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光勉力可不行,是要拿出百倍的力气来的。”
刘监正打趣的看着徐韶华,笑眯眯道:
“三年没回家,想家了吧?明日你便启程,回去好生歇息些时日,乡试好好考!”
刘监正今日像极了一位语重心长的长辈,徐韶华也只是恭敬的应下,等刘监正说了足足一刻钟,这才停下,看着徐韶华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等到少年起身告辞之际,刘监正终于没忍住,唤道:
“好好去考,吾在京中等你归来。”
临了,刘监正还是没忍住,泄出了一丝不舍,徐韶华抿唇,长揖一礼:
“先生安心便是。”
随后,少年直起腰,那张愈发舒月清风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淡笑,却让人一下子安心下来。
刘监正与徐韶华没有避着人,不过一个晌午,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胡氏兄弟听了消息,一人去向刘监正告假,一人来了徐韶华的院子:
“我若不来,徐同窗这是要弃我们而去了?”
胡文绣的声音带了一丝嗔意,那位被马清自晏南带回京城的大夫医术颇佳,而今胡文绣除了每日晨起需要服一粒莲露养身丸外,已经能如常人一般起居坐卧。
这会儿,胡文绣一身山青色院服,衣摆处是同色丝线勾勒出的桂花,倒是应了檀宫折桂的寓意,监生们都喜欢这个样式。
徐韶华闻言连忙告饶:
“文绣同窗这便是冤煞我了,今日丁院晨起有课,我这才回寝舍收拾东西,正准备待你与胡同窗下课后说一说今日之事,倒没想到你们来的这般快。”
徐韶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胡文绣输在射艺与数艺之上,故而只能止步丁院,胡文锦为了照顾他,纵使有数艺之首的名号了却也只日日去丁院蹭课。
徐韶华也没有想到二人的消息竟然这么快的,胡文绣听了徐韶华这话,这才笑了出来:
“那怕是徐同窗不知你如今在国子监中的威名,你这一走,也不知有多少人要欢喜了。”
徐韶华一人负四艺,力压全监监生,至于卫知徵的御艺和胡文锦的数艺他从来只听课,不下场。
即使如此,这中间也就多生波折,让两人险些坐不稳这两艺之首的位置,废了好大功夫这才稳住。
但即便这样,徐韶华才是整个国子监中最让人眼红之人。
徐韶华听了胡文绣这话,只是淡淡一笑:
“若真如此,那监正大人这几年算是白忙活了。”
胡文绣微微惊讶的看着徐韶华,徐韶华笑了笑道:
“君子六艺,权贵子嗣常通而非所有人皆通,监正大人不会漠视其存在,但也不会在让其成为权贵手中的玩物,所以文绣同窗若说之人,怕是白高兴了。”
胡文绣闻言挑了挑眉,却未反对,这几年,监正大人的所为确实可以分辨一二。
若是胡文绣没有猜错,他们这一批监生,应当是最后一批过渡的监生了。
自此以后,国子监或许没有什么六艺之首。
只有,国之君子,求学报国,造福于民。
胡文锦的请求,刘监正不出意外的批了,毕竟在刘监正看来,徐韶华一个少年人,若能与同窗一道同行,也能安全不少。
不过,徐韶华从胡文锦口中得知此事后,对于二人的安排仍有些疑惑:
“如今才五月底,监正大人容情让我回家多呆些时日,胡同窗和文绣同窗也要与我同回瑞阳县吗?”
还不待胡文绣回话,胡文锦便立刻道:
“啊对!徐同窗一人回去我们也不放心不是?”
胡文锦说的很是恳切,徐韶华打量了一下胡文锦,突然道:
“我记得,三日前胡同窗收到了一封家书,神思恍惚了两日才缓过劲儿来,文绣同窗却是安之若素,我猜应当不是胡家之事,而是胡同窗个人之事……”
徐韶华拉长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难不成,是为了胡同窗的婚事?”
徐韶华这话一出,胡文绣掩唇偷笑,胡文锦整个人差点儿没跳起来:
“得,徐同窗神机妙算,这次还请徐同窗助我!我只想先立业在成家,若要论及儿女私情,定要殿试之后!”
胡文锦说的铿锵有力,胡文绣却忍不住道:
“父亲只是那么一说,偏兄长当了真,若是兄长当真不愿,父亲也不能绑着兄长拜堂不是?”
“文绣,你不懂!既然无意人家女娘,我又何必回去一趟招惹?倒不如不相识、不相见,丁点念想也不曾有才好!”
胡文锦如是说着,捋了捋自己额发,潇洒的说着:
“明年便是你我及冠之年,到时候爹他还不一定要做什么,最好便是彼此我能一路考上殿试,届时才是天高任鸟飞!”
“是是是,兄长总有道理!”
胡文锦含笑说着,徐韶华看着兄弟二人斗嘴,也不由得摇了摇头。
催婚,是他们这些人都难以承受的痛!
