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过水无痕
这回负责赈灾的御史不去兖州府这个灾情地赈灾却跑来红叶县赈灾,再正常不过了,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儿。”
郑艺皱了皱眉。
听外甥女婿这话音,显然对朝廷官员的派系十分了解,还跟出身世家大族的卢县令相熟,显然不是甚妹夫以为的犯私盐全家被抄家发卖的商户之子。
多半是个有来历的。
他好奇得百爪挠心,有心想刨根问底,但却没这个胆子,万一问出甚不该问的来,知道了甚不该知道的事情,会惹出乱子来。
郑艺虽然在红叶县算是个人物,但在宋时桉这样的官场老狐狸面前还是嫩了些。
宋时桉早就瞧出他的心思了,却只当没瞧出来。
横竖再有一年半的时间,一切就该尘埃落定了,到时再向他这个舅舅表明身份不迟。
不过,饭毕,趁着家里女眷跟两位表兄都帮忙撤桌,只剩自己跟郑艺在屋子里的功夫,他还是提点了一句。
“舅舅若只想让家中两位表兄跟着你在红叶县打转倒罢了,若想他们去更远的地方有更大的造化,也该让他们正经学学识字算账打理铺子的本事才好。”
自己肯定要带姜椿父女俩进京的,到了那富贵锦绣之地,姜河又是个当岳父的,不好成日往女眷扎堆的宋家后宅跑,姜椿没有人手,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但如果有个能抗事的表哥跟着进京,负责在外头帮她跑腿,她要做甚事儿就方便许多。
宰相门前七品官,帮未来内阁首辅夫人做事,也不算埋没他们。
郑艺听了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嘶”地倒抽了口凉气。
怎地,这外甥女婿将来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莫非,他听到了甚风声,方才特意提点自己?
宋时桉学姜椿素日的做派,伸出葱白细长的食指,抵在自己唇上,轻嘘了一声,低声道:“椿娘性子急,嘴上存不住话,这话舅舅听过就罢,莫说与她知道,免得她管不住自个的嘴,惹祸上身。”
其实真被姜椿知道也不怕,他只说从卢正衡那里听到了宋家有平反可能的风声就成,想必也能糊弄过去。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让郑艺管好自己的嘴巴更省事些。
外甥女的脾性郑艺这个当舅舅的自然知晓,立时捣头如蒜道:“外甥女婿你放心,我保证不在椿娘面前提半个字。”
郑艺高兴地搓着手,心里已经在盘算该给俩儿子请哪个秀才回来教读书识字,该将他们送去县城哪家大户的铺子学打理铺子的本事了。
姜椿帮着舅母将盘碗碟子归置好,净手后走进堂屋,就见宋时桉安静地端着茶盅喝白开水,她舅郑艺呆愣地坐着,偏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不晓得在琢磨什么。
她好笑地打趣道:“舅舅你在瞎琢磨什么好事儿呢?眼珠子转得快比大风天的风车都快了。”
郑艺白她一眼,哼笑道:“你跟外甥女婿带了这么丰厚的年礼来,我正琢磨该给你们回什么礼呢,就被你打断了。
得,我看什么都别给你们回了,让你俩空手回去才好呢!”
姜椿笑嘻嘻道:“别呀,我瞅着表嫂蒸的糖三角不错,给我装几个回去慢慢吃呗。”
邱氏走进来,笑道:“已经给你装好了,我瞅你刚才馒头跟包子看都不看一眼,只盯着糖三角猛猛吃,就知道你爱这个。
就让你表嫂给装了十个,你可别嫌少,实是咱家也只蒸了两锅,舍不出更多了。”
姜椿站起来拉着邱氏坐下,高兴道:“还是舅母最细心,一眼就瞧出来我爱吃糖三角,不像我舅,在那想破头都想不出要送什么回礼。”
郑艺摸着头,“憨憨”地讪笑。
姜椿跟邱氏笑作一团。
宋时桉见郑艺心不在焉得,显然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于是又吃了两盏“茶”后,便主动提议返家。
姜椿站起身来,笑道:“舅舅舅母、表哥表嫂,那我们就先回了,忙活了这半日,你们也该歇歇才是。
等初二我们再来看你们。”
本地有年初二走娘家的习俗,郑氏虽然不在了,姜椿这个守灶的外甥女,得来看舅舅。
当然,姜河因为并未续娶,不需要陪新娘子走娘家,年初二也会一起来看舅兄郑艺。
郑家人将他们两个送出来,给的回礼除了姜椿爱吃的糖三角,还有两只腊鸭、一大包腊肠以及一筐说是从苏省传过来的水晶皮蛋。
姜椿差点当场“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女主钟文谨,做的皮蛋,竟然这么快就卖到鲁省来了,果然生意兴隆啊。
*
回家的路上,日头突然被云层遮蔽,快到大柳树村时,天空开始洒起纷纷扬扬的大雪。
这还是今年的初雪。
都快过年了,却连一场雪都没下,村人都急得不行。
瑞雪兆丰年,若是整个冬天一场雪都不下的话,地里的麦子会因干旱而部分出现枯死,大量减产。
好在今儿终于下雪了,这样的大雪只要能下满一个时辰,麦子就还算有的救。
她挥动鞭子,驱使骡子加速,火急火燎地赶回家。
骡车才刚挺稳,她就“蹭”地一下跳下骡车,用钥匙打开家门,然后返回骡车前,朝宋时桉伸手,笑嘻嘻道:“夫君,要不要我抱你进去?”
