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于沉这话一出,学子们,尤其是后排的学子对于沉心里那叫一个感恩戴德。
前排也就罢了,他们这些后排的,若是灯光昏暗,看不清前面的字,也看不清自己写的字,那可如何是好?
若是他们因为这样的原因,丢了名次,那才是天下第一冤!
幸好得县令大人体恤,随后学子们抱着感恩之心,开始认真抄录考题起来。
今日的题目出乎意料的只有三题,让昨日因为抄写慢儿降低了排名的学子那叫一个喜极而泣。
然而,等他们看到内容之后,整个人直接傻了眼。
徐韶华今日依旧只看了一炷香,只是等看完所有考题之时,他饶有兴致的摩挲了一下笔杆。
无他,这次的考题之中竟然有一题是类似于鸡兔同笼的题目,这种题目除了科举新兴时有过,之后数百年间的科举里确实销声匿迹了。
可是,这对徐韶华来说与送分题何异?!
这道题目看的不少考生那是两眼懵逼,而徐韶华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开始埋头苦写起来。
于沉在上面看的分明,那少年眼中可不是被难住愁苦,反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叹息。
他叹什么?
叹题目太简单了吗?
于沉不由沉默,遂偏头看了一眼,这也不是他能片刻之下解出来的题目。
而徐韶华身后的学子们个个都没有忍住面上的幽怨,盯着县令大人看了起来。
片刻后,于沉终于顶不住学子们的满眼幽怨,轻咳一声,众学子连忙开始认真抄题答题起来。
见状,于沉捋了捋胡须,心中也不由得叹息一声,这样的题目乃是巡抚大人一级一级传下来的,而巡抚大人对圣上忠心耿耿,也不知可是圣上……
于沉适时的打住了自己的猜测,他这个县令已经连坐八年了,从他被先帝安排至此处开始,他便知道,他能期待的唯有他日圣上大权在握之时,也是他……回京之日。
今日再覆的题目稍有变动,除了那道鸡兔同笼的数理题外,另有两题,分别为经论和诗赋。
经论的题目为慎独,徐韶华略略联想了一下,便想到了大学中的“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此篇通篇都是对于修习好的品德的规劝,是以其论题清晰明白,并与其他深意,显然是因为那道数理题降了难度。
而同样的题目,徐韶华在那本科举纪要中遇到过至少三道,也与教瑜大人口述过数篇经论,是以这会儿徐韶华那是下笔如有神,连头都不抬一下。
然而,大多学子只看着前面的数理题便抓耳挠腮起来,哪怕后面的题目比上一场降低了难度,他们也是一时难以平心静气。
至于最后的诗赋,便更加简单到了仿佛凑数的程度,只让考生以琼花为题。
如今才将将开春,学子们对于琼花之美还不曾忘却,再加上此前对于这样熟识之物的诗赋,谁都会提前斟酌好几首,已备不时之需。
是以,今日徐韶华答完题目后,竟然比昨日还要提早了一刻!
于沉看着,都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今日这小子知道提前交卷可以直接出去,只怕又要搞其他考生的心态了!
可让于沉没有想到的是,徐韶华答完之后,又双开始取出点心,磨磨蹭蹭的吃了起来。
这一用,就是一个时辰。
于沉知道自己今日投在这小子身上的目光实在太多了,可是他没想到这小子脸皮这般之厚。
吃饱喝好后,他,还不走!
屋内并未点炭盆,只比外面的考棚能遮蔽些寒风罢了,而徐韶华吃完了点心后,索性直接将双手笼在袖子里,静静的等着。
于沉不得不再一次提醒道:
“今日再覆与昨日初覆的规矩等同,提前交卷者可先行离开试馆。”
于沉这话一出,学子们纷纷抬头,不由而同的看向徐韶华的背景,希望他今日做个人吧。
而徐韶华也是端坐如钟,看样子是没有起来的打算了。
时间悄然而逝,于沉没有想到,徐韶华这小子竟然真的耗到了再覆结束,这才慢悠悠的交了考卷。
而等徐韶华交卷后,胡文绣和安望飞也跟着交了卷,忙追着徐韶华的身影而去。
但等他们出了门,却发现徐韶华正在外面等着,安望飞慢下脚步:
“华弟,我瞧着你今日早早便不动笔了,怎么不先交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可不想做那被摧毁的秀木。”
徐韶华慢吞吞的说着,安望飞闻言却是一愣,华弟素日也不是张狂性子,今日突然说起这话不知是何意思?
而不远处,胡氏兄弟结伴而来,胡文锦今日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想是再覆答的不错。
只不过,这次他这笑容里没了曾经倨傲得意,让人并不讨厌。
“徐同窗,安同窗。”
胡文锦笑着打了招呼,对于安望飞也仿佛没有丝毫芥蒂,仿佛忘记了他们双方曾互相问候祖先过。
徐韶华点了点头:
“胡同窗今日答的不错?”
