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念秋安好
他们不知道老人被折磨了多久，也不知道他遭受了什么样残酷的对待，才会让他说出这么哀伤的话。
老人缓了一口气，说道：“我是名医世家出身，打小就是个医学奇才。我跟着我爷爷和我爹学习医术，长大以后也热衷于治病救人。我曾经诊治过恒裕公主，那时候，她与驸马成婚多年，却一无所出，是我为她调理身体以后，让她生出了双胎。”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内容太过于炸裂，导致谁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老人也察觉出气氛不对，问道：“怎么了吗？”
“呵呵。”林雪竹干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们跟恒裕长公主多少有些沾亲带故。”
林雪竹话音刚落，老人就挣扎着坐起来了。
他眼里放出异样的光芒，迫不及待地问：“恒裕公主现在都是长公主了吗？她还好吗？”
众人心中一阵唏嘘。
这老人是被关得够久了，连外面世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林雪竹观其神色，觉得他对恒裕长公主的印象应该很好，于是道：“我夫君是恒裕长公主的弟弟，只不过，恒裕长公主不久前过世了。”
“啊？”老人震惊，忙问：“她怎么过世了呢？”
林雪竹道：“她夫君支持庆王谋反，事发后被当今皇上降罪。恒裕长公主为保一双儿女性命，自尽了。”
“哎呀！”老人痛心疾首，“恒裕公主是个好人呐，只可惜所托非人。我这一生，最感谢的人就是恒裕公主。可也是因为给恒裕公主诊了病，才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话怎讲？”林雪竹听出，回忆进展到关键时刻了，忍不住身子都往前倾了倾。
老人开口道：“我因治好了恒裕公主的病，她那驸马封平侯，就将我介绍给了他的好友，也就是周家的家主。当时，周家独子周申义年纪尚小，但娘胎里就带了弱症，恐不是个长寿相。我这样告诉周家家主后，他便备下重礼，延请我做他们的府医。”
老人顿了顿，继续道：“那周申义身体孱弱，打小就跟着我看病吃药，他与我的关系，比他和奶娘的关系都亲厚，我也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为了延缓他的生命，我开始研制续命的丹药，花了八年的时间，才试出一副药方。”
老人说到这里，眼角淌出一抹浑浊的泪。
其实，林雪竹大概能猜出故事后续的走向，只不过，她还是想听老人自己说。
老人道：“当时，我全然没想到，这副续命药方会成为我全家的催命符。周家家主为了独吞药方，开始对我威逼利诱，见我不肯交出药方，就以我全家人的性命做要挟。无奈，我只能妥协，却不想，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还是把我全家都杀光了。自那以后，我就被他囚禁了起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少年。”
老人说完，将手举了起来。
看着自己粗糙而苍老的手，老人这才意识到，真的过去了很多年。
他不仅青春不在，还健康全毁，已然是个废人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
林雪竹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对他大喊：“老人家，如今那周家遭了报应，被牵扯进封平侯和庆王的谋反案中，判他个满门抄斩都不冤枉的。你们全家的大仇，终于得报了。”
她怕老人来不及听完这些话，因此语速极快。
果然，老人听见之后，嘴角牵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气息越来越弱，还是挣扎着说：“小姑娘，谢谢你们。”
然后，他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又吐出一口血来。
他缓缓闭上眼睛，嘴里嘟囔道：“文安城，杨柳巷，八家戏台往下挖……”
“老人家，你在说什么啊？”林成尧连忙取出银针，给他施针。
老人却已是油尽灯枯。
片刻的刺激，也不能将他的意识维持太久。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林成尧的手腕，死死盯着他道：“文安城，杨柳巷，八家戏台往下挖……记，记住了吗？”
林成尧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其实他什么都没记住，只不过不忍让老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不安心罢了。
老人听他说记住了，想牵起嘴角对他笑笑，但终究是没有力气。
他手一松，头一歪，驾鹤西去了。
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所有人一时之间都没回过神来。
半晌，林成尧才抹了抹眼睛道：“那周家真是造孽。”
“是啊。”林佳瑗的眼圈也红了，“周家不仅偷了这老人家的药方，还让周申义直接偷了这老人家的人生啊！”
第336章 忍住，打落牙齿和血吞
所有人都沉浸在难言的复杂情绪里，而林雪竹和元修的头脑却是清醒的。
林雪竹道：“夫君，文安城，杨柳巷，八家戏台往下挖，这恐怕是老人家在给我们交代什么。”
