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角开花
谋杀太后的话, 有人张口既来, 那冲的何止是刘挽, 分明是刘彻。
“有用得上姑姑的时候,我定不会同姑姑客气,眼下确实没有那个必要。”刘挽须得将话挑明的说,外患起,能少一个敌人是好事。平阳长公主一再示好,她再不想让平阳长公主插手,也不得不摆正姿态。
无论刘挽是当真有法子自行解决问题,亦或者单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明面上刘挽给足平阳长公主面子,平阳长公主也是不能挑出毛病的。
刘挽急赶慢赶,自王娡薨逝的消息,送到朔方,刘挽再回来,过去都将近一个月,若非刘彻下令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王娡怕是已然下葬。
说来若是在王娡下葬后再闹出王娡之死另有内情的事,怕是刘挽想推动事情闹大都不可能。修成子仲在城门前的一堵,有人盘算的是用舆论让刘挽陷入其中,饶是刘彻再想偏袒,没有证据证明刘挽的清白,刘挽必受天下非议。
要想操纵舆论,他们都挺擅长。
不巧,刘挽也擅长。
比起自证,刘挽必须是借题发挥。
没有证据证明刘挽杀害王娡,刘挽也不打算让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反而当机立断的把事情定论,王娡之死有蹊跷。至于为何有蹊跷,话不是刘挽说的,是修成子仲说的,谁要是有意见,问他去。
王娡尚未下葬,不管有多少问题,有一样可以确定,想查,尸体在总能查得出来。
刘挽的视线落在王娡的灵柩上,她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王娡之死到底有没有问题。
问平阳长公主不成,卫子夫忙着宫中事务,连刘据都被交到卫长公主和刘嘉手里。
姐妹相互交换眼神之后,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郑重。
刘挽刚回来即出事,对方是来者不善。
刘挽将事情六大,让廷尉府卷进来,张汤最后能不能查出什么,谁也不敢保证。
修成君金俗和修成子仲都被刘彻交给张汤带下去了。私底下,趁平阳长公主、南宫长公主、隆虑长公主不在的那会儿,卫长公主道:“祖母故去时,我们都守在祖母的身边,祖母确实是寿终正寝。太医当时号过脉的。”
可不是嘛,谁能想到那么多人送走的王娡,竟然会在停灵一个月后闹出事。
刘挽所害?
刘挽为何要害王娡?
哪怕王娡待刘挽确实不算好,那能成为刘挽要杀的王娡的理由?
别逗了好吧!蠢货都不可能做出毒杀祖母的事。
明摆着有人给刘挽泼脏水。
“还得是二姐,有人想给你泼脏水,你既干脆利落的把所有人都卷入其中,这回我也想看看他们要如何自证清白。长乐宫的那些奴婢,祖母去后不少人都在想,他们何去何从,正好查一查,一些平日没少挑拨离间的人,往廷尉府走一走,可热闹了。”刘嘉对王娡显然没有多少的感情,毕竟她作为一个不算被期待的孩子活下来,王娡对她最多不像对刘挽一样的挑刺,说有多好都是骗人的。
相比之下,王娡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金俗母子没少为难刘挽,她心里都记着事儿,心心念念的何尝不是将来有机会一定要狠狠的教训金俗那母子三人。
说句不好听的话,卫子夫从前没少叮嘱刘嘉见着修成子仲姐弟,有多远避多远。谁让刘嘉纵然作为公主,连刘挽都不与修成子仲兄妹争锋,她要是碰上那两位,必要吃亏。
卫子夫无法保护刘嘉,只能是让她避着点。
方才看到刘挽把修成子仲跟垃圾似的扔进来,哎哟,别说,相当痛快。
不过,刘嘉控制住,绝不敢流露出半分,她才不要被人捉住话柄。
刘挽低头看了一眼在卫长公主身边,又长了小半个头的刘据乖乖巧巧跪着,偶尔听到她们说话会抬头打量刘挽一眼,显然在熟悉刘挽。
“有句话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那些人怕是也没有想到父皇会停灵许久。借舆论来对付我,无法自证难免让世人认为我是那心狠手辣的不孝之人。但他们想构陷于我,难道不该派一个骨头硬一点的人来?”刘挽想起修成子仲的鬼样子,摇头叹息。
卫长公主道:“他们难道不是想让我们一家子斗起来吗?”
在卫长公主看来,挑起修成子仲指控刘挽,修成子仲是修成君的儿子,修成君是谁?是刘彻同母异父的姐姐。是当初刘彻亲自迎回长安,赐为修成君的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确实是想让刘彻体会一回。
刘彻这个皇帝当得,人人都在想看他的笑话,未必不是想让他成为一个笑话。真难!
“有张汤出手,想必他们会知道,想看我们一家子的笑话,他们会是何下场。”刘嘉觉得,刘彻用的人,一把锋利无比的刀,会让那些想看刘家笑话的人知道,他们终将会成为何等下场。
刘挽......
