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过水无痕
姜椿性子混不吝,力气又大,如今正跟着虞总教头学功夫,虽然暂时还没学出名堂,但却学会了用巧劲,十几二十个人一拥而上都奈何不得她。
岂是那样好拿捏的?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桉哥儿是姜家赘婿,但他与亲家公约定好了只姜椿所出的头胎姓姜,第二胎以后的孩子都可以姓宋。
所以姜椿算是宋家媳妇,又不算是宋家媳妇。
素日没甚太大矛盾时,她自然承认是自己是宋家的儿媳妇。
可一旦她与宋家人有了矛盾,随时都可以宣布自己不是宋家儿媳妇,而是姜家守灶女,然后带着桉哥儿搬去升平街的姜宅住。
到时宋家可就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了。
所以,他此番过去,以安抚母亲为主。
训斥姜椿这个儿媳妇是不可能的。
不但不能训斥,甚至还得柔声安抚一番,好叫她感受下宋家人的温暖,别闹腾着要搬出去。
*
松鹤苑这头,盼着儿子过来替自己出头的周氏,一见到宋振庭,立时就道:“老大,你看看你这好儿媳妇,是想气死我老婆子呢!”
宋振庭见姜椿优哉游哉地坐在房顶上,身下垫着母亲宝贝得不得了的那张银狼皮褥子,正玩丢雪球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松鹤苑的仆人被她砸得仓皇逃窜。
就是逃窜得太不走心,委实假了些。
宋振庭上前给周氏行礼:“儿子见过母亲。”
随即装傻充愣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氏言简意赅道:“你儿媳妇不敬长辈,我罚她去祠堂反省,结果她却不服管教,爬到屋顶上去威胁我。
我年纪大了,在这府里也没甚威信,实在管教不了她。”
宋振庭立时拱手作揖,惶恐道:“母亲,千万别这样说,不然儿子可就无地自容了。”
这话显然针对的是周氏那句“在这府里也没甚威信”这句。
周氏冷哼一声:“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看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宋振庭作沉思状,片刻后柔声劝道:“母亲,昨儿才落了雪,外头天寒地冻的,不管是您老人家还是椿娘感染风寒,可都不是闹着玩的。
不然咱们先各退一步,您到暖阁坐着歇息,椿娘呢也从屋顶上下来。
之后该怎么说,容后再议。
明儿府里还要宴客呢,这可是咱们宋家平反后,头一次举办宴会,若你们两个因病缺席,外头人还不知如何胡乱猜测呢。
何必平白惹这些是非?
母亲,您觉得这样可好?”
周氏年纪大,过去两年又没少操劳,身子骨大不如前,在外头站了这么一会子,膝盖就有些撑不住。
所以,听到长子的提议,她抿了抿唇,没吭声。
姜椿却是猛地将一个雪团砸到没人的地上,嚷嚷道:“不行,今儿若是不掰扯清楚我这‘不敬长辈’的罪名,我一个戴罪之人,可不配踩你们宋家的地,也只能待屋顶上过夜了。
如果我不幸被冻死,我爹爱女心切,肯定会去大理寺报案,请大理寺还我一个清白的。”
宋振庭:“……”
就知道她没这么好忽悠,母亲也真是的,好好的招惹她做甚?
宋振庭只能好脾气地哄劝道:“椿娘你才刚进府,可能还不晓得府里的一些规矩。
就譬如给赏钱,小辈是不好越过长辈,给出比长辈所赏数目更多的赏钱的。”
姜椿笑嘻嘻道:“可是我没有给出比长辈所赏数目更多的赏钱呀,我只是有样学样,跟老太太给了一样的赏钱而已。
都说长辈是小辈的楷模,我跟着长辈学,竟还是学错了?
原谅我读书少,如今才刚认全《三字经》跟《千字文》,不晓得这个道理呢。”
宋振庭被堵了个仰倒。
这叫他如何接话?
总不能否认长辈是小辈的楷模?要真这么干了,等将来他有了孙子孙女,又该如何教导他们?
庄氏抬袖遮住嘴巴,无声大笑了几声。
老爷这样满腹经纶的人儿,竟也有被人堵到哑口无言的一日,还真是稀奇。
果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宋振庭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嘴上艰难辩解了一句:“长辈能否做晚辈的楷模,得分情况,譬如有些父母自己就立身不正,又如何教导得了子孙后代?”
姜椿顿时“啪啪啪”地拍起巴掌来,大声附和道:“父亲说得太对了,十分对,非常对!”
这番做派,明显意有所指。
周氏反应过来,顿时气得脸黑如锅底,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着姜椿,咬牙切齿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竟敢指责我老婆子立身不正?反了你了!”
