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第72章 发猪喽
第二天起早, 姜青禾先下地,去?棉田瞅一圈,顺便绕道去了红薯地,掀开盖在上?头的苫草帘子, 苗冒出来不少。
此时日头刺眼, 吹来的风也是热烫的, 姜青禾解下草帽扇风,从麦田回去想看看后院的油菜和甜菜时,宋大花来找她。
宋大花背上一个大篓子,左手挎着筐,右手吊着篮, 眼底青黑,却喜气洋洋的, “还下啥地阿, 跟俺去打猪草。”
姜青禾瞅她这架势, 不像是要打猪草的, 跟去?田里抢宝贝似的。她忙往院子里走, “你等会儿,我去?拿篮子。”
“小徐阿, ”姜青禾进屋随口喊道, “我打猪草去?了, 晚点你领着蔓蔓去?四婆家。刚路上?碰着虎妮, 她家要盖个?木头圈子, 你去?给搭把手。”
徐祯在木工房锯木头,他应了声, “你去?吧,等我手里这个?桶箍好后就去?。”
“别忘了叫蔓蔓喝苦丁茶, 早上?跟我说嘴巴疼,我瞧了,破了一个?洞,”姜青禾扒在门边上?最?后交代句,肩挑手拿两个?篓子出门了。
见她出来,宋大花挎了下篓子走过来,“去?苞谷地里,那长了不少野燕麦,猪就爱吃那玩意。”
“你早前养过猪娃子没??瞅你那样就没?养过,”宋大花边说话边往路旁瞅,“俺以?前可伺候过,猪可挑嘴了。那草有怪味它不吃,要吃嫩草,爱吃那苜蓿、红薯藤、灰灰菜、野豌豆…”
姜青禾越听越觉得,那草不止猪爱吃,人也?爱吃阿,清炒红薯藤,掐梗放蒜,炒出来脆生生的,比芹菜要爽口。
她想着这事径直往前走,宋大花腾出手拉住她,“挖点苦菜,旁人俺都不跟她说,这猪也?会上?火,一上?火就啥也?不吃,急死个?人。其实挖点苦菜,剁碎煮了给它吃几顿就好了。趁现在苦菜还生着,多挖些。”
姜青禾默默记着,拿出小锄头跟着挖苦菜。谁叫她真的没?养过猪,在此之前也?不晓得猪草到?底是啥草,谁叫现代人家养猪都是喂谷糠和煮好的猪食。
所以?她就跟在宋大花屁股后头,说进苞谷地拔野燕麦就进,说去?后山那坡地刨灯芯草就去?,其他啥杂七杂八叫不出名字的野草,也?薅了一大篓。
晌午饭也?没?回去?吃,宋大花带了个?锅盔,掰了一大半给她,难得她居然?往里搁了糖。姜青禾真不敢相信,“咋,昨天捡到?钱了?多少?”
“滚犊子,吃点糖咋了,俺辛辛苦苦编绳赚了老些,这会儿又有两头猪,俺还不能打个?牙祭,”宋大花往上?翻白眼。
姜青禾啃着糖馅很足的锅盔,她含糊不清地说:“以?后请我吃肉锅盔。”
“你想得倒挺美,”宋大花捶了她一拳,不过又笑道,“等年底给你烧顿关中老四碗,烧肉、丸子、酥鸡、酥肉咋样?”
“真的?”姜青禾狐疑,平常死抠的人能有这大方劲,说请她吃顿烧肉还成?,吃老四碗那日头得从西边出来。
宋大花说:“当然?是假的,还老四碗,吃了这老四碗,日子还过不过了。”
就知道她这死德行?,姜青禾被怼了句,满意地啃起锅盔,能从宋大花身上?占点便宜就占吧。
吃完锅盔后的一整个?下午,她们两又进山薅起了草叶子,宋大花装满三个?背篓还不满足,甚至又摸索着掏出个?毛口袋。
回去?时姜青禾看她背后一个?篓子,胸前一个?,左手拎着一个?大口袋,右手还揣着篮,半点不带喘的,走路呼呼带风。
姜青禾简直是目瞪口呆。
到?家也?来不及剁猪草煮料,徐祯知道她晌午吃了,就给她递了湿布巾,“擦擦,刚有人来喊了,说是让去?学?堂,等猪屠家说完就分猪崽了。”
姜青禾点头,擦了把脸喝口水往湾里赶去?。
路上?蔓蔓没?劲说话,她趴在徐祯肩头昏昏欲睡,嘴巴又疼,喝完苦丁茶把她给喝蔫巴了。
等到?了社?学?,往常对此总避退三舍的大伙,这会儿全围在院子里,谁叫土长将猪崽全都赶进来了。
