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九
季铎跟季泽交友,走的完全是两个极端。
季铎朋友不多,但是精,有事那是真帮忙,也真够长久;季泽交友广泛,看着跟谁都能说上话,但朋友良莠不齐。一个于晋,钱给够了有没有问题都敢给发小牵线,一个陈卫国,小心思也不见得少。
相比之下,季泽就显得有些单纯了,也不知道是遗传,还是生活环境的原因。
他揉了把头,“现在好歹是看清了,以后我不在部队干了,谁拿我当朋友,谁想拿我当冤大头,也更一目了然。”
毕竟都知道他现在有钱,找他借钱的,想占他便宜的,远着点就是。
季铎没再说什么,三人一同上了车,开出一段路,季铎从后座丢了盒烟给小方,“你下去抽根烟。”
小方会意,迅速在路边找了个偏僻地方停车,自己下去点了根烟,背对着吉普这边。
这是避嫌,也是戒备着四周,防着别人偷听,林乔立马反应过来,男人这是有话要说。
果然季铎直接问季泽:“陈卫国这个人说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你了解吗?”
吃过亏,这回季泽仔细斟酌了下,才道:“他话不多,不过平时说话挺靠谱的,不是爱满嘴跑火车的人。就是他和于晋这事一出,我也不是太敢确定了。”
他回头望向季铎,“您是怀疑他没说实话?”
季铎没说话,而是转头去看身边的林乔,“你觉得呢?”
他这小叔向来能藏事,有些事他爷爷他奶奶都不知道,没想到竟然会问林乔,季泽不自觉也看过去。
林乔沉吟了下,“时间上来说,有点太巧了。”
这话季泽未必懂,但季铎一定懂,他们去逮人却扑了个空,就是过年那一阵的事。
不过林乔并没有说死,“也不排除他只是想找个人护住自己,还有报复于家的可能。”
那话太模糊了,说是少珍的事可以,说是少平的事也可以,比起证据,倒更像是一个指向。
而指向,是个圈子里的老人应该都知道季铎和苏正一直在帮顾老查当年的事。
陈卫国这人看着温和老实,可越是老实人,就越容易干大事,何况他还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
季铎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一直落在林乔脸上,看来也有差不多的想法。
夫妻俩倒有默契,可在季泽看来,就无异于是在打哑谜了,“那这消息到底算有用还是没用?”
他都忍不住要挠头了,“还有陈卫国那边,到底是保还是不保?”
“当然要保。”
“保。”
两口子完全是异口同声。
季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不知该问谁好了。
结果季铎目光也落在了林乔身上,似乎想听听她的意见。
林乔就直说了,“不保他,怎么试探出他那话到底是真是假?反正他说的也只是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咱们不仅要保,还要大张旗鼓地保,让所有人都知道,才会怀疑他到底说出来多少,自乱阵脚。”
这完全就是引蛇出洞的方法。
这次都指到于家头上了,于家如果真有问题,老的坐得住,小的也坐得住吗?
而且于晋刚出事,于家正是乱的时候,很有可能会顾及不到。
林乔说完,才发现叔侄俩一个前,一个后,全都望着自己没有言语。
“我哪里说得不对?”她挨个直视回去。
“没。”季泽立即收回视线,神色却难免有些复杂。
以前接触得少,他都没发现林乔除了聪明,还头脑清晰,遇事冷静,甚至和他小叔这么有默契,也难怪小叔会……
他下意识又回头看了眼,没想到这一回直接跟季铎冷沉的视线对上。
不知为什么,季泽心里一虚,赶忙道:“那是不是说完了?说完我去叫司机上来。”
季铎“嗯”了声,“你也不用上来了。”
季泽一愣。
那边男人已经冷冷扫他一眼,“你还想跟我和你小婶回家?”
