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姜劭说着,顿了一下,想要观察徐韶华的面色,却发现他根本看不透,索性继续道:
“但我可以助小郎君一臂之力。”
“你?”
徐韶华终于抬起眼皮,却不再多言,姜劭忙道:
“小郎君以为我在说什么虚言吗?三十年前,朝廷动乱,我出身绿林,偶遇瑞阳县遇匪,城中百姓被其肆意屠杀抢掠,我在与山匪厮杀之时,虽将其驱离县城,却不幸被其击中要害,武功尽失。
县令大人怜我劳苦,故而让我在县衙任职,这才有了此后的桩桩件件……”
姜劭说到这里,徐远志闻言却不由一顿,他看了一眼徐韶华,却没有说话。
姜劭迟迟没有等到徐韶华的回复,又说了许多,比如他有法子让徐韶华能在这般年岁打通经脉,重修武艺。
比如他曾竟出身江湖名门,脑中有数本功法可供徐韶华挑选云云。
这一刻,姜劭宛如街头兜售的小贩,拼命想要让人看到自己东西的好。
不知过了多久,徐远志叹了一口气,道:
“华哥儿,答应他吧。”
“爹?”
徐韶华皱了皱眉,方才姜劭所言,解了自己唯一疑惑其为何能在那两个贼人手下存活下来的原因。
可是,到了这一步,姜劭也才将实情全部吐露,其心思深沉,徐韶华不愿让他就在自己家人身边。
徐远志深吸了一口气,低低道:
“当年……你祖父便是那群被山匪抢掠的百姓之一。”
徐远志说完,徐韶华脸上难得闪过一丝诧异。
倘若,当初姜劭没有挺身而出,那或许也没有如今的徐家了,可他又害的徐远志失母停考,如此一来,只让人感叹造化弄人。
姜劭闻言,也是面色微变,但随后,他又恢复了常色,只道:
“当初我只是路见不平罢了,如今……只盼小郎君,也能路见不平一次。”
姜劭并未多说什么,这会儿只是跪在地上,低着头。
徐韶华沉默片刻,终是起身过去,扶起了他。
“那,你便留下吧。”
姜劭闻言,眼中又泪花涌起,他不由喃喃道:
“人啊,果然不能做亏心事儿!”
……
随后,林亚宁将方才姜劭住过的房屋收拾好,让他先行住下。
只不过,这么一来,徐韶华和徐宥齐二人便只能挤在一个屋子了。
本来,徐易平还想要徐宥齐与他和张柳儿一道睡,可是徐宥齐人小却讲规矩:
“书上说,男女七岁不同席,翻了年,我便已经七岁了,岂能再黏着爹娘?我想和叔叔睡!”
“嘿!齐哥儿如今倒是人小鬼大!”
林亚宁不由得笑着说了一句,一旁的张柳儿虽然心中有一丝酸涩,可却更多的是欣慰,她轻轻的揉了揉徐宥齐的头:
“齐哥儿真是长大了。”
徐宥齐笑了笑,随后看向了徐韶华。
徐韶华见状,扬了扬眉,笑着同意了:
“好,那齐哥儿便跟我睡吧。”
徐家借着两个孩子同时进入社学的喜气,购置了一批新的棉絮,婆媳二人又忙碌了大半个月,赶制出了两床新被褥。
落雪前两日,正好太阳好,被褥被晒了两日,现在软乎乎的,躺在上面就像是躺在云朵上。
徐宥齐一上床便开心的滚了两圈,随后便被徐韶华叫下来洗漱。
学子舍时时有热水供应,徐宥齐在学子舍也都跟着徐韶华的作息,日日晚上让人送一盆热水泡脚解乏,今日虽然没有读书疲倦,可是那么一番惊心动魄之事,若是不泡泡脚,解解乏,只怕明个要腰酸背痛的起不了身了。
张柳儿听了这话,二话没说去烧了水。
徐家两个劳力,并不缺柴禾,没过多久,张柳儿便烧好了水,叔侄两个借着热水洗漱一番,这才上床休息了。
许是今日遇到的事情太多了,徐宥齐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徐韶华听着小侄儿那轻而缓的呼吸声,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躺下入睡。
今冬的这场雪,来的格外的大,等到后半夜,屋外的树枝终于不堪重负的发出一声“咔嚓”的断裂声。
与此同时,徐宥齐直接惊坐而起:
“不要!小叔叔!”
徐韶华闻声也坐了起来,借着雪光,他看向徐宥齐,摸了摸他的软发:
“怎么了,齐哥儿?”
