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徐韶华充耳不闻,随后也不管壶中茶水凉不凉的,直接倒了两碗,将一碗推过去:
“多有冒犯,姑娘请。还未请教方才发生之事?”
女娘知道这会儿要谈正事儿,是以也并未多言,只坐在徐韶华对面,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能有什么事儿?姑奶奶我出手,他还想逃过姑奶奶的天罗地网?要不是姑母说要顺藤摸瓜,这会儿人我就给你带过来了!”
“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墨,你叫我墨五娘就是了。”
墨五娘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徐韶华:
“你这人倒是和那些死守规矩的木头不一样,连请人喝的茶水都是凉的!”
徐韶华:“……”
“一时疏忽,还请……”
徐韶华正要说话,墨五娘直接摆了摆手:
“别给我说什么咬文嚼字的话,这夏天不喝凉茶才是傻的好吧?茶么,解渴就行了,今个什么都不顺心,也就只有这口茶合适了!”
徐韶华合理怀疑这不顺心里头的原因,还要添一个自己,是以徐韶华并未顺着说下去。
墨五娘嘀咕了一句“无趣”,随后这才饶有兴致的看着徐韶华:
“不过,我姑母说你算无遗策,方才我在屋顶可是看到那验尸的老头犹豫了好久,这才开始写字,你说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徐韶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看出,那便看出吧。”
要的便是范老看出,不过,即便范老看出,他亦有后招。
凌兄身上发生的事儿知府大人想必也看在眼中,如今又事涉安王,只怕干系不小。
而此时,少了凌兄这个事主,却是可以让原本紧张的朝廷局势可以暂缓一二。
孰轻孰重,知府大人自有分晓。
至于范老那里,徐韶华只求他如实记载,届时……有朝一日一切之事已了,凌兄若还想做这个泰安府的秀才公,也有一个退路。
可以说,在凌秋余决定假死脱身时,徐韶华便已经替他将后路都捋了不止一条。
徐韶华脑中思绪万千,可实则不过一眨眼。
而再等徐韶华抬眼,他抬手一翻,墨五娘撇了撇嘴:
“怕什么?我就是想再倒一杯茶罢了。”
徐韶华笑了笑:
“墨五姑娘请。”
墨五娘端着倒满茶水的杯子,却不急着饮下,她只是打量着徐韶华。
方才惊鸿一瞥时,她只觉得少年美的不似真人,可这会儿几句话下来,她又忍不住为其打上了一个标签——神秘。
少年的那双眼,沉静如海,哪怕她方才所言足以令任何一个人乱了分寸,可实则都不足以在少年心间掀起丝毫波澜。
若是方才那些轻浮的言语,只是一个江湖女子看到美人时下意识的嘴快,那么这一刻,墨五娘倒希望有成真之日。
“你这院子都被人踩点踩的快成骰子了,这两天我就在这儿住下了,你那点儿娘兮兮的手段不顶用!”
“那我为姑娘准备房间?”
“不用!”
墨五娘摆了摆手,潇洒离去:
“天为被,地为床,给个杆儿也能睡!”
……
翌日,徐韶华与众人商议一番后,便准备安葬了凌秋余,凌秋余自绝书中连自己的葬礼一切从简都写好了,众人自然也不能违背他的遗愿。
原本的停灵七日也因为天气的原因,改为停灵一日,最后随着棺材合上,也昭示着这个人要真正的下葬了。
凌秋余下葬的那日,天气阴沉沉的,有些闷热,可众人此刻也都无瑕顾忌这些。
他们将凌秋余安葬在万木岭之下,护城河之南,是个面水靠山的风水宝地。
因为一切从简的缘故,众人在下葬之后,纷纷离去,徐韶华作为如今与凌秋余关系最为亲密之人,留下来守灵。
是夜,大雨瓢泼而下,徐韶华盘膝坐在刚搭好的茅草屋里,唇角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
天公作美。
纵使大雨会导致泥土泥泞,可亦会冲刷掉所有痕迹,徐韶华趁着夜色挖坟掘尸。
“我的老天奶哎,你不是秀才吗?怎么还抡得动铁锹?”
