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徐韶华,徐学子何在?”
徐韶华今日换上了那身雀梅的院服,可那莹白如玉的面容在一众学子中分外夺目,这会儿他起身一礼:
“学生在此,见过先生。”
少年生就一张秾若桃李的面容,正是青涩年华,宜喜宜嗔,此刻躬身一礼之下,衣带翩跹,风华无双。
王先生也不由一滞,随后这才道:
“好,我记得了。本次月试已经结束,你既入了国子监,便要早些准备了。
如今我国子监共有一千八百六十四名学子,你初次参考,若能进前五百名,我便算你过关,如何?”
徐韶华知道国子监的考核并不止文试,对于别无所长的学子来说,即便是五百名,那也是要在不包括六艺试的成绩中,文试在百名之内才可得到。
“学生愿意勉力一试。”
王先生见徐韶华一未惊惶,二未信口开河,心里终于满意几分,他之所以这会儿能和颜悦色和这徐学子说话,不过是因为他相信刘监正。
当初,是刘监正一手盘活了国子监。
他的决策从未失误过。
是以,这会儿,哪怕刘监正玩笑一般送了一个半大孩子到自己的乙班,王先生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盼着这学子能对得起刘监正的满腔期望。
“好,你且坐下吧。”
王先生出人意料的并未对徐韶华发难倒是让一众学子面面相觑起来,这王先生素日对那他们那是跟吃了炮仗似的,这会儿来了个插班生,他也不敲打敲打?
前五百名算什么?
连摸一把前三院的资格都没有!
可众人想归想,却没人敢教王先生做事,甚至之后在王先生考校的时候,一个个安静如鸡。
而等王先生进入考校状态后,原本那有些鄙陋的作态一下子像是换了一个人,他挺直了背脊,口中是启夏雅音,那一个个拗口的音节在他口中却仿佛带着独有的韵味。
不多时,众人纷纷提笔写下答案,唯余徐韶华一人一动不动,而一旁的学子也只是戏谑的看着。
点贡生又如何?
区区启夏雅音都弄不明白,他日外放做官,那些偏远地区的乡音岂不更是一塌糊涂?
凭什么他们费尽心思才考入的乙院,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的踏入?
王先生自然发现了徐韶华的沉默,这会儿他只看了徐韶华一眼,并未多言,而是等诸人将答卷交上来后,展示出来:
“刘成洋,本次书艺合格,可以自去。”
随后,立刻有一名面带笑容的学子起身拱手一礼,致谢离去。
接下来,王先生又念了十来个名字,课室一下子空了下来,随后王先生动作一顿,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继续用启夏雅音一字一句的说着。
而这一次,徐韶华终于提起了笔,王先生扫过一眼,眉头微皱,但并未多言。
如是,一炷香后,众人纷纷将答案奉上,而徐韶华竟然也在队伍之中。
王先生看着徐韶华,欲言又止,方才他出题皆是用启夏雅音读出,这徐学子一看便知从未接触过,此刻交卷,莫不是想要为自己挽回一二颜面?
可自己却不是会徇私的!
王先生抬眼看向前方,等学子们都交起后,这才或是念名字,或是直接压下答卷,很快,便到了徐韶华的。
王先生正要丢到一旁,可等看到了上头徐韶华的名字后,不由猛的眨了眨眼,这才将手中的答卷一一看过去。
很快,他又翻出了头一题的答卷,抬头看着徐韶华,深吸了一口气,当场并未多言,只是如常的放在那堆没有过的学子答卷之中。
何真青素来不善书艺,只能死记硬背,多为乙院垫底,可是方才随着徐韶华那一交卷,他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最起码,今天他不用垫底了。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之后,王先生又继续不露声色的出题,展示,等到第五题结束,王先生拿着徐韶华的答卷,一脸复杂道:
“徐韶华,本次书艺合格,可以自去了。”
徐韶华听到这儿,原本绷着的面色终于和缓,他起身冲着王先生拱了拱手:
“多谢先生赐教,学生想要再听一听。”
王先生听了这话,胡子一动,激赏道:
“尔等可看到了?这才是求学精神!若是在座诸位有徐学子一二本事,我便不必与尔等干坐此地了。”
王先生这话一出,何真青立刻站了起来:
“先生,学生不服!徐韶华此前并不通启夏雅音。不过寥寥数题,他怎会过关?”
还不待王先生说话,徐韶华随后便看向那学子,启夏雅音自他舌尖滑过,仿佛奏响了一曲华美的乐章:
“汝能,我为何不能?”
