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藕池猫咪
刚走到门前,但听得一声极贱极脏的骂,一个披麻戴孝的消瘦女人从门里倒飞出来。
身上穿的白麻丧服上,印着一个肮脏泥脚印。
这女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眼见着头要撞到青石墙。
这下若是撞实,非是脑浆迸裂的致命伤。
门里一声又急又惊的惨叫:“娘!”
就在惨剧将要发生时,一个人影斜刺里冲出,拎着这女人护在怀中。
门里门外都是一惊。
救下了人的赵鲤一抬头,只见这治丧的人家一片糟乱。
未有影壁,天井停着一口薄皮黑棺。
在这棺材前,披麻戴孝的孝子被几个青皮打得鼻青脸肿。
同样一身孝的孝女,衣襟扯开,头发散落额头一线鲜血淌下。
五六个青皮无赖挤在院里。
一切,都发生在灵堂、棺材前。
赵鲤看得无名火起,反扬唇一笑:“这丧事办得叫人开了眼!”
她声音不大,却将所有人震慑当场。
观她出众容貌特征,又观她身上官服。
现在余无乡乃就是三岁小儿都晓得,当朝镇国靖安公主是个生得猫儿眼的绝世凶人。
虽生得美极,但杀人不眨眼,一顿要吃一头猪。
打砸欺负孝子孝女的青皮无赖,呆愣片刻后,脚跟一转便要四散而逃。
不意,赵鲤扶那中年妇人站稳后,抽刀在地上一顿:“今日谁敢跑,再落我手中便扒了你们的皮!”
赵鲤的刀,诡物都可震慑对人自也有效。
等在后头帮着牵马的巡检气喘吁吁跑来时,这屋中已经跪了满地的人。
第1118章 谋财害命
“说吧,什么事!”
里长闻讯而来前,赵鲤拄着刀在灵堂正位坐下。
这起灵堂打砸的乱子,说起来也简单。
棺材里躺着的,是这家当家的。
和酒泉巷子中其他人一样,这家也以酿酒为生。
这户人家也是倒霉,替人担保债务。
酿出来的酒往年是不愁卖的,都被宋家以各种途径买走,酒水一卖帐能还上还能赚一笔。
但如今宋家倒了!
来收购酒水的商人不见踪影,大批的酒水积压在作坊地窖。
宋家被靖宁卫查的事情,整个余无都晓得。
余无乡人虽不知内情,但谁不晓得靖宁卫是干嘛的?
京中官吏尚见靖宁卫怵三分,这中小地方乡绅被靖宁卫大张旗鼓抄家。
余无乡人想不出,宋家不满门抄斩的理由。
宋家既垮,今年的酒水若无意外注定是积压手中了。
于是乡里强人放贷的,都将目光放在了酒泉巷子,着急忙慌便上来讨债。
这个时代的放贷青皮,就是畜生的代名词。
闹了几回,这户人家的当家人气急之下猝死,这些人还不满足。
今日抄着担保借条,还来收账。
宅子他们要,积压的酒水他们要,死者家属孝子他们要打,孝女要调戏卖进楼子。
这既要又要还要的结局,就是这般抱头蹲在院角老实交代。
领头的青皮,还远达不到喇唬黄带子那种级别,只是个替人干脏事的打手混子。
胡子上还沾着酒液一身熏人酒气,两只手抱在脑袋上油滑道:“好叫殿下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的几个也只是听命行事。”
赵鲤闻言,对他和善一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很有道理。”
这青皮酒壮熊胆,闻言眼睛刷的一亮:“公主娘娘英明,那小的……”
“可我从来不讲道理!”
