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过水无痕
见宋时音跟个小尾巴似的跟进跟出,姜椿无语道:“你别围着我打转了,赶紧去你的院子,收拾下自己的卧房,不然我看你晚上怎么睡!”
被安排了活计的宋时音干脆地应了一声:“好的嫂子,我这就去收拾。”
打发走碍事的家伙,姜椿走进东稍间的卧房。
情况比她想得要好很多,不但有床,有床头柜,有衣柜,有带铜镜的梳妆台,甚至还有被褥。
两个十五六岁模样的丫鬟,两个十二三岁模样的丫鬟,走进来。
四人跪下给姜椿磕头,嘴里齐声道:“奴婢请大奶奶安。”
“起来。”姜椿抬了抬手,笑着问她们的名字。
一个丫鬟笑道:“大太太没给咱们起名字,说她起的大爷未必欢喜,等大爷回来让大爷自个起。”
让宋时桉给丫鬟起名字,想都别想。
姜椿略抬手,从左到右一一指过她们,笑道:“桂枝、桂叶、桂花、桂香。”
她一个不识字没文化的人儿,大概也只能取出来这样的名字。
四人立时磕头:“奴婢谢大奶奶赐名。”
有意见是不可能有意见的,她们方才可都瞧见了,大奶奶力大无穷,扛着两只硕大的箱子还能健步如飞。
她们是傻了才敢招惹大奶奶。
两个婆子见丫鬟们往大奶奶跟前凑,也进来拜见姜椿:“老奴拜见大奶奶。”
姜椿叫了起,也惯例问了她们的姓名。
先前凑到姜椿跟前挣表现的婆子姓李,另外个生了张福气圆脸瞧着十分喜庆的婆子姓方。
因两个婆子外头的活计还没做完,磕完头就退了出去。
姜椿带着四个丫鬟开箱归置行李。
*
这头,宋时桉跟在母亲身后,来到了正院的东次间。
正院的摆设要比丹桂苑略强一些,东次间里放着一张罗汉床,中间摆着个四方炕桌,炕桌上甚至还放了茶盘、茶壶跟茶盅。
庄氏在炕桌东侧坐下,抬手指了指炕桌西边的位置,淡淡道:“坐。”
宋时桉站着没动,说道:“儿子还是站着说话。”
待会儿没准还得跪下,坐着不如站着方便。
庄氏闻言,心里的怒气更多了几分,几乎要压不住火气。
她强压怒火,尽量心平气和地同儿子讲道理:“我也是昨儿回京后,才从玥姐儿那里听说了程家退亲的事情。
退亲就退亲罢,程家这样势力的人家不结亲反倒是好事,但你也不该自暴自弃,胡乱娶个乡野屠户家的小娘子为妻,她如何配得上你?”
昨儿太子亲卫上门报信时,庄氏好生盘问了一番,对姜椿的出身来历算是了解了个大概。
宋时桉没打断母亲的话,等她说完后,这才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母亲怕是搞错了一件事情,不是儿子娶娘子,是儿子被卖进姜家当了姜家的上门女婿。”
“什么?”庄氏闻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顿时铁青。
宋时桉一脸关切地说道:“母亲切勿动怒,当保重自个身子才是,毕竟……”
他顿了顿,然后缓缓补齐后半句话:“往后生气的时候还多着呢。”
姜椿可不是肯在婆母跟前做小伏低的人儿,往后婆媳之间少不得要大战三百回合。
他还真不担心姜椿会被气到,她这家伙心比海都大,想气到她可不容易。
就怕母亲被气出个好歹。
庄氏才刚缓过来一口气,听了儿子这糟心的话,顿时又差点厥过去。
她抚着心口,喘着粗气说道:“先前咱家遭了难,你被卖进她家也是没法子,但如今咱家得以平反,你姐夫又被封为太子,这入赘的事情趁早作罢。
你可是堂堂太子爷的大舅子,未来的国舅爷,竟然给个屠户女当赘婿,成何体统?
就算咱家不怕丢人,你姐夫还嫌丢人呢。”
宋时桉淡淡道:“如此一来,我们宋家跟程家何异?不过一样是嫌贫爱富的势利眼罢了。”
不等庄氏回应,他又自顾道:“母亲兴许不知道,我被关在天牢里半年,每日都要受严刑拷打,身子骨彻底坏了,风一吹就能病倒。
被人从京城一路卖到山东,都没谁愿意买儿子这个随时会断气的病秧子。
也就岳父心善,将儿子买了下来,娘子又拿出家中全部的财产——三十两银子,带儿子去看大夫抓药调理身子。
素日也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冬日怕我冻死,她跟岳父穿旧棉衣,单给我做新棉袄棉裤,还砸锅卖铁打制了个烧炭的取暖炉让我取暖。
可以说,若没有娘子的照料,我这条命早就死在两年前了,哪还能健康地站在母亲跟前听母亲说话。
母亲,儿子从小到大受到的教导告诉儿子,人不能忘恩负义,过河桥拆。”
庄氏张了张嘴,但却甚都没说出来。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原委。
庄氏出身世代书香的庄家,先前不知道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内情,叫她如何再说出嫌弃的话语来?