胡文锦重重的点了点头,一脸笑意的看向胡文绣:
“父亲说我喜看闲书,你瞧今日可不就用上了?那道数理题虽然难度较高,可是我此前曾经看到过,多想想也就有结果了。”
胡文锦没有说的是,这道数理这次能答出来的,十有八九只有自己一人!
不过,这次胡文锦学乖了,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他必不会张扬。
说话间,马煜和魏子峰也走了出来,众人相互问了一下情况,便准备先回学子舍了。
许是因为这次答的不错,胡文锦心中有了底气,这才敢上前与徐韶华攀谈。
而二人好巧不巧,聊的正是正场的经论。
胡文绣在旁边都有些没眼看了,兄长这是傻了吗?也不怕徐同窗讥讽于他?
可徐韶华却并未因旧事介怀,反而与胡文锦分析起他名次不佳的原因。
胡文锦自认为自己那篇经论也算得上引经据典,哪怕后来看到了安望飞和胡文绣的答卷,他也不至于落入二十名开外。
徐韶华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可胡同窗许是忘了,你我如今不过是一介布衣,对县令大人只能进言而非放言高论。”
胡文锦闻言,愣了愣,随后便见少年抬头看向前方:
“欲让人信,当先重人。”
胡文锦并非蠢顿之人,听到这里,他已然知道自己失利之处,一时沉默。
这会儿天色黯淡下来,六人也不多耽搁,他们今日坐了一日,只想早早回去休息。
而就在六人托着疲惫的身躯行路的时候,小巷里的一辆马车早早便蛰伏在了阴影之中。
随着六人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那车夫直接在马臀上狠狠的刺了一下,随后驾着疼疯了马,恶狠狠的冲了出去。
他爹就是因为那姓徐的小子这才丢了差事,进了大牢,他就是豁出命来,也定要其付出代价!
六人本在路上晃悠着走着,时不时说两句话,可是随着一声马匹的嘶鸣声响起,直接一辆马车正急速冲了过来!
后面的胡文绣、马煜和魏子峰三人倒是好躲开,可是被胡文锦和安望飞夹在中间的徐韶华三人正正好迎着那辆疯狂疾驰的马车。
“华弟!”
安望飞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徐韶华一脚踹到一旁的桌子后,而胡文锦整个人都傻了一般的站在原地。
徐韶华抓着他的手臂,及喝一声:
“走!”
胡文锦冷不丁撞在一旁的墙,可下一刻他却眼睁睁的看着那辆马车疯了是的朝徐韶华而去!
“不要!徐同窗!”
说时迟,那时快,徐韶华直接将路边茶楼的旗杆拔了出来,直接以飞剑的形式,飞射而出!
少年身姿笔挺,站在那里便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而随着他长臂狠狠甩出的旗杆竟是直接扎进了那夯土数层的官道之上!
下一刻,那辆疯驰的马车在压过那旗杆之时,车轮竟是直接转了反向,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角度与徐韶华擦肩而过,直接撞在了不远处的古树之上。
当场,马死人亡!
众人面面相觑,惊魂未定却发现徐韶华竟是直接抬步走了过去,安望飞忙道:
“华弟,血刺呼啦的,别看了。”
“望飞兄,你去报官,就说有人意图谋害县试学子。”
徐韶华却早就已经走了过去,这会儿他看着马匹的尸体,头也不抬道。
“什么?这不是意外吗?”
安望飞傻了,徐韶华蹲身下去,招了招手:
“望飞兄,你且看着马臀之上。”
安望飞提灯看了过去,不由惊了一下:
“嘶,这么深的血洞!”
随后,徐韶华又走到方才摔死的车夫处,将他的掌心掰开,抿了抿唇:
“果然如此,马皮柔韧,若要刺出那么深的血洞,需大力刺下,那么器具便少不得要在掌心留下印子……”
徐韶华看着那车夫左手掌心的六角花印,斟酌道:
“我曾见我家大嫂做针线活时用过的针锥,其尾端便有这样的花型……”
马煜在远处走来,将一把带血的锥子拿了出来:
“找到了,是此物吧?想来方才是在撞击之下甩出去的。”
“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此人下此狠手?”
魏子峰缓缓的说着,而一旁的胡文绣与胡文锦相扶着过来,一照面,胡文锦便不由抓住徐韶华的手,死活不撒手:
“徐同窗救命之恩,我胡文锦没齿难忘!”
而更让胡文锦动容的点在于,方才徐同窗硬是为了留住他要写字的右手,这才耽搁了时间,只能停留在原地。
徐韶华摆了摆手,虽说他是要让胡文锦当护身符,可是这护身符若是直接报废,焉知胡氏一族会不会将这份仇恨也记自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