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疏
他话还没说完,许怀安就打断他道:“云钊,这事恕我无能为力。”
曹云钊拉着他胳膊道:“怀安,你不是有个朋友在医院吗?”
许怀安摇摇头,淡漠地道:“这种事,我的朋友也不会做。”
“怀安,哪怕看在呦呦的份上呢?”
许怀安到底没有应下来,他想到了早上高高兴兴地来和他分享喜悦的母亲,他想,他就是看在母亲的份上,也不能答应这个要求。
曹云钊见他态度坚决,不得已松了手,有些悲凉地道:“怀安,你这是恨透了云霞啊?”
许怀安没有回应,转身进了单位去。
曹云钊回了浅水胡同,如实和妹妹道:“怀安没同意。”
曹云霞皱眉道:“这对他来说,只是件小事,哥,你是不是没把事情的严重性说清楚,要是没有那张病历,我后天就得去农场了。”
曹云钊默默地看了一眼妹妹,“云霞,你做出这样的事来,怎么会认为,别人还愿意给你帮忙的?”
曹云霞低声道:“哥,我和清远真的没什么,他就是来京市看个病,这边没有别的熟人,所以借住在我这,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把我们举报了,我现在真是有口都说不清。”
“你当然说不清,你俩什么关系,就住在一个屋檐下?你是四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连这点分寸也没有吗?”
曹云钊说了两句,就不想再说,觉得这个妹妹和二十多年前一样糊涂,十八九岁的时候,在章清远的糖衣炮弹之下,被哄骗的未婚先孕,还能说她是涉世未深、年少无知,可是这都四十多的年纪了,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曹云霞见哥哥生气了,心里一急,“哥,你可别不管我,呦呦现在自己身子都重,顾不上我这个妈,你要是也不管我,那我可真得去农场受苦了。”她知道农场不是什么好去处,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不说,还遭人歧视。
先前许怀安他们都说,许小华在劳动大学里受了不少苦,这农场的活可比学校里苦多了,她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这么些年在许家养尊处优惯了,要真是去了农场,她怕她都没命等到出来的日子。
这话,她和女儿念叨了两次,女儿总是一脸淡漠地道:“妈,人家都能过下去,你怎么不可以?”
曹云钊恨声道:“你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见已经九点多了,皱眉道:“我也是没办法了,我今天必须得回去,不然单位里说不通,你再问问呦呦吧,要是呦呦也没法子,你后天就老老实实地去农场。”
说完,提着行李就准备走,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拿了五十块钱出来,“呦呦给了我一百,这还剩五十,你带着防身,”又不放心地补充道:“要是再给了别人,回头别和我诉苦,我身上负担也重,可接济不了你。”
话说到这里,曹云钊都有些后悔一次性拿了五十出来,拿十块就够了。
但是到底钱已经出手了,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望了眼妹妹,拔腿赶火车去了。
十月底,曹云霞到底还是未能如愿留在京市,踏上了前往杭城的火车,吴庆军出任务去了,来送行的只有许呦呦一个人。
曹云霞拉着女儿的手,一个劲地道:“呦呦,等你孩子生了,可得想办法接妈妈回来,说好了的,妈妈还要给你带孩子呢!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许呦呦的表情木木的,“妈,你到了那边,自己多保重,钱也要省着花,前头你问我要了三百块钱,我又拿了一百给舅舅,我和庆军手上实在挤不出来钱了,还有两个月,孩子也要出来了。”
曹云霞听女儿说钱的事,眼神微微躲闪了下,“好,我知道了,妈妈一定省着花。”只字未提曹云钊给她留了五十块钱的事。
怕女儿知道后,越发不给她寄钱了。
火车“呜呜”地开走了,许呦呦木然地看着绿皮火车顶上的烟雾,她想,即便妈妈离开了,有些阴霾还是无法散去的。妈妈只考虑到钱,考虑到农场生活的艰辛,却一点想不到,要想给她寄钱,她就得维持报社的工作。
而维持这份工作,可能需要和母亲划清界限。
这些不在母亲的考虑之列,却现实地摆在她的面前。
第093章
送走了妈妈, 许呦呦出了火车站,就准备坐公交车回家属院,但是等公交的时候, 她忽然想起来,很久没有去看爸爸了。
想了想,还是去了爸爸的单位。
许怀安听到有人来找他的时候, 从楼上窗户往大门口那里看了一眼, 发现是呦呦, 肚子已经很大,想了一会, 到底让助理去把她带了进来。
许呦呦看到爸爸的助理小徐, 以为又是来劝她离开的,没想到会把她带到爸爸的办公室去。
这是爸妈离婚以后,她第一回 进外文出版社的大门。
把人带到,助理端了一杯温开水过来, 就出去了。
许呦呦喊了一声:“爸!”