“别围在这里东瞧西瞅的了,晓得你们心急,急也?没?得用,全都给俺进去?听猪屠家说说咋养猪,”土长轰他们。
一群叽叽歪歪的,昨儿个?没?把猪挨家挨户给分了,就是怕猪崽太小,请了猪屠家熬了猪食,看顾一晚上?,照旧生龙活虎的挑出来。
要是蔫了吧唧的,先留在猪圈里不发,免得大伙好不容易买一头猪,养到?一半就没?了,一家子都得用眼泪淹透这片地。
土长背着手叹气,一瞅到?那些人进去?后还缩着不肯坐,一人挨了她一脚,全都老实找了个?木墩子坐下。
姜青禾一进去?,虎妮跟宋大花冲她招手,虎妮喊“禾阿,来这儿坐下。”
宋大花说:“蔓蔓咋得了,这么没?精气神。”
“害,犯口疮了,”姜青禾无奈,“喝了苦丁茶,也?不晓得明天能好点不。”
坐她前头的赵观梅转过头,怀里还坐着个?女娃,她温声道:“犯口疮叫娃含点蜜,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她手托了把妞妞,侧坐过来,人吵声音杂,她只靠近点说:“俺家还有点槐花蜜,你跟俺拿了去?给娃吃。”
“俺刚都没?想起来,”宋大花也?插了句嘴,“生口疮往那抹点蜜是要好得快些。”
“那咋好意思,”姜青禾没?法拒绝槐花蜜,但她不能白要,“姐,要不你卖我点。”
“不卖不卖的”赵观梅连连摆手,“生了口疮,别瞅它小,娃也?遭罪不是,要不俺先去?家里拿了给你。”
“我跟你一道去?吧,”姜青禾哪好让她一个?人跑一趟。
跟边上?徐祯说了声,赵观梅将妞妞转手递给旁边她儿子,两人趁着人还没?来齐,从人群里钻了出去?。
赵观梅家就在社?学?旁边,姜青禾来了几次,都没?有进去?过。
一进小院,才发现院子里有荆条编的木架子,应该种了豆,青绿的藤蔓爬满了架子,旁边还有间小棚,棚下叠的木头很齐整,那些干草和枯柴杆子都装在篓子里。
进了木门,里头还有道帘子,很多圆润的珠子串成?了珠帘,一晃就叮叮当当地响。姜青禾瞅了眼,她还没?见过。
“姐,这是用啥做的?”姜青禾伸手摸了把珠串,她好奇地问。
赵观梅进了灶房找槐花蜜的罐子,走了几步出来,她笑道:“那是俺去?山里找的草珠子,拿了绳给穿在一起的。你要是想穿一个?,等晚点它长出来,俺带你去?找。”
“那感情好,”姜青禾大大方方应下,这个?草珠门帘很别致,风一吹哗啦哗啦响,她想蔓蔓应该很喜欢。
赵观梅拿了个?小罐子,用勺子舀槐花蜜进去?,她舀的时候。姜青禾瞟了眼这个?小小的屋子,黄土地却没?有太多灰。
灶台包括碗筷啥的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污垢也?没?有。
姜青禾不动?声色看了几眼赵观梅,人家头发瞧不出毛糙,连衣服都是那种灰黑色,浆洗到?泛白。
她接过槐花蜜连声道谢,赵观梅忙说:“你这不外道了,拿了给娃吃吧,哪边生了口疮含哪边,要不了多久就好了。”
“哎,姐你明天在家不,我把罐子还给你,”姜青禾说,她顺道再拿些东西给人家。不管啥蜜都难买得很,更别提槐花蜜是这地最?好的蜜了。
赵观梅关上?门时点头,“俺都在的,你有空就过来。”
等两人有说有笑进了社?学?里头,猪屠家和土长已经站在了上?头,原本那些说自己进这地怵得慌的人,也?老实坐下了,不敢吱声。
两人猫着腰落座时,土长才说:“俺晓得,有些人就不想进这个?地,打心眼里不想来学?,更不觉得别人能教?出个?啥名堂来。”
“社?学?办了多少年,你们也?不愿意让娃来学?,闹到?现在连一个?娃都不剩了。那眼下更好,自个?儿进来学?,还不收你束脩,你们不是老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吗?”