宋时桉白她一眼,也不用她搀扶,自己撩起外袍衣摆,麻溜地爬下了骡车。
姜椿“啧”了一声,幽幽道:“身子骨好转就是不一样了,上下骡车都不用我抱来抱去了。”
宋时桉转身,从后斗里接拿了个轻省的包裹,才要往里走,闻言止住脚步,轻哼一声:“身子骨好转你不高兴?先前也不知哪个成日念叨着让我快些养好身子,好跟你敦伦。”
“你懂什么?”姜椿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她当然盼着他身子骨好转,如此他不必被身子拖累,他俩也能做真正夫妻。
但他身子骨真正好起来后,只怕就不会像先前那般事事依赖自己了。
果然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人不能既要又要,就像历史长河一样,只能往前走,往前看。
第55章
这场雪一下就是两日, 直到除夕这日方才停歇。
姜河照例寅初爬起来,见雪停了,立时扛着扫帚出门, 吭哧吭哧地清扫大门口的雪。
各家自扫门前雪, 是默认的规矩,今儿是年三十, 得贴对联跟过门钱,不少人家会选择跟近亲合伙贴。
所以路上行人格外多, 如果不尽快清理干净自家门前的积雪, 路过的村人指定会骂骂咧咧,大过年的意头不好。
姜椿听到外头动静, 小心翼翼地将宋时桉埋在自己身前的脑袋挪开, 穿好厚棉衣, 戴上棉帽子跟棉手套, 蹑手蹑脚地出了西屋。
然后拿起灶台边的笤帚,走到院子里,准备清理院子里的积雪。
院子是泥土地,只中间用青砖铺了条从大门至灶房的砖路。
如果不尽快将雪堆起来,然后运出去, 待会儿日头出来,积雪一化, 院子里就会变沼泽地, 一踩一脚泥。
一笤帚下去,她就发现积雪太厚了,最深处能没过自己这个大高个的膝盖, 笤帚根本扫不动,也没必要扫。
她去西厢的杂物房, 抗了把铁锹出来,先把中间砖路上的雪给铲到两旁,用蛮力将南墙根下窝棚里的独轮车直接给搬到砖路上。
然后开始一铁锹一铁锹地往独轮车上的两只大箩筐里装雪。
装满就推起独轮车,将其运出去,倒进门前的河沟里。
等姜河将门前的走道清理干净后,也过来给她帮忙。
父女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院子里的雪全部运完。
姜椿累出了一身的汗,她甩着手扇风,心想得亏自己力气大,不然换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姜河自己一个人除雪的话,只怕得花上半日才能清理干净。
外头冷,宋时桉只敢站在灶房里朝外张望,没敢出去。
等姜椿走进灶房后,他立时将一块布帕递给她,说道:“把脸上的汗擦擦,仔细着凉。”
显然早就瞧见她脸上出汗了。
姜椿斜他一眼,笑嘻嘻地接过来抹了几下额头,然后又将布帕塞回他手里。
宋时桉:“……”
这要放从前,且不说他不会将自己的丝帕借给旁人使,即便真的借了,如果对方敢直接将用脏的丝帕塞回自己手里,自己肯定会打爆对方的狗头。
但现在……
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默默将布帕塞回自己袖子里。
姜椿今儿要忙活的事情太多,哪有空理会这些小事儿?
除雪完毕后,吃了早饭,她便同姜河一块儿将家里的对联跟过门钱贴了,然后开始剁馅和面,准备包饺子。
北方人嘛,大年三十岂能少得了包饺子这样活动?
因宋时桉茹素,饺子馅还得准备两样,她跟姜河吃白菜猪肉馅,宋时桉吃干豆角豆腐粉条馅。
为了增加过年的参与感,她还让宋时桉洗干净手,来给自己帮忙摁剂子。
结果宋时桉这个过目不忘的家伙,摁完剂子后闲来无事,就跟着她学包饺子,然后只练习了三个就包得有模有样了。
惹得姜椿惊呼一声:“夫君你可真是个天才!”
宋时桉伸手拿起另一张饺子皮,边用筷子往里夹饺子馅,边淡淡道:“你才知道啊?”
早就跟她说过自己过目不忘,是天启三十五年的状元,看来她压根就没当一回事儿。
姜椿抬头看向他,笑着打趣道:“我发现呀,夫君你现在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宋时桉手指舞动,很快一只外形完美的饺子就出炉了。
他将饺子底部沾了点面粉,伸手放到盖帘上,嘴里轻哼一声:“我这叫近墨者黑,说我之前,建议你先打盆水照照自己的脸。”
“照完发现……”姜椿嘻嘻哈哈,“哦豁,好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大美人!”
“再没见过你这样厚脸皮的。”宋时桉白她一眼,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个忍俊不禁的轻笑来。
姜椿顿时惊为天人:“哎呀呀,夫君竟然笑了,这可真是蓬荜生辉呢。哎呀,不行,我的狗眼都要被亮瞎了!”
宋时桉被她逗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哪有人骂自己是狗的?
人长得好看,笑起来时眉目都写满风情,千年寒冰一般的凤眼都变得柔情似水了。
接连看到他两回笑容,一回比一回惊艳,让姜椿忍不住直呼“过年了过年了!”。
俩人就这么一个笑一个闹地将一大一小两盆饺子馅给包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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