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妖妖
第88章
清晨的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纪星觉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听见外面敲门的声音。
“等一下。”
他穿好上衣，懒散地朝门口走去，本以为是毒环来找自己，没想到开门时第一个见到的是暮秋。
她将原本披散着的头发梳成两个鱼骨辫，垂在背后，左边别了一个红色的花朵发夹，穿着一身浅蓝色白底碎花裙，正浅浅笑着朝纪星觉打招呼，“主人，早上好，今天又是美妙的一天，为什么呢，因为暮秋依然会毫无条件地陪在主人身边。”
他顿了顿，上下打量暮秋的打扮，“怎么把你昨天那身制服换下了？谁教你这么收拾打扮的？”
暮秋脸部红心不跳，将手里端着的刚洗好的草莓递到他身前，“没有谁教暮秋，这是暮秋昨天看电视自己学的。”她转一个圈，浅浅笑着仰头看向纪星觉，“主人，这样打扮的暮秋好看吗？喜不喜欢？”
他收回目光，面无波澜转身走回房间，“暮秋，你又说慌了，是毒环教你的吧。”
暮秋见纪星觉没有手下自己洗好的草莓，不肯罢休，随之走了进去，“不是，真的是暮秋自己学的。”
坐在沙发上，纪星觉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一颗糖果，上下打量，目光里有着旁人无法说清的复杂，“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想用这种方式接近我，而毒环则想试一试我究竟有没有忘记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我说的没错吧？”
他抬起头，注视暮秋。
面对他的质疑，暮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直接绕过这一话题，她将盘子里的一颗草莓拿到纪星觉面前，诚恳询问，“主人，你要尝尝吗？店老板说这是他们家自己种的草莓，可甜了。”
“我对这东西不感兴趣，拿走吧。”纪星觉起身准备往外走，“时间不早了，暮秋，先出去吃早饭。”
待纪星觉的身影消失在门槛处，暮秋气鼓鼓地捏住手中的一颗草莓，叫嚣道：“毒环大哥哥不是说主人喜欢吃你吗？你这小东西，真没用，主人明明就不喜欢吃！”
她仰起头，哼了一声，将草莓放入盘中，带着不服气，双手交叉往外走，追上纪星觉。
小旅店的饭厅中。
吉昊和毒环早已坐好等待二人，纪星觉和暮秋先后坐下。
趁着上菜的功夫，毒环瞟了眼纪星觉，又瞟了眼暮秋，想要知道两个人刚才的试探究竟如何，他指着不远处的脚下，大声喊道：“哎，你们快看，那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只虫！”
爱凑热闹的吉昊连忙凑上去，纪星觉的目光顺着毒环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与此同时，毒环随即倾斜身子喊暮秋，“喂，情况怎么样？小纪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
暮秋不喜地瞪着他：“毒环大哥哥，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是宣称只要这样主人就一定会让暮秋留下吗，你骗人。依我看啊，之前那个人在主人心里根本不值一提，还是得让暮秋来陪伴主人走进他的心。”
毒环“切”了一声，“你一个仿生人做什么白日梦，可能吗？我跟你把话说在前头啊，小纪的心里除了那个人，再也不会装下第二个。 ”
暮秋不信，也不服，她偏头望向另一处，不再继续理睬毒环。
而毒环刚看向左侧的纪星觉，这才发现在刚才的间隙里，他一直在盯着他。
毒环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那什么，小纪啊……你听我解释，刚刚……”
纪星觉没再继续听下去，而是拍拍他的肩膀，“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好……”毒环随即站起，心里却感到不妙，料定纪星觉一定是想询问点什么。
旅店外的玻璃走廊上，纪星觉停下脚步转身直面毒环，“你们俩合起伙来打什么鬼主意？”
毒环低着头，抿嘴紧闭，眼神到处乱飘，唯独不敢看纪星觉，“你都看出来了？”
