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疏
梁安文摇头,如实道:“我没听说。”
许小华顿了步子,望着她道:“是曲厂长,刚才在会议室里,还有唐书记在,我没敢开口。”
梁安文心口一跳,“你知道是谁传的吗?”她觉得许小华既然和她开这个口,肯定不是和她聊聊谣言这么简单。
果然就见许小华点头道:“我今天早上去找舒班长请假的时候,听到她和叶禾苗在聊,好像是她托刘大军,让杨思筝找曲厂长说说情,把她侄女舒青梅弄到罐头厂来。”
梁安文皱眉道:“好,这事我知道了,我会酌情向曲厂长反应,小华,你对外不要说这件事。”
许小华点头,“我明白的。”
等许小华一走,梁安文就候在了会议室门口,等唐书记和曲厂长聊好事情以后,上前笑着道:“曲厂长,还有一件事需要向您汇报一下,是关于许小华的。”
曲彰书愣了一下,“行,那你到我办公室来吧!”他原本以为,梁安文要说的是许小华的工作问题,等到了办公室,就随口问道:“是这小同志,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在他看来,许家那么好的家庭条件,这孩子年龄又小,可能熬了一个月,已经是极限了。
不成想,梁安文摇头道:“不是,许同志工作很认真,态度很积极,已经在空罐车间上班一个月了,下周一去包装车间轮岗。”
说到这里,似乎才想起来一样,补充道:“您可能不知道,许同志一来就说,自己年纪小,想多学点东西,我就给她安排在各个车间轮岗一个月,她还报了单位的夜大进修班。”
曲彰书点点头,“你做得挺好的,我们厂也要培养一批新的技术员出来。”
梁安文等他说完,才犹豫着开口道:“我要和您说的是另一件事,许同志刚才和我说,最近厂里有些不好的流言,是关于您和杨思筝同事的,我想了下,这件事还是要和您这边报备一下。”
曲彰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和杨同志?流言?”
见梁安文点头,曲彰书差点气笑了,他摸着脑袋想了一下,最近和杨思筝见过面没有,半天才想起来,好像上一周他路过仓库那边,进去问了一下最近仓库的库存临期罐头有哪些品种,想着趁年底,和兄弟单位搞搞合作,给员工们换下福利回来。
前后大概逗留了十几分钟?
一时又气又好笑,和梁安文道:“你去保卫科那边,让他们帮忙查一查,污蔑和造谣是违法的,还险些闹了人命出来,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小梁,你让李大牛仔细查一查,一旦查出祸首来,绝不姑息!开除!我们厂可不养这种害虫!”
梁安文见曲厂长像是真动了气,忙应了下来,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又被曲厂长喊住了,只听他道:“小梁,这个许小华还有点侠义心肠,脑子也灵,你问问她,愿不愿意去工会那边发展看看?”
梁安文忙笑着应了下来,“哎,好!”
这边,许小华一回来,舒雯雯就立即过来问道:“小华,领导们找你什么事啊?”
许小华一边套手套,一边道:“问我知不知道,是谁造谣杨姐和厂长的事儿?”
舒雯雯瞳孔一缩,心里立即发起慌来,一瞬不瞬地盯着许小华道:“那你怎么说的?”
许小华瞥了她一眼,像是没发现她的紧张一样,微微笑道:“舒班长,这事我怎么知道?我就说,今天早上好像听你和叶禾苗说了几句。”
舒雯雯听见许小华真把她说出去了,立即头皮发麻,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许小华,你脑子有毛病啊,人家问你,你把我说出去干什么?”
许小华见她气急败坏,心里忍不住冷笑,面上淡淡地道:“舒班长,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要是领导问你,你和他们说,是谁传到你这里来的不就行了?你着急什么?”
又一脸疑惑地问道:“难道你不觉得造谣的人可恨吗?就因为她造谣,杨姐一条命差点都没了,难道你不想把这祸首给抓出来没?她无凭无据的,乱说还不算,还跑到人家丈夫跟前嚼舌根,也不嫌自己舌头过长,到地府里,给小鬼剪了去。”
舒雯雯现在已然知道,许小华这是扮猪吃老虎,就是在寒碜她,顿时阴沉沉地道:“许小华,你不要忘了,你还要在空罐车间干活呢!”
许小华正准备告诉她,自己要调岗的事,就听到几个穿着保卫科衣服的人站在车间门口,喊道:“舒雯雯,有件事请你配合我们调查一下。”
舒雯雯望了一眼许小华,张嘴想再问两句,但是保卫科的人已经虎视眈眈地看着她,舒雯雯没法,只是狠狠瞪了许小华一眼。
舒雯雯这一走,一直到下班都没有回来。
许小华还觉得有些遗憾,她还没告诉舒雯雯,自己下周一就不在空罐车间了呢!
