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右相素日看着平和,可他在金銮殿上都敢怼景帝,便知其本性是个绝不允许人忤逆自己的人。
右相平缓了一下呼吸,看了徐韶华一眼,忍不住轻斥道:
“你小子这是打量本相不知你在给那梁家小子上眼药呢?”
“那大人抓到人,一问便知。”
徐韶华如是说着,随后继续道:
“况且,他要杀学生,难道学生还要为他说话吗?大人,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右相扶着额,端起茶水抿了抿:
“你继续说。”
“学生猜测,梁同窗纵使身份不凡,可也比不过大人在京中多年的积累吧?学生敢问大人,您知不知道这件事?”
右相表情一顿,随后终于没忍住笑着点了点徐韶华:
“狡猾的小子,你就不怕你死于非命?”
“学生既然决意要走一条无人走过的路,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徐韶华语气坚定的将右相的最后一丝疑心打消,随后这才露出一抹淡笑:
“况且,常家之事,让大人对学生有所误会,可这次的梁家……胜过常家百倍。”
徐韶华最后一句话轻之又轻,可却将右相心底原本的贪念彻底勾起,徐韶华并未去看右相的面色,只是轻轻吹了吹一片浮起的茶叶,漫不经意道:
“再说,今日大人特意来‘护’学生,总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吧?”
右相不由得坐直了,他看着少年精致无瑕的侧脸,半晌,这才缓慢道:
“徐学子,你倒是敢说,你便不怕本相处置了你吗?”
“那大人会吗?”
右相忍不住凝眉看着徐韶华,方才少年恭谨的谢恩还在眼前,此刻却又以这般桀骜不驯的姿态对他,他竟不知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不过,今日这少年说的,都对。
“你如何笃定本相会对梁家出手,你现在可与本相不过是两面之缘。”
“据学生所知,我大周六年一次京察大计,大人当真想要看着梁家在晏南吸饱了民脂民膏后,继续壮大下去吗?”
京察大计,乃是大周考核官员制度,六年一次,优者则可官升一级,可若是不合格,轻则降级,重则罢官!
而梁巡抚已是正二品巡抚,明年他回来之时,只怕京中又要激起风雨,便是右相也不能幸免。
“所以说,学生这哪里是与大人上眼药?这是学生和大人双赢的局啊。”
徐韶华这话一出,右相的表情彻底松懈下来:
“眼光倒是独到,本相倒是真有些想要知道,他日你入了朝堂,又会是怎样的盛景。”
你不会想看到的。
徐韶华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
随后,右相也不再多说,只让徐韶华不必再操心梁家之事,他来处置即是。
……
而另一边,梁世则并未以身犯险,非要亲眼看着徐韶华死,不过他这会儿整个人异常亢奋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徐韶华终于要死了!
只要徐韶华一死,他可以重新再想旁的法子去考其他六艺之首,再也不必如今日这般困兽犹斗!
徐韶华的光芒实在太耀眼,让先生眼里看不到旁人!
只要他死了,像江三郎那样死了,便好了。
梁世则将一缕垂下来的发梢用牙齿紧紧咬住,发出阵阵怪异的摩擦声,而那微开的唇齿间,泄出了一丝癫狂的笑声:
“嗬嗬!嗬嗬!”
可下一刻,梁世则的房门被直接踹开,应声碎裂!
这是梁家特意在京中置办的宅子,里面养着的仆从也都是一把好手。
梁世则在这里可以说再安全不过了,可就是这样安全的地方,竟然就这么被人堂而皇之的踹碎的房门!
“谁?谁这么大的胆子!”
木骥冷着脸,上前一步:
“当街行凶主使者已寻到,来人,带走,押入刑部大牢!”
“你,你是谁?你不是刑部的人!吾乃晏南巡抚之子,你胆敢冒犯?!”
梁世则没有想到,他没有等来徐韶华的死讯,反而是自己要被送入大牢的噩耗。
木骥冷笑着将右相府的腰牌在梁世则眼前闪过:
“我奉相爷之命而来,梁郎君不会忘了自己今日做了什么吧?”
下一刻,木骥一挥手,便有一队官兵直接进来为梁世则带上了镣铐,木骥淡淡的看着梁世则不住挣扎的模样:
“要怪,就怪你起了不该起的念头。”
一个徐韶华自然不足以让他如此,可是明知相爷存在,这梁世则还敢动手,那就莫怪他遭此下场!
