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祯
这个消息传开没多久，他们养子就回来了，说是边疆那边不需要知识青年了。
这返城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孙成杰其实知道家人不喜欢自己，如果有的选择，他并不是很想回城。
好在他争气，返城后一直在默默留心工作，只要能帮家里减轻负担，什么都肯干，最后被他找到一份木材厂的临时工。
可饶是如此，家里依然争吵不休，嫌他霸着床位，嫌他人高马大进进出出烦人……
“成杰啊，你不是上班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住一楼的方奶奶早就退休了，不用赶着去上班，她蹲在井边慢悠悠地洗菜，见孙成杰默默站着，眼尾有点红，不由在心里骂了老孙两口子一句“造孽”。
既然收养了，那就好好对待啊。当爹妈的要是能一碗水端平，两个小的何至于敢这么闹？说到底，大人心里怕是也这么想的，苦了成杰这孩子。
“哦，我在厂门口遇到后勤部的王主任，他说帮我在集体宿舍添了张床位，我想着今晚要加班，干脆回来说一声，今晚就住厂里了。”
他是回来搬行李的。
只不过实情并不是他说的那样。
后勤主任确实帮他了不假，但添的床位不在集体宿舍，而是在旁边没窗户的小杂间，床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床，是厂里废弃的旧门板搭的。
“巧梅！巧梅！你家成杰回来收拾行李搬去厂里住了，你家两个小的可以放心了，没人跟他们争房间。”
方奶奶有心替孙成杰出头，仰头朝二楼喊了一声。
她辈分大，没退休前还是厂里的干部，就算这话让孙家人听了不高兴，也只能往肚里咽，不敢跟她呛声的。
果然，这话一出，二楼瞬间没了响动。
不一会儿，程巧梅从阳台探出头：“呀！成杰你怎么在下面？”
方奶奶悠悠道：“他回来收拾行李，你把该他的东西都帮他收拾了，别回头到了厂里，发现这也没有那也没有。”
程巧梅讪笑一声：“您这话说的，我儿子我还能亏待了。”
孙成康和孙成美听他们妈这么说，撇撇嘴：
“什么叫该他的？奶奶说了，他不算咱们孙家人，养大他就不错了。”
“妈，你把他边疆用的那套给他就行了，新的不许再添！那条新毛巾是我下回要换的！香皂也不许给！男人用什么香皂！”
兄妹俩说话没顾忌，嗓门大得楼下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孙成杰垂下眼睑，心里苦笑。
他不该再有期望的不是吗？
从上了去边疆的火车、从下乡五年不曾收到过家人寄给他的任何东西包括家书，他就不该再对家人抱任何期望。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抱养的，生身父母不要他、养父母有了弟弟妹妹后也开始嫌弃他是这个家的累赘，他在这世上注定孤苦无依、孑然一身。
“请问，孙成杰是住这里吗？”
突然，一道脆生生的询问声响起。
孙成杰愣了愣。
一旁的方奶奶迎上徐茵温婉的笑脸，眯眼笑起来：“小姑娘，你找成杰啥事啊？”
心说这不会是成杰的对象吧？长得真漂亮！
有这想法的不光方奶奶，还有其他住户，有人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地喊程巧梅：“巧梅，巧梅，你家成杰的对象找上门了！”
“什么？”回屋被两个小的盯着帮老大收拾日用品的程巧梅，闻言跑到阳台，“成杰有对象了？”
徐茵：“……”
瑞玺瑾：“……”
孙成杰：“……”
陪同徐茵来的前知青管理站的工作人员——热心肠的姚大姐爽朗地笑起来：“哎呀！不是对象！这事说来话长，具体的等见到孙成杰再说。对了，孙成杰家是这里吧？他在知青站登记的地址是这里。”
“是这里是这里。”
大伙儿热情地抢着道。
这时，瑞玺瑾已经看到楼梯口鹤立鸡群般高挑的青年了，轻轻碰了碰徐茵的胳膊，示意道：“那个就是！”
徐茵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与她爹和大伯长得有四五分相像的青年，尤其是额头，饱满得与徐家的男人如出一辙。
但有些问题还是得问清楚，免得认错了亲，那乌龙就闹大了。
“那个，孙成杰同志，我们是平城来的，有件事……”
“哐啷——”
听到平城两字，程巧梅手里的搪瓷脸盆失手掉到了地上。
方奶奶联想到成杰正是老孙两口子去平城求子庙求子然后抱来的，立即反应过来：“小姑娘，你们是成杰什么人？是不是他亲生父母那边的亲戚？”
徐茵愣了愣：“这么说，孙成杰真的是抱养的？”
“没错！是我和老孙从一户穷人家抱养的。”程巧梅听到这里，不得不出声，“但我们可没白抱养，当初给了他们家五十块钱的！怎么？现在孩子大了，就想把人接回去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徐茵：“……”
正愁没法把那对偷换孩子又转手把偷到的男娃卖给别人的下作夫妻绳之以法，这下证据送上门了！
程巧梅这番话，确定了孙成杰一定是她便宜兄长：来自平城、自小被抱养，长得又和徐家人如此相像，不会错了！
徐茵欣喜地上前几步：“太好了！哥！可算把你找着了！”
一片哗然。
“还真是成杰亲生父母那边的妹妹？”
“这是来摘现成果子来了？”
“难怪都说抱来的孩子养不熟……”
