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不得不说,安王世子到底比梁世则会做人,眼看徐韶华一时弹压不住,索性借梁世则此番成为二人的对家,妄图施恩。
他字字句句都是不介意,可行行间间却是施舍般的高高在上。
观其父而识其子,徐韶华对于安王世子方才的话并未动怒,反倒是卫知徵回过味儿来,忍不住道:
“不是,他凭什么啊!明明是徐同窗你自己赢下来的魁首,他掺合这一手还真是显着他了!
都说子肖父,这安王世子还真和他爹一模一样,人说鸭子进了安王府都要被刮下一层油,这到了安王世子手里,怕是一层油都不够!”
卫知徵低声和徐韶华咬耳朵,而一旁的何先生直接让人将那箭靶取下来,大声道:
“以后月试徐学子你就不必来了,什么时候他们能有你这水平,你再来吧!”
否则,也不过是打击一群普通学子本就破防的心罢了。
徐韶华闻言,随即拱手称是,何先生的笑容也终于回到了脸上,他乐呵呵的亲自将那块射艺紫檀木牌给徐韶华拴在腰上,啧了啧舌:
“这要是能集齐六艺一试的魁首木牌,那也是我国子监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徐韶华听了何先生这话,忍不住笑着摇头:
“那可使不得,学生还怕这腰不堪重负呢!”
“徐学子你年轻力壮,怕甚?”
何先生拍了拍徐韶华的肩膀,满意的端详了一下:
“去吧。”
随后,徐韶华和卫知徵纷纷告退,一路上,学子们也纷纷对着徐韶华的背影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这会儿还有没有回过神来的学子,呐呐道:
“看来,这日后辩学之时,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徐同窗急眼了!”
“为何?”
“校场上的箭靶看到了吧?你就不怕徐同窗随手一本书就能拍碎你的脑瓜子?”
“……”
“徐同窗如此人才,何不一试武举?”
“可是徐同窗也是文试之首啊?”
“……”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作鸟兽散,这天实在聊不下去了!
而一旁拉着徐韶华偷听的卫知徵等众人走远了,那是笑的肚子都疼了,徐韶华无奈的环胸看着:
“卫同窗,有那么好笑吗?那要不要我每夜在你房顶上给你讲笑话?”
卫知徵不由笑声一顿,他知道徐同窗做得到,这会儿他用大拇指将自己笑出来的眼泪拭去,这才轻咳一声道:
“那什么,徐同窗不要见怪嘛,我只是多年没有听到这么会噎人的话了。”
往往噎人的话都是不切实际的,可偏偏徐同窗是天下无双的存在!
徐韶华挑了挑眉,没有多言,随后便与卫知徵参加了乐艺试,云先生此前告假了半日,故而射艺试被提前了。
不过,徐韶华倒是怀疑这是监正大人的故意为之,一个无望的礼艺之首,唯一一个射艺之首,便让这两位象征着权势之子的学子底牌层出……
接下来的几场考试中,徐韶华未曾见到了安王世子和梁世则二人,对他们来说,只有能百分百夺得魁首的六艺试,或许才值得他们倾力一试。
而没有这两人下场,徐韶华照旧包揽了乐艺、书艺之首后,却在数艺考场前停步。
“现在还不是时候。”
徐韶华喃喃的说着,随后在卫知徵不解的目光中,过门不入。
月试结束后,众学子心中纷纷有种过了一道坎儿的舒畅之感,可对于徐韶华来说,那些看不见的风雨,却已经快要来临。
但目前对于徐韶华来说,最忧心的还是木烈。
他此去三日,至今未归。
其实对于木烈这样武举出身的人才来说,或许入伍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曾经年少的他选择了权势,可却没想到那才是他此生不得志的开始。
可偏偏,这些年他沉湎曾经的旧事,心志却未曾成长,才有心中的诸多不平。
不过,徐韶华的忧色却并未表露出来,胡氏兄弟也决定在此次旬假去徐韶华的宅子认认门,徐韶华自是欢迎之至。
大用如今的烹茶的手法也越发娴熟,等三人落坐好后,大用便已经奉上了茶水,胡文绣品过之后,也不由得低眸一笑:
“徐同窗这手下倒是人才辈出,我倒是许久没有得到这么清新的茶水了。这煮茶的水,应是今年的新雪吧?”
胡文绣这话一出,徐韶华也含笑看着大用,示意道:
“大用,你来说。”
大用闻言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郎君给自己露脸的机会,自己绝不能搞砸了。
“是,这位客人说的不错,前两日我见落了雪,特意接了数盘,我看书中说,如您几位这样的读书人最喜欢煮雪烹茶,说这是风雅之事哩。”
“确实风雅,也确实不错。”
胡文绣笑着吃了一盏,而徐韶华听了大用的话,却怔了怔神。
他想起了自己对于木烈的承诺。
“徐同窗?”
胡文绣心细,察觉到徐韶华片刻的失神,唤了一声,调笑道:
“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徐同窗这般失神?亦或是,哪位佳人?”
