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徐韶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道:
“叔父,还请继续说罢。”
“嗯,这剩下三人中的朱子钰家境贫寒,曾经只在村里先生的窗外偷听识字,但是在进入社学之后,学问突飞猛进,更是在本次县试下场。
何许来则是其母病重,在邻里的劝说下,预备冲喜救母,虽说是情理之中,可也略有疑点。
而最后的张瑞,此人与寡母在长松村同住,此前一直靠着其母刺绣过活。他的学问并不出众,今次下场不知是否是破釜沉舟。”
安乘风将自己调查到的银子一一来到,安望飞只听的眼睛都要冒蚊香圈了:
“爹,你说的这么多人,我怎么觉得他们都有问题?”
安乘风哼了一下:
“否则我为何要让贤侄亲自来决断?”
他一个当爹的都摸不清的事儿,飞哥儿要是能弄懂,那他清明那天可要给祖宗好好上炷香了!
而徐韶华这会儿没有开口,而是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坐着,长睫半垂,过了许久,这才道:
“人参可以是让人引导发现的,冲喜亦是如此,此五人之中,唯朱、张二人最为可疑。”
徐韶华这话一出,安望飞不由道:
“华弟这话从何说起?”
徐韶华微微一笑,淡淡道:
“望飞兄以为,他们设计与我为的是什么?没有了我,他们便能是本次县试的头名了吗?”
看一个人是否算计,要看他是否得利。
安望飞回忆了一下这五人平日在学舍的表现,缓缓摇了摇头。
这五人的成绩并不出挑,纵使没有华弟,还有胡氏兄弟,还有旁人。
“嘶,那此事岂不是……有人单纯的不愿意让华弟你下场了?他,他图什么啊?!”
徐韶华闻言,沉默了一下,随后起身去自己的房里拿出来了一样东西,交给安乘风:
“叔父见多识广,可知此物是何地所产?”
徐韶华拿出的是一枚剑穗,安乘风虽有些不解,却也结果仔细辨认:
“这丝线色彩鲜艳,可唯独里面一缕靛蓝乃是晏南省怀安府的特产。”
徐韶华闻言微微一笑,随后道:
“许大人的妻族,便是出自于此吧?”
安乘风一下子愣住,他轻轻的点了点头,他拿着剑穗看了又看,这才小心道:
“这剑穗到了贤侄手中,莫不是他……不应该啊,他若是有那般手眼通天的本事,这一次也不会被圣上贬到隔壁霖阳府了。”
若说泰安府穷困,那霖阳府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剑穗,乃是当初我拜托望飞兄他们送到县衙的那两个贼人之物,敢问叔父,那两个贼人是如何死的?”
安乘风抿了抿唇,将剑穗还给了徐韶华,咽了咽口水:
“他们……是重伤后染了天花,连夜起了高热,人就不成了,县衙那个月一直闭门未开,也是如此。
而那两个贼人也因此被县令大人直接下令烧了,就连他们的衣物等。贤侄手里这枚剑穗……只怕是他们唯一存世之物。”
徐韶华把玩着手里的剑穗,淡淡道:
“是啊,许大人连自己的两个手下都不愿,何况我这个差点儿给他带来麻烦之人呢?”
若是这两个当街行凶之人被人发现与许氏的纠葛,许青云此生都无再起复的可能。
而作为发现那两个贼人的徐韶华可不是要被迁怒吗?
安乘风听到这里,只觉得无比荒谬:
“这,这也太过,太过小肚鸡肠了吧!况且,他这般肆意妄为,莫不是,莫不是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了吗?”
徐韶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安乘风,而安乘风想起自家因为一块玉佩便被其百般算计,一时也哑口无言起来。
安望飞沉默了一下,振作了起来,他忙道:
“既然华弟已经推测出那动手之人的真实意图,那我们只要从这些可疑之人中,找到真正下手之人,防范他便可以度过此次劫难了!”
安望飞如今的抗压能力已经被练出来了,这会儿还有心情劝慰徐韶华和安乘风。
安乘风只是摇了摇头,只是通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两个孩子:
“这瑞阳县,怕是成了许家的筛子,到处都是许家的人!飞哥儿,贤侄此番,你们定要好好考,去了府城,才不必这般受人制肘!”
徐韶华和安望飞对视一眼,齐齐点了头:
“必不负叔父/爹厚望!”
他们身上,背负着家族之恨,夺宝之仇!
岂敢郁郁不前?!
