钱,好多好多的麻钱要填满罐子了!
“你们拿了钱想买些啥?就留着?”苗阿婆笑眯眯地?问。
“藏着先阿,”宋大花她抱着钱串子,恨不得亲几口,“再?多攒点,俺秋天也能起座像样的屋子了。”
“俺不求青砖房有多大,能有几间屋子,二妞子和?虎子各住一间,炕再?砌得大些。到时候起两个灶眼,要老大的铁锅,烧点水也不用费那劲。再?买些果树苗子,俺家?那个爱折腾,有钱就多买几株,叫他折腾去。”
宋大花知道这点钱还微乎其微,可她畅想着,“俺也养上两头羊,公的一只,母的一只,俺一定给?它伺候得好好的,到时候下崽子,俺就又有羊了,多好哇。”
她出?神地?望着四周青葱的山色,仿佛她已经有了好几头梦寐以求的小羊。
让虎妮说的话,她摸摸后脑,“当然花了阿,给?俺娘和?小草做件衣裳,再?买吊子猪肉尝尝。其他攒着嘛,俺也要攒钱给?小草傍身的。”
苗阿婆则笑道:“俺这笔钱拿出?点给?小徐。”
“给?他做啥,有活让他干呗,”姜青禾不解。
“老头子那放药材的柜子不好使了,想叫小徐重新打几个,不要钱咋好意思嘞。”
“那晚点我跟你他说声就成了。”
土长问姜青禾,“你拿了钱做啥?不会也跟虎妮似的净想着吃。”
姜青禾摆摆手,“吃的另说,我要买几只鸡,再?买几只鸭,今年我种了苞谷,晚点小麦收了,磨成的麸子也够养活几只鸡鸭了。
我还想去瞅瞅有没有猪崽子,要是价钱趁手,就抱只,养肥了年底也能杀头猪吃。”
“我晚些再?去镇上看看,有没有西?南那来?的棕线,徐祯说给?编个棕床。棕床这里没有,等?买到编好了给?你们瞧瞧,睡着比炕还舒坦。”
她当然还有想买的东西?,再?攒点钱,她还要买头驴子、买头牛,能够代替人力翻地?,再?买个石碾子,当然比起羊,她更想有只藏族那边的牦乳牛,牛奶比羊奶要好喝。
那不是贪婪,是她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是欲望,才让人有不断往前走的冲劲。
至于土长,她女儿也嫁出?去了,她其实没有多么大的需求。
她站在二楼的阳台远望平西?草原,她说:“有钱的话,俺想着叫湾里更好点,至少大伙不用顿顿吃馍馍,也舍得在今年换粮时,留下点白米。”
“不说顿顿吃大米捞饭,至少也能吃顿白米饭,别总穿褐布麻衣,起码有件像样的棉衣。”
“苦日子阿,真叫人过的够够的了。”
那是穿不完的烂布筋筋,吃不完的红苕皮皮。
可人总不会过一辈子的苦日子。
第69章 炖猪肘子
在这个初夏的午后, 就着黄米粽和?烙花馍馍,几人闲聊如何让湾里变得更好。
宋大花咬了一口黏黄米,含糊不?清地开口,“啥叫好, 在俺眼里, 有座瓦房, 穿得起羊皮袄子,一个月吃得上两块肉,吃顿大米捞饭,有油水的就美得很。”
“顶好的话,”宋大花想了想, “那腥臊的羊油都不稀罕用?,顿顿用?清油, 吃白米白面。不吃苦嗖的土盐和?红盐, 盐罐子里都是白盐, 磨得细细白生生的, 不?吃粗盐粒子, 天天吃荷包鸡蛋和泼鸡蛋也不心疼。”
这种日?子让她想也只能想到这,她甚至没敢说顿顿能吃上肉。她兜里银钱最鼓囊的时候, 也才隔三差五割吊肉来尝尝荤腥。
“俺老了, 可俺在镇上住过许多?年?, 兜里有钱日?子才好过哩。打水雇水客子, 打醋灌酱都不?用?自个儿去, 有小贩背了木桶满街吆喝,”苗阿婆撕开张芦苇叶, 她慢悠悠地说。
“那些?钉碗匠、箍漏锅的,也时不?时上门来, 要是哪坏了,出门走个几步路,总能找到人来换。他们?出门不?想坐大轱辘车,另有夹窝子坐,懂啥叫夹窝子不??”