赵鲤起身,用更蛮横的姿势,给他后脑勺一耳光后,从他怀里将那张欠条翻了出来,
抖开粗略一扫,不由皱眉。
仅这欠条而言,利息是在大景法律允许范围内的,收款时间也确实已过了四日。
这些人犯的忌讳就是暴力来人灵堂惹事,打人调戏姑娘,还险些误杀。
“这种账目,在酒泉巷子有多少笔?你们为何不先找正主来找这担保的?”赵鲤问道。
被她一巴掌险些把两眼珠子扇飞眼眶的青皮混子,缓了半晌才道:“这,这酒泉巷子家家欠钱。”
他脑袋晕乎,几乎张嘴呕出来,一边打嗝一边道:“借钱的正主跑了,我们只得来找担保人。”
跑了?
闻言赵鲤眉毛一挑。
随身带着黄册,行走深山,那葬身熊腹的人倒真符合跑路人的特征。
几个无赖青皮已经审不出什么,赵鲤叫跟着来的巡检将他们用麻绳捆了,稍后料理。
她这才转头看死了人的这户人家。
方才变故突然,这家人还没缓过气来。
在赵鲤审人时,抱头哭成一团。
现在回过了神,三人跪在赵鲤面前直叩首。
这家的儿子被打得很惨,前襟孝服上全是血,眼睛肿得样子都看不清。
赵鲤看他可怜,给了他一些靖宁卫的金疮药。
这处的里长也被传唤了过来,赵鲤这才开始问话。
先问的,便是酒泉巷中最近可有失踪的人。
里长没见过大人物心中忐忑,情急之下硬是回忆不起来。
反倒是挨一顿胖揍那小子,肿得不见鼻不见眼却口齿清楚:“有,周翔那狗东西!”
光是默念名字,这小子都恨得牙痒痒。
“他跟我爹是把兄弟,我爹好心替他担保,可他甩手便跑了。”
这鼻青脸肿的小年轻,小嘴一张吐出一串脏话。
里长小心看赵鲤,立时拐了他一下制止道:“殿下面前,浑说什么。”
这小子这才稍收敛了些,但他心中难平依旧骂道:“前两年,周翔家那两个长辈失踪,也定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还说什么,两个老人去了山中寺里清修!”
“就是被那狗杂种谋害性命,夺了家产!”
这小子一通输出,里长又气又急:“可说不得可说不得,那山里头寺庙很灵的,乱说要遭报应的。”
他们这一老一小吵吵嚷嚷,赵鲤却是长出一口气。
那些断开的珠子,竟在这里串上了。
她手指轻敲椅子扶手,声音不大,但下头吵嚷的两人立时安静。
赵鲤道:“先说说那山里寺庙。”
见里长眼神闪烁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赵鲤转头看向鼻青脸肿的半大小子:“你说。”
“提供的线索越多,说不得你能立下一功,届时赏你。”
听见有赏,里长两眼放光,正要开口,他身边那小子却道:“公主娘娘,您问就是,先前您救我娘救了我妹妹救了我全家,哪能要您的赏。”
他倒是性子耿直,旁边里长险些急出大汗来。
“我们余无乡的孩子打小就听大人说过,说是在深山里,得有天大的机缘才能见着那庙。”
“周翔家中有长辈信那些,我爹以前与周翔交好因此晓得多一点。”
“听说那庙叫什么长寿寺,修在山里,里头有位隐居的得道高僧,念经祈福的极灵验,挂了祈福牌便可以保佑人长命百岁。”
“周翔喝醉时,曾对我爹抱怨说,他家长辈省吃俭用的钱全捐做了香油。”
“他还说自家长辈定是在山寺挂了长寿牌这才老而不死,死守着钱财和酿酒的方子。”
这年轻小伙说到此处时,又带了点私人情绪,告状道:“周翔早觊觎长辈钱财宅子秘方,一直不安好心。”
“两三年前,周翔家中长辈突然失踪,他还道那对老夫妻是进山修行去了。修行个屁,定是他谋财害命!”
“否则,那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近百岁的年纪,进哪门子山去清修!”
“就是那杂碎,看老人长寿等不及了!”
他边骂边啐。
赵鲤想了想,清退众人,只留下他和里长在。
随后在院中将装着碎骨的包袱皮打开,让他们认。
“这是周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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