他神情沉稳，眼眸平静，“就你们这演技，还愁不会露馅？”
听到这话，毒环想要反驳的心情顿时变得格外旺盛，他看着纪星觉，振振有词，“小纪，我跟你说！要怪就得怪暮秋！是她演技不行，才说几句话就给露馅。”
他面不改色，语气寡淡，“但也依然改变不了是你们一起商量的事实，不是吗。”
毒环又再次将头低下，“我也只是想让暮秋帮我试探试探你到底有没有想起那个人。”
纪星觉将他的话听在心里，他知道毒环如此费尽周折只为弄清他的记忆力有没有这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理解度环，也感激毒环时时刻刻牵挂着他，但他同样不想让毒环陷入危险之中。
“毒环，我不想欺骗你，我可以直说，第一次，当我在永咒醒来的时候看见讯官把用来做实验的人类骨灰倒进海里时，我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心痛，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二次，我们在永咒看见暮秋同时听到她喊我名字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口仿佛被灌满了悲伤和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隐约感觉到暮秋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在后来的很多次午夜梦回时，我逐渐看见了梦中深处那个人的脸，那个时候，我突然明白永咒打造一个暮秋安排到我们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毒环怔怔地望着他：“所以……你已经想起她来了？”
纪星觉点点头，“虽然记忆还是很模糊，但是我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叫玉秋萤，纪星觉一心想守护却始终没能守护好的人。”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毋庸置疑，永咒就是打造了长得和玉秋萤一模一样的暮秋安插到你身边，至于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明白，但是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毒环将手搭在纪星觉的左肩上，眼神恳切，“小纪，我担心迟早有一天他们会伤害你，把暮秋留在身边始终不是一个权宜之计，我们得尽早想办法……不如，把暮秋赶走吧！”
“不行。”一直保持沉默的纪星觉开了口，“暮秋的身份一定不简单，我隐约感觉她一定和仿生行动计划有关系，我们说不定能从她身上获取到关于这几个仿生行动员的线索，留着她……兴许有用。”
“那你敢不敢回答我，你留下她没有一点点个人私情？你敢说你不是因为这张脸想念玉秋萤？”
纪星觉的眼眸很平静，“故人已逝，摆在我们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完成霍村长交代给我们的事情。”
“好。”毒环点头答应，“但我有一个前提，一旦暮秋这家伙做出任何伤害人的举动，我会立刻将她杀了，到时候你可不能拦住我。”
“可以，我答应你。”
纪星觉倚靠在栏杆上，仰起头将目光投向远处，毒环注意到这一点，紧接着转身朝身后看过去，“小纪，你在看什么。”
暮秋正扶着远处的门，探出笑容浅浅的脸蛋，甜蜜蜜打招呼：“嗨——主人，暮秋来看看你啦，这么久都没回来，你在和毒环大哥哥聊什么呢。”
当毒环看到暮秋时，脸色顿时垮下来，两手叉腰气呼呼朝她走过去，“好哇，你个暮秋，让你留下来，你开始变本加厉，连偷听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了是吧。”
暮秋连连摇头，神情坚定从门里走出来，站在廊道上，“没有，毒环大哥哥，你别胡说，暮秋才没有偷听，暮秋只是想来看看主人，你别在这碍事啦，我有悄悄话和主人说，你快点闪一边去。”
“什么？！”毒环脸色顿时大变，“不是吧，喂，暮秋，我没听错吧，你居然敢命令我走？你谁啊，是你先认识小纪还是我先认识小纪，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走！”
