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可算是到了!”
崔百折终于松了一口气,何钰的出现,让他这一路绷紧了心弦,然而,或许是那些人太过自信,以为一个何钰便可以拦住他们,故而之后这十七日倒是风平浪静。
“弟,我得把东西送到宫里去,你要是没地方去,我在京郊有个院子的。
至于国子监,等你先休息好了再去报道便是。”
到那时,可就没有现在这么轻松了。
徐韶华摇了摇头:
“多谢崔大哥好意,我在京中有宅子。”
“啊?”
崔百折彻底愣了,徐韶华不是土生土长的清北人吗?他可是早就看过他的籍贯,他家可从没有来京城的亲戚祖辈。
“嗯,圣上之前赏的宅子。”
徐韶华解释了一下,崔百折不由得呼吸一滞,得,是他瞎操心了。
二人索性又行了一段路,等进了京城,这才各自分开,徐韶华并未急着去寻自己的宅子,而是在京中漫步行走起来。
曾经让人觉得热闹繁华的泰安府与这里相比简直称得上一句小巫见大巫。
京城坐落于最富庶的晏南省和最风雅的海东省交界之处,盛极辉煌。
自四丈之高的城门下走过,远处一座巍峨高楼居中而立,其下南北各四十八坊,坊坊皆不同。
徐韶华踩在那饱含岁月与风雨冲刷的青石板上,和煦的暖阳轻轻拂过他的每一根发丝。
一旁马车粼粼而过,长街短巷热闹纷呈,软红十丈,地上天宫,不过如此。
徐韶华遥遥看着远方那片云几乎与高楼相接的一幕,终于有种自己来到这世人皆向往追寻着的京城的感觉了。
京都布局对称分明,在进城后没多远的告示栏中,便有木刻的京城分布图,徐韶华看了一眼记下后,这才晃晃悠悠着逛起了街。
京城物价与泰安府的物价不可同日而语,在泰安府,一个肉饼不过五文钱,可京城便需要足足二十五文。徐韶华买了一个,咬了一口:
嗯,不如泰安府的好吃。
可这里仍是天下人皆向往之所。
一路上,有行色匆匆,满面愁苦之人,亦有吊儿郎当,游手好闲之人。
倒是可称一句,京城居,大不易。
而如无意外,徐韶华将要在这里度过三年,甚至更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徐韶华这才寻到了圣上赏赐的宅子,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一进宅子,但因为其坐落于城东,距离皇宫不过两刻钟的路程,可却是不少四品以下官员难以买下之所。
宅子里面有一位仆人守着,徐韶华上前叩门,他一眼便认出了徐韶华:
“早就听说郎君要来,屋内已经洒扫妥当了,郎君快瞧瞧有什么不好的。”
景帝赏赐宅子,自然不会放任其空置失修,这仆人的存在也能为其添上两分人气。
徐韶华低声谢过,这才走了进去,这是规矩的三正两耳的布局,仆人有些局促的将徐韶华请到最大的正房:
“请郎君过目,这里我这几日每日都有打扫,里面的被褥也更换了新的,这两日日头好,都晒过。”
仆人小心谨慎的说着,不知自己这位新主脾性如何,徐韶华抬眼一看,一尘不染,没有丝毫怠慢,眸中便带上了三分笑意:
“极好,我很喜欢。不知怎么称呼?”
“我以前叫大用,后来又被叫木头,郎君想怎么叫我都成。”
“大用,倒是个好意头。”
徐韶华微微一笑,随后取了五十两银子交给大用:
“大用,我不在京中的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这些银子全且做宅子日常之用即是。”
“您,您言重了!”
大用有些激动,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钱袋,徐韶华看了一眼他那还是夏季的衣裳,随后道:
“先给你置身秋衣吧。”
大用重重的点头,千恩万谢过,这才退了下去,而徐韶华这会儿也拖着疲惫的身子倒在了床上。
他一个习武之人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尚且疲倦不已,若是那些真正文弱的书生赴京赶考,又该有多么不易?
徐韶华正出神间,大用有敲响了门:
“郎君,我烧了热水,您可要泡泡,解解乏?”
