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疏
许呦呦点头,“是还没看见。”
耿传文道:“肯定是被树枝挡住了,”想了一下,又道:“呦呦,那边那块大石头,我瞅着有视野盲点,呦呦,你去看看小华是不是甩到那边去了?”
前头人催耿传文快些,耿传文也不及多说,只叮嘱许呦呦记得过去看,就匆匆跟着车走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躲在厚厚的乌云里,大家凭着淡蒙蒙的一点光亮,在山坡上接着找人。
半小时后,接应的大货车来了,开始清点人数,这时候忽然有人问道:“后头这辆车,一共坐了多少人,有人知道吗?”
没有人知道,司机也重伤,已经被送走了。
没有人知道这辆车一共坐了多少人。
许呦呦的心猛地跳了起来,没有人发现,还有一个叫许小华的同志没被找到,除了已经走掉的耿传文,这里没有人知道。
领导让大家看看周边人都在不在?
有人提出没见到艾雁华,另一个道:“艾同志磕到了头,刚刚被送走了。”
“那她旁边的小姑娘呢?”
“应该也被送走了吧?那姑娘穿的是一身灰衬衫吧?我刚刚见抬走的人里有个灰衬衫的。”
许呦呦抬眼望向了说这话的人,是个男同志,年龄约四十上下,好像是春市糖厂的,她怀疑他是有意识地在说谎。
没有,压根没找到许小华。
许小华今天穿的是白衬衫和黑色的裤子,刚才被送走的人里,没有许小华。
许呦呦微微垂了眼,许小华在哪里?她默默地回想了下,天黑之前看到的场景,右边是有一块很大的石头,耿传文说小华有可能在那里。
接应的车已经打了火,大家开始上车,许呦呦跟着其他人,往前走了两步。
如果许小华没有致命伤,明天早上只要有人发现了她不在,肯定还会被找到。
如果许小华有致命伤,或者说身上有大的伤口,她未必能挨到明天早上,这个季节正是蛇虫多的时候。
不过一息功夫,许呦呦脑子里想了好几种可能,她甚至都想了,如果她不说,后面要怎么和别人解释,她不知道小华没找到。
对了,她不用解释,那个糖厂的人信誓旦旦地说,小华被送走了。
许呦呦的脑子有些眩晕,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场梦里一样,她只要再往前走两步,上了车,过往由许小华带来的不如意都会在这夜风里散去。
三年前,许小华到了京市,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三年后,许小华这个人,也可以变得不曾出现在她的人生里。
只要她保持沉默,只要她抬脚上车。
前头司机喊了声:“大家看看,人都齐了吧?齐了我们就走了哈!”
有人道:“等等,许记者还没上来呢,许记者,你快点!”
许呦呦站在车下面,喉咙滚了一下,哑声道:“好像还有一个人没找到,许小华同志。”她的声音很低,低的只有她自己听得清。
车上的人皱着眉问道:“许记者,你在说什么,我没听见。”
许呦呦望着他,又望了那个糖厂的男同志,见他正和旁人说着什么,心里忽然一激灵,即便她不说,天知地知,耿传文知,这一瞬间,她还想到了爸爸。
这是爸爸看重的许家血脉,爸爸为了她一再伤害奶奶和叔叔,爸爸即便不理她,她也知道爸爸是爱护她的。
许呦呦忽然提高了音量,“许小华还没找到。”许呦呦苦笑了下,她终究还是做不到完全泯灭良心。
有人问许小华是谁,不一会儿,大家都知道,是跟在艾雁华旁边的那个小姑娘,有人说:“哎,刚才不是说这小姑娘先一批被送走了吗?”
许呦呦木木地道:“不是她,被送走的不是她,她今天穿的是白色衬衫、黑色的裤子。”
那个糖厂的男同志依旧坚持许小华被送走了,“她今天穿的灰色衬衫不假吧?咱们这一块儿,也没几个年轻女同志,这么晚了,许记者,大伙儿都盼着回酒店休息呢!”