姜椿顿时叫屈:“老太太您就算想胡乱给我扣罪名,咱好歹也扣个靠谱点的,别扣得这般莫名其妙!”
说着,她抬眼看向宋振庭,委屈巴巴道:“父亲,您可都听见了,我甚都没说,是老太太自己胡乱猜测。
靠猜测定罪,这官司不管打到哪里,也注定赢不了。”
宋振庭:“……”
真是旁人说一句,她有一百句等着,端的是牙尖嘴利。
宋振庭选择避其锋芒,不与她争论,再次劝道:“上头风大,椿娘你先下来,有甚事儿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姜椿振振有词道:“父亲想说甚直说便是了,我坐着呢。”
宋振庭:“……”
你倒是坐着了,我们还都站着呢。
宋振庭往自己母亲面前凑了凑,一脸为难的说道:“母亲,不如您先退一步,说几句软话,将她哄下来再说。
桉哥儿宝贝她宝贝得很,若是她果真感染风寒有个好歹,咱们也不好跟桉哥儿交待。
再者,我听说未生育的女子受不得凉,否则于子嗣上会有妨碍。
咱们桉哥儿可是姜家的赘婿,若是她怀不上身孕,也不叫桉哥儿纳妾养通房,咱们桉哥儿岂不要绝后了?”
周氏本想大骂一句“她敢!”,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姜椿还真敢。
她连忤逆长辈的事情都敢干,自己不能生养,却不许桉哥儿纳妾养通房的事情,又怎可能干不出来?
桉哥儿可不光是宋家嫡长子,还是宋家的少族长,宋家未来的族长。
堂堂一族之长绝后,外头人还不知如何笑话他们宋家呢!
周氏陷入长久的沉默。
趁着这个空当,宋振庭抬眼看了自己娘子庄氏一眼。
见她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入定了的姿态,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你就装。
表面上装出副插不进手的无奈模样来,心里肯定乐开花了。
不过他也没怪她。
自己母亲有时候,也实在是太强势了些,为人又有些吝啬,自己娘子可没少受她的气。
偶尔跟她打打擂台,他也能理解。
这世界上一直忍气吞声的人儿的确有,但自己娘子庄氏绝对不在其中。
沉默好一会子后,周氏这才干巴巴地开口道:“你不懂府里赏人的规矩,我就想着教导教导你,谁知你态度强硬,我老婆子又话赶话,这才说出了罚你去跪祠堂的话来。
行了,跪祠堂的处罚作罢,你赶紧下来,别再闹腾了。”
姜椿眨巴了眼睛。
周氏竟然这么容易就退让了?
还以为要在房顶上僵持许久呢,她身上穿了里三层外三层,还披上了签到系统里抽到的狐皮斗篷,是真不怕冷。
谁知竟是高估了周氏的顽固程度。
不容易呀,她竟然也会说软话。
没看自己婆婆庄氏惊得眼睛滴溜圆吗?显然吃惊得不行。
不过她一说软话自己就下去,自己也太跌份了些。
所以姜椿哼哼唧唧道:“谁晓得老太太是真心觉得自己不该罚我,还是故意这般说,好将我骗下去,然后押去祠堂关小黑屋?”
周氏没好气道:“押去祠堂关小黑屋?我这松鹤苑的仆人若是能拿你有办法,也不至于让你蹿到房顶上去威胁我了。”
姜椿作沉思状,片刻后笑嘻嘻道:“老太太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没法反驳。”
但她还是没下去,而是得寸进尺地对宋振庭跟庄氏道:“父亲母亲你们帮我做个见证,若是老太太骗我下去,逼我上演全武行的话,她得赔我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周氏厉声惊呼。
姜椿两手环胸,哼道:“老太太若不答应,就是打的哄骗我的主意;既被我知道了您试图哄骗我,那我自然不会上当喽。”
周氏气结。
宋振庭故意作为难状,嘴里唉声叹气,“小声”同庄氏念叨:“唉,桉哥儿可真是命苦,当人家赘婿就罢了,还可能落得个无后的凄惨结局……”
周氏狠狠瞪了宋振庭一眼。
老大打量自己老糊涂了,瞧不出他心里的小九九,搁这跟自己卖惨呢?
但周氏又不能真不顾忌这个。
就这么放任姜椿坐在房顶上,不管是感染风寒有性命之忧,还是宫寒生不出子嗣,她都没办法向大孙子交待。
她咬牙切齿道:“一千两银子就一千两银子,我应下了,你赶紧滚下来。”
姜椿立时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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