许怀安点点头, “你身子这么重了,怎么还往外跑?”
“爸,我今天把妈妈送上了火车,她被下放到杭城的农场了,说是三年。”许呦呦木木地陈述了一遍,说完以后, 看了眼爸爸, 见他好像并不意外的样子, 忍不住问道:“爸, 你都知道?”
许怀安点头,“你舅舅前两天来找过我, 希望我给你妈妈办个病历。”
这事,舅舅没和她说,但是妈妈今天还是走了,说明爸爸并没有帮忙。
沉默了一会,许呦呦又问道:“爸,我听小华说,你有意组建新的家庭?”
许怀安望了眼对面的女儿,点了点头道:“是!”
“祝贺爸爸!”许呦呦没想到这事是真的,一时心里闷闷的,又觉得这时候冷场不好,挤出了四个字来。
她觉得再待下去,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起身告辞。
许怀安也没有挽留,站起来送她到门口,叮嘱了一句:“多注意休息,生产的事也要提前安排好,如果庆军不在家的话,就及早找人帮忙,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想了想,又道:“孩子虽然重要,你自己也很重要,万事当以自己为先,这是做父母的一点私心。”
最后一句话,让许呦呦瞬时红了眼眶,“好!”没敢再抬头看爸爸,飞快地转身走了。
等小徐送她到了门口,许呦呦和他道:“徐同志,我爸爸结婚的时候,麻烦你转告我一声,我想给他送一份贺礼。”
小徐有点懵,他压根不知道这事,还是点头应了。
许呦呦说了自己现在住的地址,就走了。许是今天情绪波动过大,等下了公交,她明显觉得肚子发紧,一阵阵地像是下坠一样的,立时一步路都不敢走,扶着公交站台旁边的一棵树,缓缓地坐了下来。
这里离空军大院,只有几米的路了。
对面的卫沁雪一出门就看到了她,见她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样子,立即走了过来,喊了一声:“许同志,是身上不舒服吗?”
许呦呦见是她,点点头道:“嗯,肚子有点发紧,不敢走了。”
“吴连长在不在部队啊?我去帮你把人喊过来。”
许呦呦摇摇头道:“他不在,出任务去了。”
“那你坐着别动,我去给你喊人来,马上就来。”
不一会儿,卫沁雪就带了两个士兵过来,还有一副担架,把人送到了空军附属医院去,一番检查后,医生说有早产的迹象,把许呦呦留下来住院了。
卫沁雪有些为难地道:“许同志,吴连长不在,不然我去和你家人说声,让他们来照顾你几天?”
许呦呦摇头道:“我妈不在京市,麻烦你去和刘营长家的嫂子说声,让她过来一趟。”
“哎,好!”
卫沁雪转身就去给她传话了,等到了刘营长家,把事情和刘家嫂子吴雪怡一说,吴雪怡惊得张大了嘴,“这怎么又出事了啊,行,行,我现在就去看看,谢谢卫同志啊!”
吴雪怡收了一点东西,就准备去医院,刘营长问她道:“这许同志也是奇怪,怎么每次住院,都麻烦你啊?她家不是京市的吗?”
吴雪怡道:“她妈妈身体不好,没法子照顾她。”
刘营长皱眉道:“不是啊,先前她妈妈来过一次,我见过,看着挺精神的,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说到这里,望着自个媳妇道:“别是舍不得辛苦自个妈妈,看你好说话,就麻烦你吧?”
吴雪怡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丈夫,“你怎么会这么想?呦呦人还挺好的。”
刘营长“嗤”了一声道:“好什么好?大家都说她爱虚荣,说大话,死要面子,也就是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一样,是个傻大姐呢?”
吴雪怡听他话中有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呦呦干了啥?你们这么编排她?”
刘营长想了想,和妻子道:“还真不是我们编排,这话是从顾大姐那里传出来的,有次小钱去顾大姐家送东西,听到顾大姐打电话,正说起许同志来。”
吴雪怡道:“这小钱嘴巴也真不紧,怎么什么事都往外传?”
