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藕池猫咪
肚脐薄薄的皮肤下,有躁动之物不安分的鼓动。
跟随在他身后的随从亦然惊愕。
他第一次抬起头,灰绿色的眼睛仰望着城上飒飒拂动的明黄旗帜。
只有数次入宫的朝鲜李氏女,情绪还算稳定。
她蹙起秀气的眉,对这种力量被剥离和压制的感觉十分不适。
使臣入宫会宴于麟德殿,步行的众使臣沿着长长的阶梯攀爬。
倭国使臣一手压制腹内躁动之物,垂眸望着足下白石台阶满眼贪婪。
终至台阶尽头,听得内官一声高呼。
这倭国使臣抬头,便见一绯红官服的高大男子负手立在殿中,神态阴鸷傲慢。
第905章 使者
巍峨宫墙,一线曙光破晓,金色曙光洒落殿顶琉璃瓦,反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各国使臣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殿中宫灯高悬,流苏轻摆。
三人环抱的金柱支撑起高高的拱顶,地板光可鉴人。
隆庆帝端坐龙椅上,玉带垂挂,瞧着浑不似平常那惫懒模样。
人面果成日当水果似的吃,他现在大抵已是无恙。
这也是隆庆帝自地动以来,第一次在诸多臣工前露面。
精神的模样,叫不少阴暗猜测与流言不攻自破。
隆庆帝不是个敬业皇帝,这样规模的朝会并不常举行。
坐在龙椅,犹如立在讲台上。
下边臣工小动作,隆庆帝瞧着心底偷乐,靠着这些乐子总算熬过了漫长又难熬的礼节。
在殿外唱名倭国使臣觐见时,隆庆帝眼底兴味一敛,忽而肃容,望着那绣衣使者步入殿中。
倭国使臣举止文雅,个头在倭人之中算是挺拔,手捧国书行了一礼。
水宛假城隍之事后,沈晏曾将水宛连带着周边大清洗。
水宛豪族全灭,与倭国的商路被沈晏把控。
崇德水军与海瀚商会联合,断绝了全部商贸,但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走私者,不论什么身份皆斩。
倭国贵族喜爱的丝绸、茶叶、瓷器、铜器以及药材等,短时间内价格飞升到恐怖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千数潜入大景的倭人悉数处以极刑,独留一颗颗头颅。
这些头颅层层摞起,未经任何处理,悉数以船送到倭国堺港。
送到堺港时这些人头烂化成了汤,附带着一封问责的文书,直指倭国源氏。
沈晏做事狠绝不择手段,那些人头之中夹杂不少送瘟神时刻意保留的东西。
这艘船抵达堺港当月,堺港大疫,牵连多国商船,死者不计其数,可称人间炼狱。
若业障可视,沈大人头顶定是乌云笼罩,周身冤孽。
诸般种种,让刚结束了战国分裂与混战,正志得意满的筑前吉秀十分恼怒。
但现下便与大景开战,违背了他积极推行的对外扩张计划。
因而,遣使来大景。
目的只为拖延与安抚,待到合适时机再露出獠牙。
来使姿态放得极低,献上的国书也一反此前桀骜,态度谦卑至极。
隆庆帝简单翻阅,不由一笑。
亦不由为那位筑前吉秀的能屈能伸鼓掌。
若不是知道倭将对朝鲜出兵,并狠狠坑害大景一把,说不得会因这谦卑如狗的姿态而动容。
见隆庆帝笑,倭国使者跪地再拜。
他汉话说得极好,沉声为清河源氏辩解。
他巧舌如簧,辩解倒是有理有据。
但,毫无卵用。
因此事本就是赵鲤强行栽赃于源氏。
倭国源氏冤屈不冤,隆庆帝清楚,沈晏也清楚。
只是倭国在拖,大景又何尝不是在拖?
在倭国送上一尊据传是海外仙山所得玉石后,隆庆帝终缓和了脸色,露出笑模样。
他似十分欣赏这使者,竟在宴席上相邀他陪坐。
并将泰西传教士中的苦修士唤来。
一时间,殿内气氛融洽。
只有一直被冷待的朝鲜使臣,见隆庆帝态度如坐针毡,将视线放到了沈晏身上。
……
殿外
卢照立在宫墙角楼上,身后便是狴犴像。
今日陪他值守的是郑连。
两人都不约而同,望向一个方向。
那处廊庑坐着各国使臣的随从护卫。
其中一人远离人群独自跪坐。
背脊挺直如松柏,极其高大的身材,让他十分醒目。
卢照看着那人的侧影,不由一眯眼:“瞧着像是个红毛番鬼,怎的和倭人搅合到了一起?”
且此人身上有些古怪,相比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倭国使臣,这随从身上力量反而极正。
郑连也留意到异常。
在心眼开启时,很多异常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郑连生得一张坏人脸,嘴里含着一粒不知哪来的糖,顶到一边脸颊细细地咬。
听了卢照的话,他沉声道:“沈大人命我等暂不要行动,只要这些倭人不做出格举动,我等亦只需密切监视即可。”
卢照有些稀罕地一挑眉:“难得。”
顶头上司沈晏的掌控欲多么恐怖,他们还是清楚的。
竟下达这样的命令,实在令人惊诧。
卢照突然侧首看郑连,叮嘱道:“既沈大人有令,便好生听着,命兄弟们在倭人面前收收味,莫要主动惹事。”
闻言郑连咔嚓咬碎了牙间的糖块。
在水宛时,被倭人伪装的漕帮追杀他可还记得呢,现下竟不能寻事。
郑连咽下糖,还是老实应道:“知道了卢爷。”
卢照听他回答,笑了一声:“且等着吧。”
有好生报仇那一天呢。
……
月上半空,一场宫宴后似乎大家都开心,各自达成了目的。
碌碌车轮滚动,倭国使臣坐在马车上。
他微醺敞了衣襟,撩开车帘醒酒。
遥望朱红宫门远去,他折扇在掌心轻拍,哼唱着调子。
他极为高大的随从,沉默步行跟随在马车旁。
马车突然一停,使者眉头蹙起,忍不住出声询问。
却听车夫道:“是大景那位年轻的权臣。”
使者一顿,探首去看,却只见一身绯红官服的沈晏,手挽缰绳骑马行过街头。
所过之处,无论大景大臣或是异国使臣都纷纷驻足让开道路。
见沈晏,倭国使臣浅笑道:“却该让开道路。”
放下车帘,重坐于黑暗车中,他细长眸子微微眯起,唇畔笑容却渐渐收敛。
“堺港之仇,三生铭记。”
他张开折扇,掩住下半张脸,轻轻默念。
他下腹衣衫突然一鼓,有什么在内蠕动。
倭国使臣神情一变,以扇骨按住下腹,似是安抚般道:“莫要着急,早晚都能饮下仇敌之血。”
“早晚……”
微微扬起的尾音,似毒蛇丝丝吐信,被晚风吹散于风中。
此后,隆庆帝接连数日召唤倭国使臣觐见。
对他所说之天外仙山十分感兴趣,几乎引为知己。
多番赏赐,并许他随意进出皇宫。
对他重开对倭贸易的提议,也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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