暮秋无辜地注视着前面不远处的纪星觉，无奈地低下头，顿时没了方才的嚣张，她知道纪星觉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主人……暮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管是我放下所有尊严去祈求毒环大哥哥也好，还是我故意装凶威胁，毒环大哥哥好像始终不肯接受我，暮秋想要的不多……暮秋只是想留在主人身边照顾主人而已… …难道暮秋做错了吗？”
毒环：“？？”
整这出？装乖？他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趾高气扬望着暮秋，得意地笑：“呵，装，你继续装，你看小纪到底信你还是信我，哼。”
此话一出，两个人皆看向纪星觉，他的眸光很淡，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清其中的底色，盯着一直不肯消停的两人沉默了半响，纪星觉离开背后倚靠的栏杆站直：“好了，毒环，你先回去吧，我跟暮秋等会就来，你们先把东西收拾好，我们一会儿就出发前往霍柳春。”
“略，我赢了。”暮秋笑嘻嘻地朝不甘心的毒环摆了一个鬼脸，“毒环大哥哥，快过去吧，没听到主人刚刚怎么说的吗。”
“你给我等着！”
即便毒环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但是纪星觉说的话他始终会听，他在心里暗自发誓，总有一天他要逮着机会在纪星觉的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
在毒环与暮秋擦肩而过那一刹那，暮秋依然摆着一张温和的笑脸，只是微微偏头，用很低的声音提醒，“毒环大哥哥，你最好还是安分点，要是你一直使绊子破坏我和主人相处的机会，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在主人面前说你的秘密。”
毒环“切”了一声，“不就是昨晚鬼迷心窍答应和你合作吗，我算是看走了眼，差点还真以为你和那丫头有点什么联系，现在看来什么都没有嘛。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你说我也不怕，小纪已经知道了，他相信我比相信你多得多得多得多！”
毒环摔门走进去，暮秋嘴角弧度轻轻上扬，悄然叹口气，“毒环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说的秘密只是这个呢……”
——
“主人！”暮秋一改面对毒环时愤愤不平的心情，欣喜地跑到纪星觉面前停下。
他稍稍往前走了点，“慢点跑，当心滑倒。”
“没事的。”暮秋跳脱地左挪三步，右挪三步，洋洋得意：“主人，你看吧！暮秋步子很稳的，绝对不会滑倒！”
话音一落，一块香蕉皮无中生有落在她的脚下。
“嘭——”
暮秋在纪星觉正前方摔了个'狗吃屎'。
纪星觉：“嗯……”
“嘿嘿嘿嘿，叫你嚣张，你嚣张啊，我看你现在还怎么嚣张，嘿嘿嘿嘿。”趴在二楼窗口的毒环笑得合不拢嘴，暮秋这幅出糗的样子实在令他相当欢喜，多的不说，至少可以维持三天。
“可恶！”暮秋趴在地上，仰起头愤怒地盯着窗口上探出脑袋的毒环，见状，毒环随即将身子缩进去，靠着窗沿下的墙角而蹲，自言自语：“看不出来啊，这个暮秋反应这么快，居然一下子就猜到是我。”
纪星觉蹲下身，朝暮秋伸出手，关切问道：“没事吧？”
暮秋刚张开嘴，下一秒，她将就要脱口而出的“没事”的两个字收了回去。她咬住下唇，两眼泪汪汪，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摆在纪星觉眼前的是一张惹人怜爱的脸。
暮秋和她很像，却在细节上有着差异，睫毛更浓密，皮肤更加白皙无瑕疵，他想也许这就是永咒制作仿生人技术进步的证据。
暮秋从他的眼眸里读出他的思绪正在一点点走远，她嫉妒纪星觉心里的那个人，她才不想要她的主人满脑子想的都是她，于是，她伸出手，拽住纪星觉的衣角，声音嘶哑，可怜不已，“主人，疼……暮秋摔疼了……”
被暮秋拽住那一刹那，纪星觉忍不住身子一颤，刚才的这种感觉好熟悉，他好像又看到好多年前，背着粉色书包、绑着马尾的那个女孩欢喜地朝他跑过来，不舍得放开，问他：“纪星觉，今天放学你想吃什么呀？我吗给我煲汤，特别好喝，你也一起去吧。”
他垂下目光，眨眼时交叠的眼睫毛挡住眼眸中悲伤的溢出，他的声音很低，就像黑夜里的一阵清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摔到哪儿了？”