徐韶华刚打发了胡氏兄弟离开,卫知徵后脚就冲了进来,很是自觉的窝在徐韶华的小榻上,喝着铭安特供的酸梅汤,将暑热从胸腔中呼出去后,他这才拉着徐韶华的衣袖不撒手:
“华弟,你这一走,我要怎么过活啊——”
卫知徵连拉带唱的声音,让徐韶华都忍不住额角狠狠一跳:
“明乐兄,好好说话!”
“这次华弟回原籍乡试带我一个呗!”
卫知徵乖巧坐正,抬眼看着徐韶华,眼中满是祈求,徐韶华犹豫了一下:
“明乐兄,你又打碎了侯爷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没呢。”
“那是,明乐兄你翻墙出国子监的事儿被侯爷知道了?”
“现在还没……”
徐韶华一连试了几个,卫知徵的老底儿都快被掀没了,徐韶华突然福至心灵:
“那是,侯爷要给明乐兄娶妻了?”
卫知徵直接坐直了身子,瞳孔震惊:
“我爹连这事儿都要问华弟?”
徐韶华抽了抽嘴角:
“没有,猜的。”
卫知徵一脸不信,徐韶华只得叹了一口气:
“经验之谈。”
卫知徵疑惑,徐韶华指了指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两杯残茶:
“明乐兄之前,胡同窗已经来了一次了。嗯,与明乐兄相同的原因。”
卫知徵顿时升起了想要和胡文锦抱头痛哭的欲望,他如今逍遥半生,好端端他才不想找个媳妇来管束自己呢!
“既然华弟已经带了两个,那也不差我这一个,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去给华弟……嗯,陪考!”
卫知徵说完,直接撒丫子跑了,徐韶华一时无言。
这都什么事儿?!
翌日,徐韶华收拾好东西,一一向先生们辞行,等回了宅子,屁股还没有坐热,景帝便派人送来了盘缠和行囊。
值得一提的是,里面还有一个半臂长的帆船,寓意一帆风顺,里面有两人舷窗对坐,那言谈欢笑的模样活灵活现,就连头发丝的纹路也清晰可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艘帆船照旧没有宫廷印记,显然是让徐韶华将其融了、当了做路费都使得。
不过,观其工艺,绝非一朝一夕便能制作而成,显然徐韶华返回原籍科考之事景帝在更早的时候,便已经替徐韶华惦记上了。
晏南事毕后,徐韶华与景帝再无多余的联系,但景帝送来的东西却从未断过。
显然,哪怕徐韶华如今还未入仕,景帝便已经提前养起了自己的臣子。
与此同时,右相自然也得知了此事,木骥汇报完徐韶华要回乡科考之事后,便站在一旁等着右相的示下。
右相如今威压更盛从前,随着景帝娶妻,偶尔在朝中发表一些见地,也有了数位老臣附和支持,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也让右相心烦不已。
等到今日听了徐韶华之事,右相没有第一时间表态,而是沉默片刻,道:
“他既要自立门户,本相倒要看他一人能走多远!让木烈远远跟着他就是了,此事相府只做不知,待他日金銮殿上点状元,他才值得本相提拔。”
晏南之事,是右相自掌权以来最憋屈的一段时间,偏过后他欲让那徐韶华重新进言,反而被其扎了心。
气的右相到现在也不曾在让人请徐韶华一见,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常家事,还是晏南事,都可以看出少年是个胸中有沟壑之人。
右相心里眼馋,却也不愿手下之人太过傲气,故而这才有这两载冷遇。
木骥只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不过他寻思那徐学子如今瞧着本就什么也不缺,大人一直让木烈跟着,分明是惦记着,却不趁早下手,也不怕又失手吗?
但,大人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吧?
这一次,十里长亭外,徐韶华不是送别的人,而是离别之人。
徐韶华走的时候,除了胡氏兄弟和卫知徵外,并未知会任何人,是以此刻那马车之上,只有少年一人,正就着晨光,翻看着藏书阁的古籍。
这古籍乃是手抄本,是看守人守阁多年,勤勤恳恳抄录下来的,有些古籍实在脆弱,需要好生呵护,为了修复无误,故而看守人会提前抄录一份。
这一次,看守人听说徐韶华要回乡科举,知道他有数月不能来藏书阁,随即便将他的一部分私藏交给了徐韶华,借他一阅。
徐韶华自然欢喜,然后便将一包林平茶做了回礼,看守人好茶,闻着味儿都欢喜不已,二人倒是难得高兴道别。
“吁——”
外面传来一阵勒马声,徐韶华挑帘看去,便见卫知徵一脸幽怨的站在外头,嘟嘟囔囔:
“华弟,你这走的也太早了!我爹本来还说要请你过去一趟,要给你一些东西,结果你倒是跑的快。”
若不是那大用来侯府知会了一声,他怕是要被华弟丢在了京城!
“相送终须别,倒不如不道别,以待来日。”
卫知徵摇了摇头,自如钻进了徐韶华的马车里,含含糊糊道:
“啧,我爹的东西,华弟你拒绝不了,不行了太困了,让我先眯一会儿,醒来,醒来给……”
卫知徵话没有说完,整个人便直接睡了过去,徐韶华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