她那看起来无害的姐妹们啊,什么时候长成了一言不合即想要人小命的人了?
“小公主,陛下让您去一趟宣室。”刘挽想着是不是应该反省反省自己时,华刻缓缓走来,轻声同刘挽说上一句。
一声小公主,纵然刘嘉比刘挽小,都知道那唤的断不是她。
刘挽应一声,同姐妹们交换一个眼神后,麻利的跟上华刻往未央宫宣室的方向去。
刘彻一身孝服在身,刘挽早在听闻消息后也换上孝衣,父女皆一身素衣碰面,刘挽同刘彻福福身,刘彻抬抬手道:“虚礼尽可免了。你跟朕说说,朔方的事确定安顿好了?别你回来之后让人夺去了朔方城。”
“父皇放心,我在朔方城一年多也不是白干的,该提拔的人都提拔了。原本的人想争权,他们争不过。一时半会不会有事。要想巩固,等孩儿回去之后定能保朔方无忧。”朔方城的重要性不仅在于朔方的地理位置,何尝不是在于刘挽在朔方推行的政策。开荒的田地给到百姓,为国所有,不得私下买卖。或许有人察觉到这一条了。故而都在开始想办法对付刘挽。
“你刚回来即遇到事儿,怎么想到把事情闹大?”刘彻清楚太多的事,同时也想知道刘挽打算,他好配合。
刘挽无奈道:“孩儿只是不愿意自证,祖母之死不管真相如何,他们要把事情扣到我的头上,我不能落入他们的圈套,唯有将事情闹大,将主动权全都交到父皇手里,父皇想要如何了结此事,父皇做主。”
听到这话的刘彻同刘挽对视一眼,刘挽眼中尽是认真。
刘彻捏紧了手,他自然知道刘挽把事情闹大之后,将由他完全掌控,他想要让王娡死于非命,他就可以让她死于非命,反之,也可以让王娡寿终正寝。
“一朝太后为人所谋害,恐失朝廷威严。”刘彻冒出这句话,刘挽知道,刘彻做下决定了。
“想必祖母在天有灵,知道自己最后能助我大汉好好的清洗清洗朝中官员,定甚喜之。这也算是祖母于国有功了。”刘挽答非所问,刘彻的目光又一次和刘挽对上,刘挽相信,刘彻定不会错过如此机会,尤其是有人送上来的机会。
廷尉张汤奉诏查查太后死因,得出结论,太后为人所谋害,经由查探可知,所有涉案的人员尽都被拿下,并以夷三族。
刘挽注意到的是,张汤送到刘彻的名单里的这些人,都是一方豪强,要钱有钱,要田有田,要人有人。
可惜,谋杀当朝太后如此重罪,他们家是被朝廷连根拔起。一应家产皆以充公。刘彻借题发挥,连着解决了好几个世族人家,一时间朝廷皆是风声鹤唳。
刘彻是个心狠的,也不说把人留着秋后处决,道太后尚未下葬,既查明谋害太后者,且将他们处决,以慰王娡的在天有灵。
刘挽劝刘彻的一句话,想来刘彻是听进去的,如那一句,能在死后助大汉铲除异己,王娡定以为幸。
哪怕不是,刘彻认同足矣。
第271章 该喜该忧
因此, 在处斩那些所谓的谋害王娡的人后,王娡也终于得以在文武大臣的相送中,往阳陵与汉景帝刘启合葬。
当帝陵的门关上的那一刻,刘挽在刘彻的身侧, 分明看见刘彻流露出的伤痛。
无论王娡曾给刘彻带来了多少不痛快, 生养之恩, 刘彻或许曾经怨恨过王娡, 王娡一去,他终是成为了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况且, 年幼时, 王娡拼尽全力的为刘彻争, 为刘彻抢, 刘彻能登上帝位,王娡的功劳没有人能抹得去。
曾经的刘彻是庆幸过自己的母亲是王娡的,但随着他们母子为了权利而争,刘彻又恨自己的母亲是王娡这般好权的女人。
人的感情是复杂的, 说不清道不明。
哪怕是在最后一刻, 或许都理不清对那一个人的情感,那究竟是爱更多一些,亦或者是恨更多一些。
随着王娡下葬,在刘彻借机清洗一番之后,修成君金俗和她的一双儿女,刘挽仅知他们从长安消失了, 去了哪里, 是生是死, 刘挽不知。
“西域的情况如何?”刘彻让刘挽前往朔方的另一个目的是开辟出一条商道。
通过刘挽做生意一回一回的得好处的皇帝陛下, 很是认为把生意做到别处, 让大汉的奇珍异宝都为他国所知,在大汉能卖出去的宝物,到了别国处,价定然更高。
刘彻在刘挽回来之后,对刘挽又像先前一样,一有空照旧往未央宫的宣室里看书,查阅各地的文书,他闲来无事的问上一句。毕竟才过去几个月,想想张骞上回出使西域用了十三年,若非他福大命大,怕是早葬身匈奴之手。
如今的大汉攻下的朔方,稍稍压制住匈奴,此等大好的局势,站在刘彻的立场当乘胜追击。
只是,匈奴北迁,北地,刘彻需要时间让人打听消息。
要灭匈奴的汉武帝刘彻,并不想打没有把握的仗。
“不知。”刘挽答得光棍,自家父皇怕是有啥主意了吧,盼着刘挽能传来一些有利的消息,好给刘彻来个锦上添花。
可惜,把人放出去的刘挽没有打算让人每到一处都要给她带来消息。
刘彻立刻挑眉,刘挽道:“一去数月,哪能那么快传回消息,父皇太过心急。”
急得都不像样了。
“不如父皇告诉我,您到底想知道哪方面的消息?我试试看能不能给父皇一个答案?”刘挽同刘彻挑明的开口,刘彻笑笑,“你又猜到了?”