等梁世则被带走,木骥抬眼看了一眼房间内的各种奢华摆设,直接将帐子顶上那颗最奢华的夜明珠摘下收入袖中,这才走出门外。
“相爷说了,让尚书大人补一份文书。”
梁世则因为挣扎的实在激烈,数九寒冬的,竟然被他登掉了一只靴子,可官兵们见多了撒泼打滚的犯人,这会儿毫无怜悯之心,直接让梁世则一只脚踩着冷冰冰的土地拖了出去。
梁世则被带走的实在狼狈,纵使梁巡抚有能力将其捞出来,他的声名也全都完了,往后仕途也已经断了。
而等梁世则带来的喧闹渐渐远去,梁府外,一个挺拔的人影看着梁世则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喃喃道:
“谢家什么时候与刑部有关系了?不过此计实在毒辣,梁家子已废,梁大人……接下来,你可要怎么办?”
京中最近难得多了一件热闹事儿,不过半日便已经传遍了京城。
国子监内,谢含章正在填色九九消寒图,那上面的红梅已经被填满了一小半,谢含章轻轻落下一笔,又斜笔缓提,一朵活灵活现的花瓣便映入眼帘。
侍从连忙将热帕子递了上去,随后低眉将梁府发生之事一一到来,谢含章听到这里,动作不由得一顿,那如寒霜般的面容上难得多了几分震惊之色:
“这位徐同窗,真是不得了啊,”
“那郎君,咱们安排之事……”
“暂且停手吧。”
谢含章负手缓步行至窗前,窗外种着海东特有的七叶树,此刻枯叶飘落,枝桠在寒风中招展。
这棵七叶树,是谢含章来国子监没多久便栽下的,现下已经五年过去,它已经与谢含章的肩膀一般高了。
这会儿,谢含章伸手轻轻捧起一段枝桠,道:
“天变了,我何时能还乡?”
“或许,快了吧。”
……
翌日,是国子监的岁考,乃是举人、恩荫子弟得以入仕的一次考核。
不过,寻常监生也可以到场观摩,徐韶华对此并不感兴趣,但受乐艺的几位同窗邀请,故而前去瞧瞧。
国子监岁考与寻常科举不同,若取中者,举人授从八品官职,恩荫子弟授八品官职。
这次请徐韶华前去的学子中,为首者姓张,单名一个寒字。
张寒见徐韶华过来,一脸欣喜:
“徐同窗你真的来了,这大冷的天,还让你跑一趟,实在是不该。”
张寒等人纷纷冲着徐韶华拱了拱手,徐韶华摇了摇头:
“我与诸君皆为同窗,况且,此前观诸位的祭舞小有所成,今日若是能中,正好可与诸位一贺!”
徐韶华这话一出,众人面上不由带上了喜色,吉祥话谁不爱听?
“那就借徐同窗吉言了。”
随后,一行人簇拥着徐韶华朝岁考的试场而去,张寒知道徐韶华第一次来,遂介绍道:
“我大周国子监的岁考分六艺和文试,先考六艺,后考文试。不过,这六艺可择一而考。”
“如我们乐艺出众一些,此番便会只考乐艺,但相应的,我们便只能去考与乐艺有关的官职。”
“那不知诸位同窗此次可有目标?”
徐韶华这话一出,张寒等人相视一笑,张寒这才低低道:
“这次是我们运气好,听说宫里已经开始重建凤殿,想必要不了几年圣上便要迎娶新后,太常寺下辖的乐署也要重新选拔一批官员,若是运气好,我们应当不会分开!”
张寒如是说着,他们这些人已经考过了乡试,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对于后面的科举难免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而国子监的岁考正好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只要他们能做官,日后兢兢业业上值,六年京察,总有出头的日子不是?
“这倒是一桩好事。”
“可不是,当初我能来国子监时,早已经及冠,四书五经虽不敢忘,可破题,解题的本事却大不如前了。
幸好我们在乐艺上也有些天赋,倒是不至于最后只有一个举人的功名,碌碌无为。”
虽说穷秀才,富举人,可在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后,谁又愿意回到祖地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翁呢?
况且,只要他们今日在京中扎了狠,他日子孙代代相传,焉知不能坐一坐那王侯至尊之位!
徐韶华听了这话,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路总是越走越多的,此番便祝诸位同窗能心想事成,遂心顺意吧!”
说着,一行人已经到了岁考的试场外,考生与观摩的监生从不同的门进入,徐韶华进去后,随意捡了一个位置坐下。
这次的考题还是云门大卷,张寒等人出场的晚,可却表现的最好,相较于其他组的疏漏,他们十人不管是乐舞的切换,还是古语的吟唱都几乎完美,主考的署正等他们表演结束之后,直接让他们准备明日的文试。
张寒十人这会儿心脏嘭嘭直跳,一出考场直接抱在一起,激动的差点儿哭了出来。
“只要过了乐艺,后面的文试不成问题!”
“一次就过!我们真是太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