暮秋委屈巴巴，“哪里都摔倒了。”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好让楼上的毒环听见，让他心里清楚想跟她暮秋斗，毒环还差了点。
毒环不服气地“呸”了一声，骂骂咧咧走出去。 “走着瞧。”
纪星觉将她扶起来，“你们仿生人应该有自动疗愈功能吧，这点小伤应该没什么，退一万步说——你们全身都是机械打造的，摔倒也能感到痛？”他脸色一沉，“暮秋，刚刚你装的吧。”
暮秋抿嘴，眼神飘忽不定，主人，你别生暮秋的气，暮秋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你多关心关心我。别的仿生人被他们的主人带走以后，都很受宠的，就算不受宠，那他们也被自己的主人需要，可暮秋却不一样，主人好像不喜欢暮秋，也不需要暮秋，暮秋害怕有一天主人会反悔不要暮秋了。
“别想那么多，就算有一天我不需要你，我也会帮你找到一个好去处，毕竟将你从永咒带出来是我的责任。”
闻言，暮秋顿时将纪星觉拽紧，牢牢的，不肯放开，“不要！暮秋不走，也不跟别的主人，暮秋要和你在一起，你是暮秋唯一的主人。”
纪星觉知道暮秋在这件事情上不肯让步，只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暂时稳定她，“好，我听见了。”他看向暮秋的膝盖，“应该不疼了吧？”
“不疼了。”暮秋笑嘻嘻地将纪星觉的手臂挽住，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去，但又被暮秋强行拽住，不让他缩手，“主人，暮秋知道，你找毒环大哥哥出来肯定是在说我的事情，我呢，昨晚确实鬼迷心窍答应和毒环大哥哥合作一把，但是暮秋出发点是好的，暮秋听说那个叫玉秋萤的人类女孩是刻在你心上挥之不去的存在，但是她已经死了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得向前看，有时候暮秋也觉得主人好像在通过我看另一个人，毒环大哥哥说我和玉秋萤长得很像，我也没办法啊，永咒把我打造成这个样子，我就只能是这个样子咯，暮秋不甘心她一直住在主人心里，所以才答应毒环哥哥帮他试探一次，暮秋知道这样让主人不开心了，主人能不能原谅暮秋，就这一次？好不好？”
纪星觉盯着暮秋，两眼微眯，略有迟疑，到底是毒环怂恿她还是她怂恿毒环？他想，黑的都能被她说成白的。
“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毒环是为我好，没有想要伤害我，这件事过去了。”
“那主人还怪暮秋吗？”
他眸光平静，“不怪。”
“好。”
暮秋满意地点点头，嘴角上扬，“主人，那我们之后要去哪？霍柳春？”
“对，去抓一个人。”
“但不是为了毒环大哥哥的解药对吧？”
纪星觉看向暮秋，那一瞬间，他恍然觉得暮秋知道的并不仅仅是他所能想象的那一点点，“你知道？”
“知道啊。”暮秋不怕纪星觉怀疑，“我们的身上安装了数据分析元件，能识别出很多人类肉眼所不能看到的，在进入地下垃圾城之前，毒环大哥哥身上有毒素在蔓延，但离开垃圾城以后，这些毒素全消失了。为什么呢？”暮秋安然自在地挽着纪星觉的手臂往前走，“因为茶叹姐姐把她的生命丹元炼化成解药悄悄给了毒环大哥哥，只是和血婴同归于尽，还不足以让他死，这才是茶叹姐姐最后连生命丹元都不能保住的原因。”
说到这里，暮秋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主人，茶叹姐姐为什么要这要做？因为心灰意冷，认定毒环哥哥这一辈子都不会回头看她一眼？所以最后宁愿舍弃自己重炼□□的机会给毒环大哥哥一个自由之身？”
这一次，纪星觉看暮秋的眼神变得更不简单，“暮秋，你越来越超出我的意料，我现在已经不愿意相信你真的如玉琢所说——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瑕疵品。”
暮秋笑了笑：“这是暮秋应该做到的，身为一个仿生人，如果连分析数据驱动仪能做不到，那我岂不是太惭愧？”
纪星觉突然停下脚步，“刚刚你故意把毒环气走，就是等着和我说这些对吗。”他顿了顿，“暮秋，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毒环，不然… …他会一辈子陷在痛苦里。”
暮秋点点头，很是乖顺：“好呀，暮秋答应主人，只要主人不让暮秋说，暮秋就一定不会提起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