“有什么难猜的,父皇心心念念的事无非就那么几样。”刘挽何许人也,对刘彻有一定的了解,相当明白一个道理,刘彻但凡开口绝不是顺口一提,定是有所筹谋。
“匈奴依然在。”果然,刘彻将话挑明说来,刘挽认可无比,“不错,别看朔方内部好像挺太平的,外头匈奴袭击并不间断,私底下留在朔方的匈奴人,他们认定他们的单于一定会回来,会把他们带回家。”
说到这儿,刘彻眯起眼睛透着危险的问:“你既知他们有异心,如何处置?”
“父皇,无人不思己国,不思于归乡。一代人无法让他们认同我们大汉,那就用两代,三代,让他们认为自己是大汉的一族。匈奴族。亡其根永远不可能。我大汉海纳百川,非有灭其种族之心。我们要的是他们的臣服不是吗?他们有思国之心,我们防备。也该给他们好处,让他们在我们和匈奴之间比较。想是他们不会不懂,大汉能让他们安定,能让他们再无须被人压榨欺负,他们终将心悦诚服于大汉。难道不是父皇最终的目的?”刘挽问起刘彻,刘彻听得精神一振,大汉的匈奴族,怎么听来那么让人舒服呢?
亡其种族是不可能的。卫青将无数的匈奴人掳回大汉,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分化匈奴。
没有人的匈奴,他们一定会弱化。
而大汉得到匈奴人的效忠,一减一增,都不用想,大汉自然是有益的。
“不过,朔方城现在的匈奴人够多了,不宜把太多匈奴人放在边境。舅舅俘虏回来的匈奴人如何安顿。咱们各地修路造桥,缺人的地方多着,不必过于苛责,让人看管得严一些,依然是那句话,让他们认同我们大汉皇帝比他们的匈奴单于待他们都要好,他们定会归顺。将来他们未必不会成为我大汉的将士,为我大汉立下功劳。”刘挽继续给刘彻出主意,她在朔方这么干,效果不错。
纵然匈奴中人有不少对刘挽恨得咬牙切齿,道她杀害他们的亲人,依然有不少人对刘挽感激涕零。刘挽并未让人苛待于匈奴人,而是给他们机会养活自己,获得他们想要的安乐日子。
除了极其好战的份子,刘挽相信,人心思安,匈奴屡屡南下掠夺大汉,无非是想不劳而获,让自己的日子更好过。
但,有一个问题不能忽视。
匈奴掠夺得来的东西,有多少是会给到百姓?
别的都不用说,单纯看看大汉朝内的情况,对,大汉的徭役赋税在各朝各代出了名的低,大汉百姓的日子好过了?
并没有。
至少在刘挽看到的人,纵然天子脚下依然有很多人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甚至有太多的人因为各种新贵、皇族,失去他们的田地,失去他们的生存的根本。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刘挽有时候想着这些普普通通的人们,所求的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要求。有房住,有饭吃,但太多的普通人哪怕拼尽全力依然得不到。
有时候,这些普普通通的人甚至觉得,啊,是因为他们不够勤奋。
刘挽吐一口气,认真的对刘彻道:“大汉的子民是最容易满足的,他们只要有饭吃,有屋住,有衣穿,得到后便会对父皇感激涕零,想来匈奴人同我们的子民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咱们待他们好,他们定能感受到,将来必认为自己是我们大汉的一员。”
刘彻凝视刘挽许久,冲刘挽招招手,刘挽一愣,乖乖听话走过去,跽坐在刘彻身侧,刘彻感叹道:“我儿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
啊,刘挽被夸得有些一愣,不太好意思的道:“孩儿只是想尽所能的让大汉好,让百姓好。百姓安则天下安,父皇可无忧。”
刘彻伸手抚过刘挽的头,一下一下,十分的轻柔,末了轻声的道:“上天赐你,朕不知该喜亦或者该忧。”
??刘挽诧异的抬头,刘彻竟然在纠结这个问题,是不是过分了?
自然是该喜的。
“怎么不是男儿呢。”刘彻接下来丢出来的话让刘挽懂了他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