许呦呦淡淡地望着他道:“同志,我认得她,她是我妹妹,我一直没有找到她。我不会认错。”
听说还有人没被找到,司机立即就跳了下来,说人命关天,车上的人也都下来找人。
这时候雨势又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许呦呦分不清是雨声,还是她心里的鼓声,借了一把手电筒,径直往远些的那个大石头那里走去,果然在石头后面的杂树和杂草堆里,发现了穿着白衬衫的许小华,她身上满是泥浆,整个人都在发抖。
人显然是迷糊着,不知道是不是摔到了脑子?
许呦呦朝人群喊了声,“找到了,在这里。”随即,低下身来,朝许小华轻轻道了一句:“小华,我这回算有良心了。”
等车开了,大家都说她们姐妹心有灵犀,许呦呦没有应声,只是拿着被雨水浇湿的手帕,给许小华擦了擦脸,她想,她对得起爸爸和奶奶的养育之恩了。
一直到看着许小华被送到医院里,许呦呦才回到酒店去。
她刚到酒店门口,就碰到了耿传文,似乎是专门等她的,“呦呦,小华找到了没?人没事吧?”
许呦呦回道:“找到了,昏迷着,可能还有些发烧。”说这句话的时候,许呦呦心里是松口气的。
第144章
许小华醒来的时候, 是在医院里,妈妈在旁边陪着,似乎正在发呆, 她喊了一声:“妈!”
秦羽立即反应了过来,“嗯,小华你醒了?”
许小华觉得脸、腿、胳膊都有些疼, “妈, 我们昨天不是去甜菜种植基地了吗?我……”
她想起来, 半路发生了车祸,忙问:“艾大姐和华工呢?”她记得出事的时候, 艾大姐就在她旁边, 还和华工说着什么……
秦羽道:“艾同志磕到了头,说是有些脑震荡,在隔壁呢,糖厂的同志在看着。”
许小华想要起来, 秦羽忙道:“你别动, 你身上也有伤呢,腿摔骨折了,在雨水里躺了个把小时,昨夜里又发起了烧,可把妈妈吓坏了。”昨晚摸着女儿滚烫的身体,她心里怕得都发抖, 差一点点, 她就没了女儿, 此时在小华跟前, 却不愿意露了痕迹。
“华工没事吧?”
秦羽沉默了下,“腿不是很好, 以后怕是得跛了。”叹了一声,又道:“当时,他是第一个醒来的,拖着受伤的腿,就去附近村庄里找人,因为腿不好,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你们都已经被救走了,他的腿因为没有处理就强撑着走了那么远的路,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二次创伤。”
许小华怔怔的,想到上车之前,他还问她,要怎么和艾大姐缓和关系?华工平时虽然嬉皮笑脸的,人却很是自负,如果得知自己瘸了,怕是不会再往艾大姐跟前凑了。
小华正出神着,就听妈妈喊了她一声,“小华,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嗯,怎么了,妈妈?”
秦羽望了眼女儿,轻声道:“当时你被抛在了一块石头旁边的杂木丛里,找到你的人……是许呦呦。”
许小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妈,你刚才说什么?谁找到的我?”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许呦呦不是早一批回的市里吗?怎么会是许呦呦救的她?
秦羽又重复了一遍,“许呦呦。昨儿个晚上,糖厂那边来人通知我和你奶奶,等我到了,就听说是许呦呦找到的你,当时有人说你已经先一批被救走了,救援的车都要开了,是许呦呦坚持说你还在那个坡上。”
许小华微微垂了眉,“等我出院了,我自己去谢她。”没想到自己到了春市,还能和许呦呦扯上关系。
秦羽叹道:“你先别想这事,还是想一想,一会怎么和庆元说吧!”
许小华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庆元哥上午是要来的。
十点左右,许小华正迷糊糊地睡着,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小华!”
睁开眼来,就看见庆元哥站在病床前,眼睛有些泛红地望着她,五月末的天,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却是已经完全汗湿透了,贴在身上,额发上还有大滴的汗珠往下掉,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小华忙问道:“庆元哥,你几点来的啊?”
“刚才到的,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边说着,眼睛就看向了她打着石膏的腿。
小华忙道:“没事,不是很严重,医生都说了不用动手术,庆元哥你不用担心。”
徐庆元皱眉道:“怎么会不担心,小华,你是从车上被甩了出来,怎么会不担心。”
小华道:“刚好这两天有雨,地上比较湿软,只是有些擦伤,就是救我的人是许呦呦,这可怎么办呢?”