“就是驮轿,前后栓一头骡子,中间栓网兜,上头有棚子,不?管你想躺想坐都不?会颠簸。”
苗阿婆回忆着,其他三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附和?,苗阿婆也就多?说了点,“镇里富户的日?子过得那真是想也想不?到,外头咱也不?懂,里头俺去过一回。那地上都不?铺砖的。”
“那铺啥嘞?难不?成是银子,”虎妮唬了一跳。
苗阿婆连连摇头,“你想哪去了,人家那地上铺的是圆石,摆的净是吉利花样,院子里还?有放了一堆鱼鼓子,养了不?少稀罕鱼种,啥牡丹、菊花,鱼池的更甭说了,光是花架子就有十?来个,果园、菜地都雇人来打理。”
“吃的更不?得了,肉不?单要吃炒的,还?的卤、酱、腊、熏、蒸的,吃个饭,用?南边来的糯米,做八宝饭,”苗阿婆印象深刻,当即跟报菜名似的,“用?的是枣儿、芝麻要白的、核桃仁、枸杞子、南瓜、糖、猪油,还?放那干刺梅的花瓣。”
“天爷,俺这辈子还?没吃过糯米哩,”宋大花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她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苗阿婆说:“何?止,像五月五,他们?吃的叫晶糕,糯米包的,放大红枣、刺玫花,做的水晶晶,切成一片片,浇上蜜吃的。”
“你说这日?子算好到头了吧,哪天湾里人要是能过上这种日?子,”苗阿婆想不?出来。
因为湾里大多?浅薄浅门户,又是底窝子人多?,一年?赚个二三两,却要够十?几口人的嚼用?。
所以妇人日?子过得紧巴而抠搜,又自摸索出一套法子。像田间地头长的野菜,鲜的时候舍不?得吃,一把把连根薅下来,根切碎剁了喂鸡鸭,其余全晒成干菜。
做不?成干菜的,都给腌了,芋头、萝卜、芥菜这种用?来整腌,像萝卜缨子、沙盖这种剁碎了的,叫烂腌菜。
黄米馍馍配烂腌菜,凉水混炒面,黏饭、散饭、馇馇轮着来,一年?到头只有四时八节才吃顿荤腥。
让他们?喝点白米干饭,就够感恩戴德的,什么八宝饭,想破头也想不?这样美的事来。
话说到这,土长戳戳姜青禾,“你也说点阿,俺还?想听听你的高见,南边的日?子可比上头说的还?好吧。”
“你们?这不?说的都挺好,”姜青禾差点没叫黄米粽给噎住,喝了口水顺顺气后才开口。
其实刚才她们?说的难以想象的好日?子,不?过就是她以前稀松平常的每一天,她又难得想起了以后的世界。
一时出了神,那些?想要忘却的画面,又走马观花地出现在眼前。
她抛开那些?画面,努力振作起精神来,她用?手?点了点桌子,“说白了就是咋叫大伙兜里有银子呗,穷气的时候才拘着自己,啥也不?敢乱买乱花。要是有点钱,才舍得花上那么一两个子。”
“咋才能叫人都赚着钱,”姜青禾摊手?,“我?要是晓得,我?现在就是湾里第一大富户了。”
她收获了其余几人齐齐的白眼,她又笑道:“咋的,想一步登天阿,这不?是路子得慢慢摸索的吗。
好了,说点正经的。
“这赚钱的路子可以有好几种,叫湾里人基本上都能赚到钱的才好,不?然单单抛下几家,湾里迟早有得闹。”
姜青禾遥遥点了点外面,“染坊现在还?不?成的,真有十?里八乡的人来染布,那也许还?有搞头。到时成气候了,一部分人种染料,一些?人种麻,或者拿棉来卖,还?有其他靠手?艺活来维持。”
“但是现在它太小了,底子也薄,所以我?才说,没有那个法子,”姜青禾她想了想说,“不?过也挺好,有赚钱的路子都叫大伙试试,赚十?个钱也是十?个。钱得一点点挣,要是不?费力,一下又有了太多?钱,人心会飘的。”
要是朴实的人骤然拥有很?多?财富,不?是靠一步一个脚印,一个一个子积攒起来的。
那么人心迟早会被欲望腐蚀,攀比、奢靡、堕落、贪婪都会缠上来。
土长点头,“你看得挺透,没钱的时候大伙缩紧裤腰带,过的都是一样的苦日?子,自然咋都好。有钱之后,俺也不?晓得会变成啥样。”
“该咋样咋样呗,想那么多?做啥,反正没人想过苦日?子就是了,”宋大花看得还?挺透彻。
土长用?力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她说得对。
姜青禾立马接上话,赚钱的路子她还?没摸透,但是她对湾里的建设已经琢磨很?久了。
“旁的先不?说,我?觉得湾里要有个办事说话的地方,总不?能想说点啥事都去大槐树底下。”
她受够了,“那树根底下又没有站台,旁边还?净是土,想说点啥事,都得踩在带来的凳子上,一点也不?方便。”
“最好造间屋子,里头要阔,能坐好些?人的,起个站台,说点事也方便。边上屋子多?些?,像是粮种、账册、树苗、草籽、农具都能放进去。”
土长立即来了兴致,她琢磨了下,饶有兴趣地说:“这个说得在理,晚点俺们?找人再说说,还?有啥,想说就说。”
姜青禾将心一横,直接把话说出口:“社学?得改,一定得大改,教识字的在这里是死路半条。”
剩下那半条全靠土长给它续着命。
“俺觉得识字没多?大用?,”虎妮也老实说,“就在湾里镇上走走,靠张嘴哪去不?得。”
宋大花也否定,“啥罗里吧嗦的东西,俺学?不?来也听不?懂,还?考秀才,俺们?湾里能有人有这出息?”
“十?来年?一个往镇学?去的都没有,”苗阿婆补刀。
土长也没生气,她叹了口气,转过头问姜青禾,“那你说咋改才有出路?”
“分两个路子走,一个是成人社学?,另一个我?管它叫童学?。”
本来姜青禾想说成人教育和?幼儿园的,但这词太突兀了,话到嘴边她灵机一动给改了。
她喝了口水接着说:“这成人社学?可以教认字,不?过我?估摸大伙也不?会学?。那办它到底能教啥?”
“我?说说,你们?随便听听,”这个姜青禾真的有费劲想过,甚至和?徐祯说了大半夜,她说,“一个是蒙语和?藏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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