“好。”
徐韶华一怔,倒是没想到大用这么贴心,而等他泡完澡出来,太阳已经偏西,他换来大用:
“我有些饿了,你去八珍坊的李记馄饨铺给我带三碗大馅儿馄饨回来,不要胡荽,不要姜末,放勺芝麻油即可。”
大用用心记下后,忙道:
“郎君,那李记馄饨铺的馄饨分量可足,这三碗怕是咱们两人都吃不完。”
“哦,对了,还有你,那便再加一碗并一个肉饼。”
大用瞠目结舌,但还是没有多言,随后领了差事去做,约莫一刻钟后,他便提着沉重的食盒回来了。
徐韶华分给他一大碗馄饨,让他退下,随后这才将三碗馄饨一一摆开,又拿起肉饼捏了捏,直接掰开了肉饼。
肉饼里面没有肉,只有一个被油纸包着的纸条,徐韶华摊开细细看了,眉心轻皱,随后直接用绞头发时那细如牛毛的真气将纸条搅碎,这才低头吃了起来。
等三大碗馄饨并一个饼下肚,徐韶华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而方才那肉饼里的纸条,却让他不由得抿唇。
这国子监里,还真是藏龙卧虎。
翌日,大用买了早饭回来,徐韶华用完后,便直接带着自己的文书去了国子监。
“大人,那位点贡生已经到了。”
刘监正本在自己的值房察看着学生的课业,听了这话,不由得放下笔:
“倒是让左相猜着了,他既来的快,想来也不是会轻易被人算计的。去请他直接来我这里,人既然已经来了,就别让旁人再瞎折腾了。”
“是。”
不多时,徐韶华顶着各色的目光,被侍从引入监正的值房。
刘监正生的平凡,坐在那里没有丝毫气势,与曾经的许青云、陈舍礼截然不同,就连马清都比他多几分官威。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平凡普通的人,却连勋贵子弟也不敢当面造次。
“学生徐韶华,见过监正大人。”
徐韶华上前拱手,朗声道。
刘监正看了徐韶华一眼,这才将注意力放回自己准备好的棋盘之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可会下棋?且随吾手谈一局。”
第97章
徐韶华闻言, 行了一礼,欣然上前:
“学生略懂几分,还请监正大人指点。”
刘监正点了点头:
“无妨, 粗浅有粗浅的趣儿, 精妙也有精妙的好。”
“是。”
随后,刘监正让徐韶华执黑先行,起初, 二人也算是有来有往, 清脆的落子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响个不停。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两刻钟后, 原本有序的落子声忽而一顿, 而外头守着的侍从也知道终于到了自己进去的时候。
随后,侍从端着刚烹制好的茶水走了进去, 可等他正要抬头更换茶水时, 面上却难掩惊讶之色。
无他,此刻冥思苦想之人,竟然是他家大人!
徐韶华见状,只是眉梢轻动,随后便只低声道了谢, 侍从怀着满腹震惊, 退了下去。
刘监正下棋起来很是认真,即便是侍从已经离开, 他也置若罔闻,约莫过了一刻, 他这才慎之又慎的落下一子。
可顷刻间, 徐韶华便又落下了另一子,仿佛对于刘监正之后的棋路都了如指掌, 亦有应对之法。
到了这一步,刘监正终于抬起头,认真的打量其徐韶华。
圣上和左相的眼光倒是极好的,这少年棋路清正,可却有一步十算之能,绝非常人。
“大人?”
徐韶华唤了一声,刘监正回过神,捏着一颗白子在指尖摩挲,淡淡道:
“叫什么大人,叫先生。”
“是,先生。”
徐韶华从善如流,随后便见刘监正又开始新一轮的苦思。
这一盘棋,自徐韶华晨起进门,一下子下到了晌午过后,还是刘监正回神后闻到了一股香气扑鼻,肚子也不由得发出一阵抗议,这才发觉时间变化之久。
而彼时,对面的徐韶华一边拿着肉饼,一边询问的看着刘监正:
“先生,可要用饭?”
刘监正闻言,只摇了摇头,看向徐韶华:
“小子,下棋如做人,难道你素日也是会放弃自己满心布置,让敌人喘息之人?”
刘监正这话带着一丝严厉,徐韶华将口中的肉饼咽下,这才缓缓道:
“可先生与学生而言,是友非敌。”
“胡闹。”
刘监正冷哼一声,随后便不再多言,而等徐韶华吃完了肉饼,侍从进来供徐韶华净手之时,眉眼间不由得泄出一丝担忧,徐韶华低声问了句,侍从忙道:
“徐秀才您有所不知,大人他少时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后头又迷上了棋,总是不曾按时取用一日三餐,是以肠胃虚弱,继续熬下去,只怕今夜又要不好受了。”
徐韶华闻言,眉心微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