元修点头，“我会让人去查。”
一旦元修应承了事情，林雪竹便不操心了。
她看了看老人家的尸身，说道：“若是老人家的遗愿，我们就替他了了，也好让他安心上路。”
元修对此毫无异议。
这时，林成尧道：“大侄女，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位老人家呢？”
林雪竹想了想道：“先收殓了吧，等弄清楚文安城杨柳巷的事，说不定能找到些他家人的线索。如果能让他和他的家人葬在一起，对他来说，应该也算是安慰吧。”
林成尧点头，“大侄女说的是。”
当下，由胡一桶出面，买了棺材，并找人来把老人收殓了。
他又在城外找到一座和尚庙，把老人的灵柩停在那里，并让众僧念经超度。
做完这些，天已经很晚了。
林雪竹和元修照旧睡在医馆里，不过，两人都没有睡意。
林雪竹望着天花板，半晌，才颇为感慨道：“夫君，你说周家人怎么那么不要脸呢？到处投机倒把，就想着挣黑心钱。不是他们的东西，杀了人全家也要得到，真是死一百次都不嫌多。”
最可笑的是，周申义连那老人家的人设都要偷。
什么打小就对医术有天赋，长大后成了神医。
简直不能更不要脸了。
真是又坏又可笑！
林雪竹不怕人坏，就怕人low。
她是打心眼里，瞧不上那种low人。
而周家，就是low中之low。
就在她心中腹诽，恨不得把周家人骂个底朝天的时候，元修开口了。
“如果这天下，就是要靠作恶获利，那么是不是整个天下都错了？”他问。
林雪竹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这天下的错了。可是，如果全天下都错，那就不好纠正了。你可以惩罚一个人，但你怎么惩罚全天下呢？”
元修若有所思道：“就像夫人说的，擒贼先擒王。”
惩罚那个带头的，以儆效尤，大概是最有效的办法。
林雪竹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她对人性向来不报期望。
不管擒了多少王，罪恶的滋生都是时间问题。
有利益在，人性永远是贪婪的。
管理国家靠的不能是百姓的善良，而是君王的手段。
施恩别人不一定图报，施威却一定能让人畏惧。
林雪竹自嘲地想：现在倒是她更像一个暴君了。
而原本应该是暴君的元修，性格轨迹却越来越偏离了呢！
林雪竹对元修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元修若有所思，一直没答话。
两人沉默着沉默着，林雪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林雪竹从睡梦中醒来，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
不禁感慨，年轻就是好，身体恢复得快，睡一觉可太解乏了。
她一翻身，就见元修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雪竹浑身一个激灵，问道：“夫君，你要干嘛？”
元修问：“夫人，你认为我朝应该严明律法吗？”
林雪竹脑瓜子懵了一会。
这是对一个刚睡醒的人应该说的话吗？
在她的观念里，夫妻一觉醒来，不是应该讨论一下早餐吃什么吗？
不过，林雪竹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下。
然后，谨慎地给出了回答，“我认为律法无所谓严或是宽，最主要的是公平合理。比如说，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给人判个抄家流放。或者面对一个恶贯满盈的家族，却视而不见。人都是这样的，不患贫而患不均。社会上所有的矛盾，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不公平。”
“不患贫而患不均……”元修仔细想了想这句话，终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夫人，你真聪明。”他心满意足地坐了起来。
林雪竹瞧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夫君，你年少从军，带兵打仗可太有经验了。但治国安邦的学问，是不是自己都觉得有点欠缺？”
元修听了她这话，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从未想过治国安邦，因为那本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我以为，我只要好好带兵，守卫一方安定，就是我毕生该做的事情。”
林雪竹笑了，拍了拍元修的肩膀，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夫君，认命吧。”
元修脸上苦笑，心里却一点都不苦。
他夫人向来会用轻松的语句说些严肃的话，听的人心里毫无负担，反而还越发轻松。
而且，无论他将来要做什么，都有他夫人在一旁辅佐，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两人正互相打趣，就听马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雪竹小姐，王大人来传太守令了。”
“嗯？”林雪竹和元修互相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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