土长嗤了声,“那便宜给你占了,别不晓得占。养猪,是一定得学?得听的。它跟养羊和养牛不同,不要想着老是喂点草料就能上?膘了。”
“今儿个?给你们请了猪屠家来说说,耳朵都竖起来,别装塞了驴毛的死样。”
她说完,底下挤挤挨挨坐着的人愣是管住了自己的嘴,听上?台的猪屠家说话。
猪屠家个?子很高,很壮实的模样,说话声如洪钟,“土长请了俺去?瞅猪娃子,俺都不敢相信。俺才从湾里出去?多少年,湾里都能养得起百来头猪娃子了。”
他确实没?法子想象,他入赘到?上?口村时,湾里的水稻才刚种下,村里养羊的人家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可到?如今,居然?能每家每户都能养得上?一头猪了,这可不叫人惊掉下巴。
猪屠家又接着往下说:“你们晓得猪肉好吃,可不晓得猪娃子有多难养。”
他瞅着底下众人伸长了脖子细听的模样,也?没?卖关子,接着往下说:“吃啥是顶要紧的,猪草得打,山里那野菜,尤其是马齿苋它最?爱吃,灰条菜也?成?。”
“别老想着给猪上?膘,掺油汪的菜汤给它吃,猪跟俺们娃是一样的,吃了好的就得挑嘴。”
底下有人喊:“猪娃子猪娃子,可不就跟小娃似的。”
众人大笑,领着来的小娃都撅嘴不服,“俺才不是猪。”
猪屠家也?大笑,“这猪草不能像喂牛羊那样,打了铡碎就喂。你得放锅里煮熟了,掺点红薯面、谷糠、麦麸子啥的,不管哪个?时候,都别给猪吃冷的。顿顿吃冷的,害了病俺也?不会医。”
“养猪就是得要干净,猪圈太埋汰,粪也?不清,走进去?湿乎粘稠的,俺跟你们说,这要是能养到?出栏,那都算运好。”
“你得给猪圈撒点干土,哎,那麦子收了,麦秆摊几层更好。猪也?怕热天,顶上?棚子多盖点草,有能耐的给它浑身浇一遍,猪舒坦能睡,那膘不蹭蹭往上?长。”
猪屠家也?是感念土长,把养猪的关窍都给说了个?遍,他还走不了,这些猪大多三十日龄。等过个?十天,到?四十日龄的时候,就得请劁猪匠来劁猪了。那时天还算不得太热,天太热那劁猪后趴窝死的就多了。
有个?妇人问他,“俺不想劁猪,俺想买头脚猪跟母猪,到?时候养到?揣小猪崽成?不?”
“姨阿,你不想劁也?成?,俺跟你说,要是母猪在冬天下崽的,你得打防风棚子的,别把猪娃得冻死了。”
“害,俺是没?养过猪,可俺经手过那么多羊生崽了,还怕啥。”
“俺也?不劁了,留着生小崽子。”
宋大花也?不劁,她就指望着养大了猪崽,等母猪揣上?娃生小猪崽,这样可省不少钱。
但诸如姜青禾这样的,她是准备养两头公猪,到?了时候就给劁了,不劁肉腥臊得很。劁了后的公猪肉口感要柔嫩,出油也?多,她没?选母猪肉,也?是怕了。
她以?前受骗买了块老母猪肉过,还是那种留种的母猪肉,当下没?发现。回去?一闻很腥,特别难嚼令人作呕的那种口感。
可是也?由不得她,选猪娃子靠抽签的。
一提到?抽签,蔓蔓可算精神了点,她说:“我抽,给我抽。”
“给你抽,”姜青禾牵着她上?台。
蔓蔓高高兴兴地上?去?,伸出手从签筒里取了支木牌,一堆人围上?来问,“娃手气好不?”
“多少,多少个??”
“三十六,”姜青禾报了个?数,旁边徐婆子拍拍她的肩膀,“这个?数挺好的,俺家那不争气的,抽了个?四十九,早知道俺自个?儿上?了。”
“可不是,”有个?汉子附和,他说得小声,一脸郁闷,“俺家婆娘抽了六十六。”
一时两人用同情的目光瞧他,湾里一共才七十几户人家,他这都要垫底了。
更惨的来了,黑蛋大喊,“俺咋是七十六阿啊!”
他老娘拧他耳朵,“你走背运不早点说,还不如叫老娘来抽。”
闹得抽了七十五那个?稍微高兴点,可也?被他娘不知道从哪摸到?的扫把,追着打。
又笑又闹过后,到?了关院子门放猪娃子的时候了。一头头灰不溜秋的猪崽拱了出来,叫前排扒在板上?瞅着的娃吱哇乱叫。
“滚出来了!”
“那头猪好笨哦,它都趴着不动?。”
蔓蔓也?瞅,她觉得每一只都好丑,扭过头跟小草说:“猪要是跟羊那样,白白的就好了。”
小草也?说:“真丑哇。”
可大人不嫌丑啊,尤其宋大花拿了第一根签子的人,在围成?的栅栏里,和她男人给大伙表演了啥叫赶猪,一头头猪崽绕着他俩转圈跑
王贵个?不中用的,还被两头小猪崽一屁股拱在地上?,他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搞得边上?一圈围着的人哄然?大笑。
虎妮甚至笑得捂住了肚子,实在是太逗了。
轮到?姜青禾也?没?好多少,昨天晚上?蔓蔓还应得好好的,说让她来挑猪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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