睡在一旁的狼崽也爬了起来,歪着小脑袋看着自己的主人。
齐哥儿忙看向徐韶华,等看到小叔叔好的时候,这才一下子扎进徐韶华的怀里,终于哭了出来:
“呜呜,我梦到,我梦到今天那两个贼人了!叔叔为了救我,被他们,被他们……”
徐韶华听完,也不由将小侄子拥入怀中,孩童那削薄的背脊不住的抽咽颤抖,眼泪不多时便已经洇湿了徐韶华的衣襟。
可徐韶华却知道,这是小侄儿白日里那迟来的惶恐,到底还是个孩子,白日里被吓得不敢松懈,只有等到晚上,这才能发泄出来。
“别怕,叔叔好好的。”
徐韶华温热的手牵起徐宥齐的小手,让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滑过:
“你看,叔叔现在都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梦都是反的,莫怕。”
徐宥齐在徐韶华的怀里抽咽,紧紧抓着徐韶华的手不敢松手,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动静的林亚宁过来敲门:
“华哥儿,齐哥儿,咋了?谁在哭?”
徐韶华忙扬声道:
“娘,没事儿,就是齐哥儿今个被吓着了,我哄哄就好了。”
林亚宁想起今日之事,她一个大人都被吓着了,何况齐哥儿一个孩子,遂道:
“行,要是哄不好,给娘抱过来,你也早点儿睡。”
林亚宁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而此时,徐韶华怀里的徐宥齐也渐渐止了哭声,甚至还有些镇定,仿佛刚才失态痛哭的人不是他一般。
徐韶华看着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怕祖母看到你哭啊?”
徐宥齐面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尴尬,小小声道:
“哪,哪有?”
“唔,也是应该没有,反应你小时候才出生的时候,大嫂和娘都不知看到你哭了多少次了,还要给你换尿布,唔……”
徐宥齐羞恼的满面通红,连忙伸出两只小手,一道捂着徐韶华的嘴:
“叔叔你不准再说了!我,我都长大了!”
徐韶华的轻笑从徐宥齐掌心下溢出,随后徐韶华一下子将小侄儿掼到,笑眯眯道:
“是吗?齐哥儿既然长大了,也应当承担起大人的责任了吧?那我们且来算一笔账。”
“比如……齐哥儿口中的小叔叔,是怎么个意思?”
徐韶华笑得徐宥齐心里发虚,随后,徐宥齐缓缓扯上了被子,闭上了眼睛,小声道:
“我睡着了,我睡着了,这都是梦……”
徐韶华:“……”
徐韶华被气笑了,随后,又过了一刻,小家伙竟是真的睡着了。
徐韶华不由感叹,小孩子的睡眠质量就是好。
翌日,天光暨白,不多时外面已经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林亚宁忙道:
“都小声点儿,齐哥儿昨夜做噩梦了,华哥儿哄了一宿,别吵着他们了。”
“嗯,不过,这雪这么大,他们今个还要去社学吗?”
“等等看,要是雪小了便去吧。”
徐韶华听到了二人的对话,眼皮颤动了两下,随后方缓缓睁开。
天亮了,该起身了。
徐韶华起来的时候,徐宥齐还没有醒,想是夜里那一哭,他也未曾睡好,故而徐韶华并未叫他,而是自己轻轻推门离去。
门外,徐远志正在烧水,林亚宁和张柳儿在厨房做饭,而徐易平则在将狼崽的窝做最后的收尾。
徐韶华听着屋外阵阵“唰唰”声,抬眼看去:
“外面是?”
“姜劭。”
徐远志低声道:
“卯时便起了,在外头忙乎,我说他那么大的年岁了,不必这么折腾,结果他倒是比我劲儿还大。”
徐远志如是说着,徐韶华闻言,也不由低声道:
“他倒是为燕娘舍的下身段。”
按说,昨日徐远志道出姜劭也曾就过徐韶华祖父之事后,姜劭便不必这般低三下四。
可即使如此,他仍愿意这般,不过是希望他日徐韶华能为他寻找燕娘的尸骨,尽心一些。
徐韶华眸子动了动,却未多言。
随后,徐韶华缓步走到门外,窗外的雪如同片片鹅毛般落下,雪下了一夜,外头的积雪已经都到了小腿肚,唯独徐家门外一大片空地处,只有一层薄薄的落雪。
徐韶华缓步上前,姜劭缓缓抬起头,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