“是先前,我们聊起来目前的几个副连长,谁能往上走一步,小钱才私下和我说的,说屈团长那边怕是会对庆军的事,格外斟酌一下。这个事,我和你嘀咕两句,你别往外说。”
吴雪怡有些后知后觉地问道:“你的意思,呦呦还阻了庆军的前途?不至于吧?庆军父母都是部队里的,这样的背景,还能让呦呦连累到前途了?呦呦做了什么?”
刘营长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是下半年,按照正常情况,庆军是能升到正连长的位置了,但是毫无动静。他媳妇就要临产了,部队里本来会照顾一点,到他这,倒像是反过来一样,你看他这段时间,出去执行多少趟任务了?”
吴雪怡嘀咕道:“我就说嘛,呦呦怀相又不好,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庆军怎么也不申请少出去?”
刘营长低声道:“你心里有数就行,别在外头露了口风,庆军人挺实诚的,遇到这么个事,大概也是烦心的很。”
吴雪怡点点头,带着一桶奶粉、两瓶罐头,并一个饭盒和热水壶就去了附属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许呦呦,微微叹道:“庆军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喊我们去跑腿就好,怎么还自己出去呢?这次要不是遇到小卫同志,除了事可怎么办?”
许呦呦轻声道:“有点想我爸了,跑去他单位了,吴姐,你知道的,我爸妈离婚后,我也不好多去打扰他。”
吴雪怡微微叹了一声:“别多想,好好养着,不然庆军在外头出任务都不安心。对了,呦呦,你这情况,庆军不能向部队里打申请,这段时间尽量在京市内待着吗?”
许呦呦苦笑道:“他们是人民子弟兵。”
吴雪怡原本想说,部队里会体谅的,但是见许呦呦一点愿意吐露口风的样子,也没有多说,只挑了吃穿方面叮嘱了些。
等她说完,许呦呦道:“嫂子,我已经麻烦你好几次了,这次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你陪床了,嫂子,你帮我在家属院里问问,哪家有家属有空来医院陪护,我一天开6毛钱的工资。”
吴雪怡道:“那我回头问问,应该是有人愿意的,要是合适的话,你也可以考虑后面坐月子请她帮忙,不然喊你妈妈来?”最后一句,吴雪怡有试探的意思。
许呦呦听到妈妈,眼皮一跳,“我妈离开京市了。”
吴雪怡有些吃惊地道:“你这情况,你妈妈还离开京市,就是身体不好,坐在那里帮你看着孩子也好的啊!”
许呦呦张了张嘴,到底没勇气说,她妈妈被下放到农场的事。
下放倒是常见,但是因为作风问题而下放,许呦呦想想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十月的最后一天,许小华和郑楠一起去给吉省糖厂的艾大姐寄信,把最终的淀粉糖浆的配比数据寄了过去。
郑楠笑道:“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试验,但是咱们这么循序渐进地弄出来,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以前除了厂里的硬性要求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是她自己一个人试验,这是第一次,她有一点团队试验的感觉。
小华笑道:“楠姐,还是谢谢你愿意带我,不然我这个门外汉,连淀粉糖浆是什么都不知道。”
郑楠道:“咱们这是互相学习。”正说着,见程斌像是要过来,立即和小华打了个招呼,就骑车走了。
程斌是和小邢一起过来的,小邢手上还拿着一封信,和许小华道:“许同志,原来你在这啊,我刚去你们科室送信,没找到你人。”说着,把信递了过去。
许小华接过来,一眼就瞥到了信封上的“安城”两个字,知道这怕是徐庆元妈妈寄来的,心里顿时有点不好的预感,和小邢道了谢,也准备回家去。
不想,程斌喊住她道:“小华,刚才郑楠是看到了我,才跑得那么快吧?”话音里还有些苦涩。
许小华摇头道:“这我不清楚,楠姐说她急着回家,就先走了。”
程斌有些丧气地道:“看来,我真是一点戏都没有了,我这都追了大半年了,郑同志看到我就像老鼠看到猫一样,先前我俩见面还能聊上一两句呢!”
许小华惦记着信,也没心思和他多聊,只道:“不然,你多看看别处的风景?这事也是讲缘分的,强求不得。”
程斌叹道:“行吧,我试试。”
许小华点点头,就先走了。一到家,就把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小华,冒昧打扰你,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来信,希望不会引起你的反感。”
看到这一句,许小华心里微微有些讶异,卢姨这次怎么会这么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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