没成想,出单位的时候,遇到了梁安文,梁安文忙和她招手道:“小华,我这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曲厂长问你愿不愿意去工会?”
许小华愣了一下,工会的工作确实比车间要轻松不少,而且还是坐办公室的工作,只是犹豫了半分钟,许小华就摇头道:“谢谢梁姐,我还是愿意在车间多学点手艺。”
梁安文有些不明白地问道:“为什么啊?工会那边正缺一个文书,你要是过去,也就是写写东西,整理资料,比在车间要轻松不少的。”
许小华笑道:“我对车间和技术感兴趣一点。”事实是,工会的文职工作并没有什么不可替代性,她本身没有过硬的文凭,又不喜欢办公室的倾轧文化,可能待个三年、五年,也还是个小职员。
而且,她对这个年代的材料工作,有些畏惧,一旦下笔写东西,多少会有点主观的想法在里头,以后连日记都能逐字逐句地查,是否有反`动倾向,何况是公告发表或展示的报告呢!
等十年风暴一来,怕是被风吹一下就倒了,她还是想学点过硬的技术。
梁安文忍不住劝她道:“先别急着回复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下周再说。”
“好的,谢谢梁姐姐。”
回去的路上,路过了国营饭店,许小华进去买了一个包子,准备带给巧薇,刚到了胡同口,碰到了叶恒,笑着打了声招呼,“刚放学吗?”
叶恒点了点头,应了一个“是!”俩人并肩走在胡同里,叶恒忽然开口道:“小华,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和你道歉。”
许小华“嗯?”了一声,“什么事?”
“就是小时候……你走丢的那一天。”
许小华笑问道:“怎么了,你抢我糖了,还是把我揍哭了?”
叶恒怔怔地看着她,忽然眼眶就泛红,“是我把你一个人放在了胡同里,是我让你不要去我家,快点滚回家去,是我把你搞哭了……”
许小华像是能理解,他说的道歉,摇头道:“没事,我们那时候都很小,打打闹闹是正常的,我后面走丢只是意外,和你没有关系。”
叶恒摇头,“不,是我的原因。”
许小华见他这么执拗,有些好笑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去你家玩,为什么和我闹脾气?”
叶恒望着她弯起来的眉眼,在冬日傍晚的余晖下,明亮又好看,可是他记忆里的画面,却是那样不堪和丑陋,让他这十一年来,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像一场噩梦一样。
而他自认为的噩梦,却实实在在地造成了小花花的噩梦。
第036章
许小华并没有将叶恒的道歉当回事儿, 只觉得是他心里负担太重,想得太多了。她五岁的时候,他也就七岁而已, 小娃娃们闹别扭是很正常的。
却听叶恒声音缓缓地道:“那天,我带你回家拿弹弓,院门是锁着的, 我俩从门底下的缝里, 钻了进去。”
许小华想了一下叶家的院门, 门底的缝,大概确实可以让俩个小孩钻进去。
叶恒声音低沉沉地道:“我跑得快些, 你那时候胖胖的, 又怕把衣服弄脏了,不好看,钻个门缝钻半天,等你进来, 我已经拿好了弹弓, 准备出来的时候,听见爸妈的房间里有声音……”
他忽然顿住,许小华有些疑惑地朝他看了一眼,就见叶恒怔怔地朝胡同前面望着,轻声道:“我推开房门,发现我妈妈在家, 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我认识, 他来我家找过好多回我爸爸, 要我爸爸老实一点,交代历史问题, 每回他走以后,爸爸都要写好厚一叠的材料,一点写一边叹气,妈妈和奶奶都跟着愁眉苦脸的。”
他缓缓地说着,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望着许小华,轻声道:“小花花,他……他……强迫……”记忆再次被翻开,母亲那一声声几乎泣血的“我愿意,我愿意,”再次将他的心撕成了一瓣瓣。
那是他的母亲,她为了父亲,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可是他谁都不能说,包括他的父亲。
叶恒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像是正经历着极大的痛苦。
懵懵懂懂的许小华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忙打断了他,“可以了,叶恒你不要再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你把我赶走了,让我滚回家,你没有做错。”
许小华能理解,他在当时做出的应激反应,一个七岁的孩子,乍然撞见了这种事,本能地害怕、恐惧,本能地想维护自己的妈妈。
只是,他太着急、气愤、害怕,所以五岁的小花花,也被吓哭了。
然后在门口遇到了许呦呦,被带到了东门大街上去。
这确实是个意外,她的走失,怪不了他。
叶恒的眼泪“啪嗒”地掉了下来,忙用袖子去擦掉,哽咽着道:“小花花,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会就这样走丢了,我没有想到……”
许小华道:“这是意外,谁也不想的。”他赶她走的时候,确实只是想让她走,让她回家。
叶恒望着她明亮的眼睛,摇头道:“不,你不知道,小花花,你不知道。后来许呦呦被车撞了,我担心你,也有跑出去,我看见你抓着曹云霞的腿,哭着让她带你去找姐姐,我以为你会跟着她回家或者去医院,我没想到,她会把你一个人放在街上,对不起!”