徐庆元也有些意外,很快就道:“不管是谁救的,你的安全最重要,该感谢的感谢,如果她提出什么要求,我们尽量满足,不会欠她这个人情。”
许小华本来还有些烦闷,听他这样说,心里立时轻松了些,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就问起他的情况来,“你们单位最近闹没闹事啊?”
徐庆元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一下子就猜到她问的是“五`一六通知”有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轻声道:“没有,小华,我现在不是专家,也不是权威,只是一名原油化验工。”即便有人闹事,第一批也闹不到他身上来。
小华苦笑道:“当时你被分配到石油厂的时候,我和刘哥他们还觉得是大材小用,替你不值,现在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徐庆元点头,淡淡地道:“是,至少能安安静静地活着。”能每月给爸爸寄十块钱生活费,能陪在小华身边,稍微看顾一点,徐庆元觉得挺好的。
他的眼神很平静,显然是已经接受这样的生活,不敢再做更多的对于前途和未来的憧憬,许小华心里就有些不忍,“庆元哥,这肯定是暂时的。”
这话,许小华是有些心虚的,一切风平浪静后,要等十年以后,十年,人生最好的十年。但是她也知道,这不是庆元哥一个人的十年,而是整个华国的十年。
大环境下,个人能做的,确实只有偏居一隅,苟安。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徐庆元不想在她休养的时候多聊,温声道:“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眼前当务之急,是你把身体养好,不能落下病根。”
“好的,庆元哥,你放心!”
徐庆元又提出请一周的假,来照顾她。
许小华忙摆手道:“不用,我妈和奶奶巴不得日夜守着我,我这不缺人,你们新厂还没建好,正是忙的时候。”她是怕他假请多了,让领导有意见。
徐庆元明白她的担心,也就没坚持,下午跟着单位补给的车,回了利县去。
徐庆元一走,许小华就在想着,怎么处理许呦呦那边的事。
还没有等许小华出院,许呦呦就来了,她是和耿传文一块儿来的,手里拎着两罐子奶粉,病房里只有许小华一个人,秦羽刚好出去交住院费了。
耿传文一进病房,就道:“小华,幸好你没事,不然我昨晚都没法睡。”把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她,又要帮忙运送重伤专家的事说了。
末了道:“我走的时候,特地叮嘱呦呦去那块石头附近看看,没想到你还真在,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许小华微微笑道:“还好,就是一些擦伤,腿骨折了,问题不是很大。”
耿传文道:“没有大碍就好,经过这次,以后你肯定都平平安安的,逢凶化吉。”
小华笑道:“借你吉言。”
耿传文见这姐妹俩气氛不对,很识趣地道:“那你俩先聊,我去隔壁看看艾工和华工他们。”
耿传文一走,许呦呦就道:“小华,道谢的话就不必了,你知道,如果耿传文没先走,救你的人肯定是他,”顿了一下,又低了头道:“我只是恰好还有点良心,不想让我爸爸伤心。”
许小华道:“就事论事,这次该我和你说声谢谢。”
许呦呦摇头,“不用,先前我怀小石头的时候滑倒了,也是你把我送到医院去的,”缓了下,又问道:“奶奶还好吗?我听沁雪说,奶奶跟着你到春市来了。”
“是,挺好的。”
许呦呦点头,“那就好,你……你多多保重!”她知道她们俩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说了两句,就准备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身道:“小华,我多嘴和你提个醒,枪打出头鸟,当时有人问起你的时候,糖厂的有位男同志说你早一批被送走了,也可能是我多心,你听听就好,再见!”
“等等!”这回出声的是许小华。
许呦呦回头,这么会儿,她才仔细打量了眼许小华,许小华的个头像是长了一些,皮肤白了很多,完完全全像一个城市里的姑娘了,一双眼睛望人的时候,和婶子很像,安静、温和又不乏力量。
许小华望着她道:“许记者,我也多嘴和你提个醒,枪打出头鸟,打的不仅是我这只鸟,可能也包括你,我想你已经听过‘五`一六通知’了,你们新闻界也要反权威,这时候成为‘权威’,可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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