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炽
“但是,”陈师傅说?:“都夜里十一点多了,来一趟也不容易。如果?不是图水果?新鲜,大可以?等?到休息日再?来。”
车厢里沉默了。
这?份沉甸甸的安静压得陈师傅心虚,亮着红灯的路口,陈师傅将档位推到P档,不动声色地往后视镜瞄了一眼。
男人穿着墨黑色的长款大衣,没有像平常一样在后座办公,只是侧脸望着窗外?。
夜间?的光影穿透深色的车窗,在男人面部折出薄冷的骨骼感,像尊寡言又?矜贵的雕像。
唇线也是抿紧的。
只有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点,半天都落不下去。
陈师傅:“……”
这?是在高?兴吧?
头一次发现,傅总还挺容易高?兴的。
傅应呈稍微一动,陈师傅立马收回了视线。
男人沉默了两秒:“去吉星街吧。”
陈师傅:“好的傅总。”
北宛机场在市郊,他们到吉星街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空中飘着薄薄的细雪,街道寂寥,客人几乎走光了,服务员也难得清闲,有的在角落里看视频,有的在桌前吃炒饭。
坐前台的女生原本?迷迷瞪瞪地玩手机,看见傅应呈的脸,瞬间?变得精神抖擞,刚开口喊了声“你好,几位?”,傅应呈扫了一眼室内,转身掀帘而出。
季凡灵不在。
傅应呈踏进?雪里,在室外?塑料棚里也没看到她,正想发个消息,突然听到屋后传来影影绰绰的说?话声。
傅应呈循声望去,两家店铺之间?,短短一截漆黑的窄巷后,屋檐下,女孩背对着他,坐在塑料凳上,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
穿着短棉服的高?中生,蹲在她面前,很有点无奈:“姐姐,你有什么条件,可以?说?的嘛。”
季凡灵叹了口气。
傅应呈走近,就见她放下手机,抬了抬下巴:“你要我说??”
“你说?,你说?。”
“虽然上次,我确实是和傅应呈一起去吃江家小面。”
窄巷里,漆黑的皮鞋踏在地面的薄雪上,脚步下意识止住。
江柏星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这?个:“是啊。”
“当时是……特?殊情况,傅应呈帮了我不少,就像帮你一样,我也欠他钱。”
女孩语速很慢,在夜风里字字清晰。
“但是,除此以?外?。”她说?。
“——我和傅应呈,其实,没什么关?系。”
嗓音疏离而淡然,和高?远的夜空落进?窄巷里的薄雪一样冷。
仿佛有个无形的漩涡开始旋转着席卷,将剩下的字句和话语尽数吞没。
天地间?骤然变得极为安静,只剩下沉甸甸的心脏收缩声,耳边如灌风雪的嗡鸣声,和缓缓后退的脚步声。
没有人发现他,也没有人追上来。
追上来的只有他自己的话,清晰可闻,字字诛心。
……
“她这?个人,只想和别?人扯平。”
明明他心里是最清楚的,还是被其他人随口说?的话轻易动摇,萌生了不切实际的希冀。
简直。
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时间?拉回2011年,高?一某个周五的晚上。
书店里,傅应呈挑选了几本?新出的联考套卷和物竞书,结账,走出书店。
远离身后空调的凉气后,夏天的燥热空气瞬间?扑面而来,让人错觉置身于闷热潮湿的蒸笼。
他不喜这?样的天气,拎着塑料袋,沿街快步往回走,无意中瞥见街道上的女孩。
她穿着校服,两手插兜,垂着头,一边踢着脚底的石子,一边漫无目的地在前方走着。
傅应呈脚步下意识地放慢了,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反正是顺路,他又?……不急。
走出几十步,傅应呈才掀起眼睫,不动声色地侧目,望过去一眼。
恰巧,路边店铺的灯光照亮季凡灵雪白的后颈。
露出一道蜿蜒向?下,鲜红刺目的血迹。
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傅应呈眼皮绷紧,快步追了上去,拉住她的胳膊。
“……你在流血。”
……
因为季凡灵拒绝去医院,傅应呈只能简单帮她处理下伤口。
事实上,这?么严重的伤势仅用棉签和碘酒远远不够,然而季凡灵却好像已?经很满意了,竖起领子,遮住了脖子:“差不多了吧。”
傅应呈垂眼,将剩下的药物和棉签递给她。
季凡灵伸手接过:“谢谢。”
她正准备离开,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问傅应呈:“现在几点。”
傅应呈翻腕,看了眼手表:“快八点。”
“你有时间?么?”
傅应呈眉宇微松,以?为她终于想通了:“北宛一院离这?不远,现在过去也……”
季凡灵:“那正好,你跟我去个地方。”
傅应呈微怔:“去哪?”
“去了不就知道了。”
季凡灵往前走了两步,侧身,见他依然站在原地:“来吗?”
甚至不算很有诚意的邀约。
背景灯火明亮,女孩站在汹涌的人群里望着他。
微微汗湿的苍白小脸上,眼瞳黑白分明,安静又?虚弱。
好像他说?一个不字,她就自己走了。
……
傅应呈朝她走了过去。
第25章 烟花
傅应呈跟在季凡灵后面,一前一后在街上走。
明明是一起的,但好像互不认识一样,隔着两步左右的距离。
正是步行街热闹的时候,街道上人来人往,烟火气很足,季凡灵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插兜,熟练地拐进小路,在蛛网般的老城区胡同中穿行。
偶尔还会停下,看看傅应呈有没有跟上。
两人来到一栋废弃的烂尾楼前。
陈旧的铁门用沉重的铁链和生锈的锁头封死?,季凡灵领着他?绕了?半圈,找到楼后一处破了?洞的铁丝网。
女孩很轻易地猫腰钻了?进去。
尽管傅应呈清瘦,但破洞相较于少年高挑的骨架还是太小,钻进去的时候费了?点功夫,最?后还是刮破了?外套的衣角。
季凡灵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回眼看来,欲言又止:“我看你还挺瘦的……”
傅应呈凉凉瞥了?她一眼。
季凡灵凑近,低头看他?外套上的小洞,好像在估量经济损失,闷闷道:“这地方只有?我知道,之前从没带别人来过,我以为能钻进来的……”
只有?她知道。
少年低垂的睫毛颤了?一下。
“可以找邻居奶奶给你缝。”季凡灵信誓旦旦,“绝对谁都看不出……”
“不用。”傅应呈抽回袖子。
季凡灵抬眼看他?。
近在咫尺的距离。
少年微微后仰,先一步挪开目光,淡淡道:“没有?补的必要。”
“……这衣服,本来我也不想?要。”他?说。
季凡灵哦了?声,松了?口气,转身道:“那上楼吧。”
烂尾楼一共六层,楼梯里没有?灯。
摸黑爬上逼仄的楼梯道,推开生锈的铁门,面前的露天天台豁然?开朗。
夜幕半垂,远处的天际由浅白过渡到沉郁的深蓝,高楼如玻璃巨幕拔地而起,底下的平房高高矮矮参差不齐。
季凡灵站在天台边缘凸起的台阶上,指着不远处:“你看那里。”
傅应呈:“你下来。”
季凡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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