时隔多年,他终于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终于向小花花说了这一声“对不起”!
许小华有些发懵,压根想不到,还有这样一出,她不明白,既然叶恒看到了她抓着曹云霞,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告诉她爸爸妈妈?
如果他不想掺和她家的事儿,大可以让他的奶奶悄悄地和她的奶奶说一声,毕竟俩个老人家的关系,看起来非常好。
对上许小华疑惑的眼神,叶恒心里只觉得苦水“咕咕”地往外冒,“我想过告诉你奶奶和爸爸妈妈,但是,我妈妈生病了,她那天看到我闯了进去,第二天就病倒了,就这样一病不起,临终的时候,要我不要说出去。”
他知道,他妈妈的病是心病,是自己不想活了,因为她的儿子撞见了她最不堪的一幕,这对于身为人民教师的母亲来说,是极大的耻辱和难堪。
这些年,他每每看到小花花妈妈憔悴、痛苦的样子,都想鼓起勇气来告诉秦婶婶,小花花走失的真相。
可是,妈妈临终前,哀伤地望着他的样子,让他每次都狠不下心来。
“小花花,对不起!”
许小华望着眼前这个痛苦的少年,心里五味杂陈,一句“没关系”哽在喉咙里,却没法吐出来。
她可以原谅,那她妈妈这十一年的人生呢?他们没有看见她怎样掉入了人贩窝里,怎样一个人在冬日的火车站里,绝望、无助、害怕地一声声喊着妈妈,却是亲眼见到她母亲这十一年来的痛苦和绝望的。
这一句“没关系”,许小华自觉,她没有资格说出来。叶恒心疼他的妈妈,她也心疼自己的妈妈,心疼那个在冬日的寒风里,崩溃、哭泣,高烧不退,以至于忘却了这一段记忆的五岁小女孩。
半晌,许小华才道出了一句,“都过去了,叶恒,都过去了,我的苦难,你的苦难,都过去了。”
这是她仅能宽慰叶恒的一句话,都过去了。
叶恒苦笑道:“不会过去,它长在我的心里。”这一辈子怕是都没法过去。
他每每想起那一天,都非常后悔,为什么要钻门底,为什么要带着小花花出现在家里?
如果他没有出现在家里,他妈妈就不会因为羞愧、悔恨以致郁郁而终,小花花也不会走丢。
许小华也不知道怎么劝他,俩个人站在胡同口,默然地望着地上凹凸不平的青砖,仔细看的话,还能依稀看到巧薇昨夜来时印下的脚上的血迹。
许小华想,这是有印记的痛苦,而叶恒和他妈妈的痛苦,只能藏匿在砖头底下,永远无法宣之于口。
天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暗下来了一点,风里的寒意更甚。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许小华回头一看,见是叶有谦骑着自行车下班了,忙喊了一声,“叶叔叔好!”
叶有谦笑着微微点头,然后看向了自个儿子,脸色立即就冷了下来,态度生硬地道:“叶恒,你怎么还不回去?高三了还这样散漫,晚上自习又不去了吗?”
叶恒没有理他,甚至都没有抬头。
故而,他的父亲,并不曾发现儿子氤氲着湿意的眼,和微微泛红的鼻子,以及握得紧紧的拳头。
许小华望了一眼叶恒,心里微微叹气,面上笑道:“叶叔叔,刚才叶恒给我解了一道题,耽搁了一会,我们这就走了。”
这话,叶有谦是不信的,朝着儿子冷哼了一声,但是也没有驳小姑娘的面子。
许小华推了叶恒一下,轻声道:“叶恒,你快回去吧,叶奶奶肯定把晚饭都做好了,就等着你回去吃了。”
听到奶奶在家等他,叶恒低着头,“嗯”了一声,跟在了他爸自行车后面,一步一步地往家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勇气回头看小花花的表情。
许小华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十分唏嘘。叶叔叔只知道儿子常年惹事生非,对儿子动辄打骂。却不知道,这样一个在他眼里莽撞、没出息的孩子,在七岁那年,就开始保护这个爸爸,保护他的家了。
至于叶恒说的“对不起”,许小华却没有什么感觉。说起来,她和叶恒只是小时候的玩伴,他选择保护自己的妈妈,无可厚非。
低头发现,怀里的包子,已经有些冷了,立即往吴家跑去。吴奶奶给她开的门,她一进去,就看到巧薇站在窗户边上,朝她笑着,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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