胡文绣这话一出,徐韶华不由得福至心灵,是了,他之所以担心木烈乃是因为木烈已经算是投靠自己。
可右相此刻又何尝不是因为不信木烈口中的说辞,这才按下木烈三日,以此试探呢?
徐韶华想到这里,心神一清,只笑了笑道:
“不是佳人,而是才子。两位皆曾长在晏南,不知可曾听过江家三郎的名号?”
胡文锦已经吃了两盏茶,还不曾品出胡文绣所言的清新之味,可这会儿听了徐韶华这话,他一下子便支楞起来了。
“江家三郎,晏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可比徐同窗你成名早太多了,三岁识千字,五岁作诗词,六岁谱新曲……他的事迹,多得十根手指都要数不清了。”
胡文锦如是说着,脸上满是怨念,那颇负盛名的江三郎,在晏南之时又未尝不是自家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哪怕那江三郎已经死了三年,胡文锦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些年被其支配的日子。
胡文绣见状,则是勾了勾唇:
“兄长说的无错,我二人本应三年前下场,可奈何那江三郎风华太盛,故而只得避之。”
若要避开,一场县试自然是不够的。
定是要错开这三年的光景,方才不会在乡试、会试这样的大试。
“既如此,那两位可知当初江家出事之际,到底是何情状?”
乐阳侯说的是在笼统,若是能得亲历者讲述,或许可以探知其背后主使。
第119章
胡氏兄弟对徐韶华素来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只不过随后胡文绣便看向了大用,大用立刻反应过来:
“我去门外替郎君守着。”
等大用离开后, 胡文绣才歉意的笑了笑:
“徐同窗莫怪, 兹事体大,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份风险。”
徐韶华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可心里却已经确定当初江家之事只怕背后内情盘根错节, 复杂至极。
这会儿胡文绣闻言, 一时陷入回忆:
“我记得那是江三郎进国子监半年后发生的事儿, 江三郎的死讯前脚刚传回晏南, 后脚便被彼时任晏南布政司的廖元义廖大人和提刑按察使方知曲方大人阖族抓捕。
等江家人被砍杀殆尽,三日后, 这才听到京中传来江家案的判决缘由, 其大罪有三,一罪欺男霸女,不道之贼;二罪私藏禁书,不敬至极,三罪私售铁矿, 国之大奸!这些罪名件件皆是抄家灭族的大事, 不过……”
胡文绣看了徐韶华一眼,轻轻道:
“巡抚大人当初口口声声所言江家欺男霸女一百六十三名之事, 我倒是知道些内情。
此举确确实实存在,不过犯下此罪之人, 乃是廖大人的独子, 其曾在府上置办过一场宴会,我与兄长一同出席, 却没想到,我看到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狩猎游戏。”
胡文绣想起当日之事,便几欲作呕,胡文锦为胡文绣斟了茶水,顺了气,这才将话头接了过去:
“那狩猎游戏,猎的不是兽,而是人。世家公子以人为猎,被箭划伤者便会被蛰伏的野兽撕扯吃掉,场中哀鸣阵阵,可却无济于事,文绣身子弱,半场下来便不行了。
我二人发现此事后,本欲上报巡抚大人,可还未来得及上报,便发生了江家的灭门惨案,父亲……便让我们三缄其口。”
胡文锦说到这里,低下头去,若不是徐同窗今日提起,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忆当初之事。
这也是他二人为何在胡家已经半只脚在晏南站定后,还要坚定不移的回了泰安科举的真正原因。
晏南官场一片黑暗,前路无光,连带着晏南这块土地也已经不适合家族发展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后辈扎根此地,与之同流合污!
徐韶华听到这里,面色不变,可心中却因为二人所言凝重起来,布政使为巡抚属官,掌一省民政,提刑按察使掌一省刑名,可以说,要是此二人勾连起来,可以达到在晏南省一手遮天的地步。
更不必提那晏南巡抚,直接堂而皇之的在朝中对着江家大泼脏水,却得到了满朝文武的支持!
胡文绣吃了一盏茶,缓过神来,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徐同窗,我虽不知你为何要询问此事,不过当初江家败落的实在太快,就连此前与江家交好的人家现在也都蛰伏下来,此事也远非你我现在可以接触的。
晏南一省便掌大周大半钱粮,莫说梁巡抚,便是右相大人只怕都要盯上几分,否则当日江三郎何至于被满朝文武逼杀。
廖家事毕,我和兄长虽然努力留存证据,可其下手实在狠辣,而今我手中的证据十不存一……”
胡文绣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或许,我只能待他日梁家日暮西山之际,方才能为曾经那些百姓讨回公道吧。”
胡文绣虽然心有不平,可如今晏南官员勾连之势,他站出来,只怕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徐韶华闻言,微微颔首:
“文绣同窗的意思,我明白了。”
胡文绣也笑了笑,可还不等胡文锦开口,徐韶华便继续道:
“不过,此番我怕是避无可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