安乘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带着几分欣慰。
而安望飞随后也终于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五人之上:
“方才华弟从这五人之中单单挑出了两人,我还是有些不解,不知华弟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徐韶华闻言并未藏着掖着,而是仔细解释道:
“若是望飞兄仔细斟酌,便会发现钱、吴、何这三位同窗的下场虽然有着偶然因素,可却多为外力。
一旦有外力,那便极有可能是有人于背后策划,目的……不过是在他日事发之后,为自己做以掩饰罢了。”
若是他日徐韶华果真因为徐宥齐耽搁了县试,即便是先生得知是有人在徐宥齐耳边说三道四,若是仔细讯问一番,最多也不过是发现那林亭之流背后有人而已。
再多的,人一多,牵扯广泛,先生只怕也不愿意继续查下去了。
到最后,只有徐韶华吃下这个哑巴亏。
安望飞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他下意识的抓住徐韶华的袖子:
“那,那华弟,依你之见,这,二人之中,谁最有可能是,是幕后之人?”
徐韶华闻言,抿了抿唇,随后道:
“只看……这一次请三位廪生保结剩下谁便知道了。”
“啊?”
安望飞愣了一下,随后道:
“也是,这一次学舍里有十六人,五人结保必然剩下一人……可是,华弟若是意外的话,那我们岂不是要冤枉人了?”
徐韶华抬步走到窗前,推窗看去:
“望飞兄,那人……不会允许自己有意外的。”
“齐哥儿这些时日并未如那人预想那般懈怠,他既然无法从齐哥儿下手,你猜……他会从何处下手?”
安望飞愣了一下,随后不由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攥紧了手掌,才发现自己掌心里满是汗水,他急喘了两下,这才低低道:
“他,他不会是想要在县试当日动手吧?”
齐哥儿是社学里唯一可以影响华弟的人,那么下一次那人能且只能在县试当日动手了。
且必须是正场当日,否则以华弟的才华正场必中!
徐韶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好了,望飞兄,你我在这里如何揣测也无用,这会儿同窗们已经回来了,我们也该下去和大家一聚了。”
徐韶华的声音里含着笑着,可是安望飞和安乘风对视一眼,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当初,那玉佩之事,华弟/贤侄尚且是步步算计,不但让许青云外放,连带着藏污纳垢的许氏学堂都为此关门,现下有人竟然将这主意打在了他的亲眷身上……
安乘风送了信后,就在学子舍查了今日的账,而徐韶华和安望飞则并肩朝学舍而去。
特一号学舍里,有学子正口沫横飞:
“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我本来想要去寻刘秀才公保结,却没想到被人泼了一盆洗菜水,还脚下一滑跌了一跤,弄的满身狼狈不说,还来不及回来换衣服。”
“那刘秀才公可曾为难于你?”
“刘秀才公本来不愿意为我保结,我想着来了也不能白来,故而一直在他门外候着。
这一候,便是两个时辰,等到午时之时,刘秀才公突然开门,让我进去留下了名字,说愿意为我保结了!”
那学子说的眉飞色舞,显然是因这事儿惊而后喜,惊叹不已。一旁的学子们也是啧啧称奇,随声附和。
说话间,徐韶华和安望飞并肩进了学舍,众人连忙凑了过来:
“徐同窗,安同窗,你二人是请哪位秀才公为你们保结的?若是能与徐同窗一同结保,也能沾沾徐同窗的文气啊!”
徐韶华笑吟吟的说着:
“是赵秀才公。”
“哇!我也是赵秀才公!秀才公喜欢字,也不知我那字迹如何让秀才公看入眼了!”
“嘿嘿,我也是,我也是!之前教瑜大人提问时,我正好忘了大学的一篇文章,我罚自己写了十遍,正好练了字,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那叫一个兴高采烈,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埋头苦学,可把他们都要憋坏了!
到底是十来岁的少年郎,没一会儿学舍里便热闹起来了。
可就在众人正一片欢欣的时候,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但见他白着一张脸,表情哀戚,看到众人欢欣雀跃的模样,直接红了眼眶。
“张同窗,你怎么……”
那人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扯了扯袖子,低低道:
“咱们学舍一共十六人,方才我听了一下,其他同窗都已经有了保结的秀才公,只有张同窗没有回来。”
那人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一番,几个和张瑞关系好的学子连忙上去安慰,过了好一会儿,张瑞这才终于吐露。
原来他竟是在寻找孙秀才的时候迷了路。
“我想着,我才学不出众,只怕三位秀才公瞧不上我,故而,故而想要去请住的最远的孙秀才公为我保结。
可是,可是谁能想到,那孙秀才公住的偏僻,我一路走过去,竟是在小巷里迷失了方向,等我,等我再赶去的时候,孙秀才公说他要保结的学子人数……已经满了。”
张瑞一番话,说的众人都忍不住替他可惜,张瑞的出发点没有问题,只可惜,他运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