她没这个脸。
好半晌后,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恩的确要报,只是到底委屈了你。”
宋时桉抿了抿,红着脸小声道:“儿子带娘子回京,其实也不全是为了报恩。”
庄氏:“……”
向来清冷孤傲沉稳内敛的长子,竟然还有在自己跟前脸红羞涩的时候,她今儿真是开了眼了。
她头疼扶额,无力地摆摆手:“罢了,你去。”
“儿子告退。”宋时桉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然后又被庄氏给唤住了:“等等。”
他转回身。
庄氏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衣袍的料子虽然粗劣了些,但却十分合身,衬得他身量苍松翠竹一般修长挺拔。
显然已恢复到了从前的水准,甚至还更壮实了些。
本想关心下他的身子骨的,现在看来未免有些多余。
她摆摆手:“罢了,你去。”
宋时桉识趣地没有多问,再次一拱手后,躬身退了出去。
*
宋时桉来到丹桂苑的时候,姜椿已经带人将六大箱子行李全部归置好了。
她此刻正骑在院子那棵百年桂花树的一根侧枝上,折树上的桂花枝,四个丫鬟在下头撑着条从姜家带来的破旧被单,接她扔下来的花枝。
宋时桉:“……”
果然不愧是她姜椿,女山大王一样的人儿,压根就没有新到一个地方的不安跟忐忑。
他提醒道:“娘子你手抱紧点,仔细掉下来摔着。”
姜椿笑嘻嘻道:“放心,我抱得可紧了。”
宋时桉走过去,站在树下朝上张望,问道:“你摘桂花做甚?”
姜椿笑道:“能做得可多了,将桂花晒干,可以装香袋,可以做桂花糕,还可以加到藕粉里做桂花藕粉。”
宋时桉勾了勾唇,轻笑道:“你身上已经够香了,哪里还需要桂花香袋?”
姜椿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没嗅到任何味道,随即失笑:“人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可倒好,情人鼻子里出香妃。”
宋时桉好奇问道:“香妃?倒没听说过。”
姜椿白他一眼,理直气壮地扯谎:“你当然没听过了,这是我们红叶镇一家戏班子排演的曲目,讲的是一个身怀异香的异族公主被父王逼着来到中原和亲,经历重重磨难,最终在几位皇子跟公主的帮助下逃出皇宫,跟异族情人终成眷属浪迹天涯的故事。”
“皇子跟公主放走自己父皇的妃嫔,让这妃嫔跟她异族情人终成眷属?”宋时桉皱眉,简直无力吐槽。
姜椿哈哈大笑:“离谱?”
“确实有够离谱的。”宋时桉附和一句。
也就是乡野小镇不讲究,若放在京城,哪个戏班子敢编出如此离谱的剧情来,戏迷们非得往戏台上扔烂菜叶子臭鸡蛋不可!
俩人就这么一个树上一个树下地闲聊了好半晌,姜椿瞅着被单上堆叠的花枝数量足够了,这才手脚灵敏地从桂花树上爬下来。
姜椿净了手,将几个丫鬟打发去晾晒桂花,她这才问宋时桉:“母亲没为难你?比如说逼你跟我合离什么的?”
宋时桉实话实说道:“开始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但听我说了娘子对我如何掏心掏肺后,她便没再提起这茬了。”
如果不实话实说,而是糊弄她,只说母亲对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姜椿又不傻,肯定不会信的。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姜椿也不恼,笑呵呵道:“不愧是夫君的母亲,果然是个通情达理的。”
将心比心,自己要是有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偏娶了个乡下杀猪女为妻,换自己,自己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呀,庄氏对自己态度不好,她也不太在意,只要别故意刁难自己就行。
如果故意刁难自己的话,那自己肯定也不会惯着她。
自己进京可是来享福的,不是来当唯唯诺诺受气包的。
宋时桉笑了笑,未雨绸缪地说道:“以后母亲说了或是做了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你不要憋在心里,只管告诉我,我去同她掰扯。”
姜椿白他一眼,好笑道:“你看我像是那等默默将委屈往肚里咽的人儿嘛?”
宋时桉失笑:“也是,我不过白说一句。”
姜椿见他这般识趣,也投桃报李地说了一句:“放心,到底是你母亲,就算是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会不管不顾乱来的。”
宋时桉心里暖暖的,伸手想要抱她,然后就被她无情地给推开了:“身上脏死了,别碰我。”
他无语道:“你一个在树上爬上爬下的猴儿,竟然还嫌弃起我来!”
姜椿撇撇嘴:“这怎么能一样?我沐浴过了,脏的只是外头的衣裳而已,你还没沐浴呢。”
宋时桉拿指头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问道:“还有热水没有?我去沐浴。”
姜椿笑道:“早就叫人给你烧好洗澡水了,你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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