“干过。”
徐韶华擦了一把面上的雨水,很快便将今日新起的新坟挖了出来。
他本,连这一日都不愿意等的。
墨五娘撑着伞坐在树干上,歪了歪头,她从未见过这么一个风光霁月的如玉郎君和这等粗活联系到一起过。
他那双手,是提笔写字的啊。
“喂!徐小郎君,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你那未婚妻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样子,不如你先应了我,我帮你挖呗?”
徐韶华不语,三两下便直接将棺材挖了出来,这才拧眉看向墨五娘:
“墨五姑娘说什么?”
墨五娘沉默了一下,呵呵着道:
“你力气还真不小!”
徐韶华没有多言,只是眉尾松了松,总不能真被一个小姑娘看扁了。
随着徐韶华用一根木棍将一根根棺钉挑出来,墨五娘的眼皮子跳个不停:
她是不是没睡好?
这正儿八经的朝廷钦点的秀才公还有这么俊的一手功夫?
之后,再看着徐韶华直接将凌秋余抱进茅草屋后,墨五娘是一句话也没有了,只将棺材丢回去,又从夜色里将早就从乱葬岗拉过来的尸体丢进去。
这样的天气,不过三日里面的尸体就要腐烂了。
而此刻,徐韶华已经将早就准备好的解药送到凌秋余的口中,那药入口即化,徐韶华面色紧绷的等了约莫一刻钟,凌秋余这才突然咳嗽起来,随着他吐出一口黑血,凌秋余终于睁开了眼睛。
“徐,徐兄弟……”
凌秋余气若游丝,徐韶华直接将一片百年人参送到他口中,让他含着,这才担忧道:
“凌兄,还好吗?”
凌秋余神智回笼,笑道:
“死不了。徐兄弟,我做了一场梦,那场梦……很好,好的我都不想醒过来了。
可是,我还记着我欠你一条命,所以我就赶快醒过来了。”
凌秋余这话一出,徐韶华只觉得心中一酸,但还是保持着镇定,语气轻松道:
“恭喜凌兄重获新生,目前……计划顺利!”
凌秋余撑地而起,看着外头大雨倾盆,他露出一抹笑容:
“活着,挺好的。”
徐韶华拍了拍凌秋余的肩膀,并未多说:
“凌兄稍坐,我去填坑了。”
而徐韶华刚一走出去,便看到那娇小的身影正在吭哧吭哧的填着土,口中念念有词:
“为未来夫君填坑,不累!”
徐韶华连忙从她手中接过了铁锹:
“墨五姑娘,你一个女娘莫要受了寒气,先去屋内休息一下吧。”
墨五娘也从没干过这种事儿,这会儿甩了甩手腕,嘟囔道:
“成,比我设一百个机关还累!”
而这也让墨五娘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她只听人说,这些读书人都是以理服人。
可今日见这徐小郎君,墨五娘想,这理,得是物理才是。
这一场大雨,足够将所有痕迹冲洗干净,那被挖开的新坟第二日又是一座好坟。
徐韶华在此守了七日,这才离开,这中间偶有同窗过来探望,就连凌秋余当初留下来的同窗也有前来祭奠的。
七日光阴,倒是颇为充实。
等到第七日结束,徐韶华终于从茅草屋离开,棺材里的尸体也应当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
也该,上演下一场大戏了。
徐韶华离开的第二个晚上,这座已经被开过一次的新坟,又一次被挖开了。
那些人动作娴熟的将表土和其他土分开放置,挖开坟茔后,里面那轻薄的棺材便映入眼帘,一行人立刻开棺,随后便有人上前验尸:
“堂主,人死了,自缢而亡。”
堂主闻言,一拳狠狠砸在一旁的树上:
“越十一是怎么办的事儿?凌秋余死了教主的大计何人来完成?!”
凌秋余,可是教主大计之中最重要的一环,他们可以用尽手段逼迫他远离京城,可是却不能让他死!
“越十一说他一发现此人有自缢的想法,便直接出手救下了……”
“那现在这里躺着的是谁?是鬼吗?一群蠢货!填坟!”
堂主很是烦躁,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给教主交代,这会儿又气又恨。
而此时,他们无人抬头,否则便会发现那朦胧月色之下,两道身影正一错不错的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