徐茵耳力好，这些窸窸窣窣的嘀咕声听得一清二楚，立马当着众人的面解释：“不是你们以为的这样！事实真相是，我家才是受害者！我妈生我哥的时候，因胎位不正，去了平城医院生产，当时产房还有一个妇女和我妈几乎前后脚生下一个男娃，因为现场混乱，导致两人的孩子被抱错，对方抱走了我哥后，紧接着又被另一个生女娃的产妇抱错，我哥等于被抱去了女娃的身生父母家。等我们家发现这件事时，已经是四年后快五年了，我爸妈找去女娃的亲生父母家，才发现我哥被人抱养了……”
听到这里，孙成杰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他不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真好！
第1363章 万元户女主的短命堂妹（45）
徐茵握住孙成杰激动到发颤的手：
“哥，这些年爸妈一直很惦记你，一直在想办法找你。但他们只晓得你被一对南方口音的夫妇抱养了，别的线索一直打听不到。直到不久前，他们托厂里的长途司机来南方出差时张贴你的寻人启事，隐约听到有人在说眼熟你，我们才决定来南城碰碰运气。说来运气也是真好！这位瑞玺瑾同志在边疆插队时，和你打过几次照面，所以一到南城，我就去知青办打听你的消息……”
孙成杰透过迷离的泪眼，看向瑞玺瑾，哽咽地点点头：“我记得他！边陲大队那个吃饭很挑嘴的知青……”
“……”
瑞玺瑾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对徐茵说道：“既然找到了，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姚大姐家里还有事，咱别耽误了她。我去菜场看看有什么菜，一会儿回招待所做一顿好吃的庆祝一下你们兄妹相认。”
徐茵：“……”
是你想吃吧？
不过他说的也对，她哥这些年指定受了不少苦，人瘦不说，脸色也蜡黄蜡黄的，眼圈泛着青光，一看就是没吃好也没睡饱。结合刚刚那位老奶奶说的话，还有他养母的反应，这家人对她哥似乎不是很好。
接回家后，不仅要弥补他亲情上的缺失，还要补足他身体缺失的营养。
程巧梅听到这里，匆匆跑下楼，脸色不太好看：“成杰，你不能跟着你家人就这么走了！”
怎么说也是她从三五个月大的小娃儿拉扯大的，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妈，你理他作甚！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就是！一点不知道感恩。”
孙成康和孙成美一前一后跟在他们妈后头也下了楼，嘴上阴阳怪气地说道。
徐茵打量了他们一眼，笑吟吟地对程巧梅说道：“婶子，我哥劳烦您家这些年的养育照顾。虽然比起您两个亲生的娃，我哥着实有些面黄肌瘦。”
众人听到这里，嘴角都有些不同程度的抽搐。
尤其是程巧梅，脸色青红交织，活像被人扇了两巴掌。
徐茵继续道：“但不管怎么说，您把他从婴儿抚养到成年也不容易，我爸妈心疼我哥，在我出门前一再嘱咐，只要能找回我哥，要我家花多少钱都乐意！”
瑞玺瑾不紧不慢地在她说完后紧接道：“花钱？那不就跟抱走你哥又收钱送人养的那对夫妻没区别了？那可是犯法的！你哥这些年在孙家吃住的开销确实要补，但更多的感激还是用谢礼表示吧。谈钱多不好！再说，要不是当年被孙家抱养，十五年前你哥就能回自己家了。”
徐茵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瑞玺瑾挑挑眉，眼底似笑非笑：我配合得还不错吧？回头可以加个菜吗？
“……”
程巧梅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啥意思？
她和老孙好心收养了成杰，到头来还是在害他？
“老孙来了！”
不知谁去电元件厂通风报信了，孙科长腋下夹着公文包，匆匆走来。
“成杰的亲生父母家找来了？咱当年不是说好了五十块买断了吗？”
“……”
这话一出，院子里这群刚被徐茵、瑞玺瑾洗脑的吃瓜群众，晓得花钱抱养是犯法的，都流露出鄙夷的眼神。
程巧梅清了清嗓子：“老孙，有话咱还是上屋里说吧！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
“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徐茵道，“我还要带我哥去买两身衣服，这么热的天，他连件像样衬衫都没有，到现在还穿着厚厚的工作服，人都酸臭了！买完衣服去招待所泡个澡，吃过中饭我们再过来。”
“啊？那成杰不去上班了？”程巧梅皱起眉，“这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
徐茵笑了：“您没听我刚才说的吗？我哥要跟我回家的，工作家里会给他安排，这木材厂的临时工，谁爱去谁去，我哥是不会再去了。放心，回家前，我会替我爸妈把您家的抚养费结清的。”
说完，她拉着孙成杰转身就走，边走边说：“哥，你啥也不用带，我这就带你买去！”
众人：“……”
好财大气粗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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