无人在意徐韶华字与字之间的细微停顿,何真青整个人直接傻了眼,一旁的王先生眼中更是闪过了激赏之色。
随后,王先生这才叹了一口气:
“何真青你既然不服,不妨前来看看徐学子的答卷即是,你们若有疑问者,也可上前。”
王先生这话一出,众人纷纷上前,只有徐韶华一人坐在原地,而等他们看到徐韶华自第二题到第五题的答卷后,纷纷沉默了。
王先生习惯向学子们展示译对的内容,而徐韶华第二题的答卷之上的文字皆是出于第一题,虽显得那磕磕绊绊的文字看着滑稽可笑,可等到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一道顺过一道。
更不必提方才他仅从先生的只言片语中,便直接用准确的字句回答了何真青的质疑。
“不是吧?来了新学子,怎么我书艺还是垫底?!”
何真青夸张的说着,随后便直接赖上了徐韶华,先是一通诚挚的致歉,随后便想要徐韶华传授方法。
其余学子也纷纷竖起耳朵,对上徐韶华看过来的目光,不由得干笑两下。
他们当初是从学发音开始,而徐学子……直接跳到做题,他们也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而此时,他们也不得不感叹,监正大人的眼光果然独到!
徐韶华见状,也并未藏私,遂道:
“我只是先记下了先生念题目的声音字句,与刘成洋同窗的文字对比,之后在第二题里寻找相同的读音。
至于之后,有些内容连蒙带猜,确实有取巧之意……”
徐韶华话音落下,乙院的学子直接人傻了,呐呐道:
“记读音?”
“谁还记得王先生刚才说了什么?”
“就是记个大概,谁能一字一句都对上?”
“我没有记错的话,第一题里面有些字是第五题才出来的……我自愧不如!”
“……”
众人纷纷感叹,王先生倒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些乙院的学子除了六艺之中个别处的短板外,平日里都是甲院老大,他们老二的态度,多有倨傲之色。
今日,倒是让他们体会一下何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
就连王先生这会儿也不由得抚了抚须,难怪监正大人特意点贡此子来此,原是知道他天赋异禀!
随后,王先生又出了三题,这回果不其然又是何真青垫底,但因为方才徐韶华展露的才华,王先生难得心情好没有呵斥他,只是临走前对徐韶华道:
“藏书阁第十三书架第四排之上,皆是书艺必读经典,你可仔细参阅,若有不通之处,只管来寻我。
我就住在东六院,若是寻不到,且随意寻一侍从即是,你,很好。”
王先生说完,便起身离去了,而等徐韶华直起身,便看到众人一脸艳羡:
“啧,打我进了乙院,我还从未见过谁头一次来乙院就被王先生夸赞的。”
“你,很好。我,好酸。”
众人轰然大笑,徐韶华也不由得勾了勾唇,随后才有人稀罕道:
“乖乖,徐同窗你再笑一个可好?这般品貌,所能得笑颜常在,乃人生一大幸事!”
徐韶华闻言,只是勾了勾唇,看向那学子:
“笑口常开也是一桩吉事,那便借邢同窗吉言了。”
“你记得我?”
邢新乔一脸惊奇,徐韶华笑答:
“方才邢同窗在我前头交卷,匆匆一瞥,故而记得。”
邢新乔这下子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而随着徐韶华小露一手后,原本还有些排外的乙院学子反而渐渐和他亲近起来。
原本,他们便是不服无能之人与他们同在一院,可现在他们甚至还有人私底下赌头次月试以徐韶华的能力能考多少名,只怕要惊掉不少眼球了。
要知道,现在对这位点贡生抱有疑虑的,可不止乙院学子。
徐韶华对于旁人的质疑置若罔闻,这段时日他一直醉心书海,如王先生所言那般,关于书艺藏书阁中所言尽善尽美,甚至还包括启夏朝至今文字假借用法,若是他日得观启夏朝流传至今的文书,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除此之外,亦有海外诸民所言,用词详细求实,更有改动之处。
只因先帝所言:若有战,吾通其言而其不知之,必胜邪!
总而言之,先帝当初搜罗这些,乃是为了更好的……打仗。
不过如今倒是真的被刘监正弄得像模像样。
然而,这些书只占据了一层书架,徐韶华只用了五日时间便看完了,接下来便是需要融会贯通了。
而这五日后,又逢云先生开课。
不过五日光阴,天气便一日冷过一日,徐韶华晨起一打开门,便发现院子里已经落了一层秋叶,乃是从远处的枫林吹过来的,在小院里落了厚厚一层,红黄斑驳间,细微的秋霜被晨曦映出细碎的晶莹水光。
但即使如此,徐韶华也并未懈怠练剑。
陈家侍卫的那把剑倒是趁手,徐韶华在木枝和铁剑间来回切换,倒是更容易适应手中兵器的重量。
如此,即便他捏着一片叶子,也可以飞出一抹凌厉的剑气。
不过,今日徐韶华看着这满地的落叶,还是提着铁剑出去了。
随着阵阵破空之声响起,少年矫健的身影伴着寒光在片片秋叶间略过,九霄心法默默运转九遍,时间已过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