他往外一看,这才发现车就停在他厂子附近,立马开门下去,“那我走了啊。”
“注意安全。”林乔礼貌性朝他招了招手。
没想到季铎也跟他一起下来了,掏钱去不远处买了根雪糕,又拿回来递给了车里的林乔。
车门合上,车子很快启动,亮起车后两盏尾灯,照得人影绰绰,慢慢融入越来越深的暮色,看不太清了。
既然要大张旗鼓地保,回头季铎就去跟看守所那边打了招呼,看着点别折腾陈卫国。
不仅打了招呼,还送了东西,明着对外放出信号,这个人有他关照。
这样至少在案件正式审理前,陈卫国不至于吃什么暗亏。案件审理时,也得掂量掂量审理得是否公正。
消息传出去,显然让于家不太高兴,电话都打到季老爷子这里了。
季老爷子早收到了儿子打的招呼,“我们家小泽非要管,求到老二那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小泽这个人你也知道,特别讲义气,那么多年的朋友了,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哪能说不顾感情就不顾感情。”
说着还叹了口气,“再说那条生产线他也想过要买,就差一点,他心里后怕啊。”
一番话里没有一句指责,细品却全是指责。
于家老爷子被狠狠噎了下,“这事是小晋没弄清楚,可陈家那小子也太……五刀啊,足足五刀。”
他语气里满是心痛,“其中一刀扎在脾脏上,差点就没救回来。”
“那是挺危险的,小晋人没事吧?”季老爷子顺势问起了于晋的身体,就是不接让季铎别管陈卫国那茬。
挂了电话,他立马冷哼着跟徐俪说:“他孙子差点把我孙子坑了,还想叫我去管管老二,我看起来像是面捏的?”
徐俪心肠却是个软的,“我就是可惜陈家那小子,还有宋家那姑娘,听乔乔说她课讲得不错。”
“课讲得再不错有什么用?有那么个爹妈,亏老大媳妇还成天拿着当个宝。”
从一开始叶敏淑拿宋静给季泽挡娃娃亲,宋家不避嫌,老爷子就知道大儿媳妇早晚得在这家人手里吃亏。可等季泽转业回地方经商,宋家立马调转目标跟于家订了婚,身为孙子被嫌弃那个,他这心里还是不快。
结果可倒好,订婚宴上闹这么一出,于晋这身体怕是废了,名声也臭了,也不知道那一家子现在作何感想。
别管宋家人怎么想,当顾老要亲自去探监陈卫国的消息传出来后,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那天季铎刚从看守所出来,就意外地看到个不是让他很意外的人。
于五一脸阴沉,就站在看守所门外的阴影里,脚边烟头丢了一地,“你还真是爱管闲事,顾家的事要管,陈家的事也要管。不知道的还以为外面传你不喜欢女人是真的,不是你姘头,你干嘛这么上心?”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季铎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如常步下台阶,“我保他,当然是他有被保的价值。”
夏常服的皮鞋踩在地面上,声音明明不重,可看着男人沉稳步来,于五依旧感觉到了压力。
这让他脸色更差,眼神就那么死死定在季铎脸上,“他刚犯了事,正恨我们于家,你就不怕他说的都是假的?”
季铎只是掀了掀眼皮,眼里沉暗得看不出一丝情绪,“既然是假的,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
于五哑然,继而掐着烟的手开始颤抖,脸上也一点点退去血色。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就是顾少珍那点破事吗?”
抖着手把烟放进嘴里,狠狠吸上一口,又因为动作太急呛得两眼发红。
他用力将烟头丢在了地上,“你既然要查,我也不怕你知道,当初在南省,我的确拿顾少珍那丫头出气了。陈卫国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吧?可你以为就我一个人这么干吗?戴家的戴成、汤家的老二、老三,还有……”
一连报出了好几个名字,“全都参与了,你也一个个揪出来,全都报复回去?”
于五笑了,笑容里全是恶意,甚至望着季铎露出挑衅,“什么事都想管,你管得过来吗?”
没想到季铎竟然把他报出来的名字全都重复了一遍,“就这些,还有吗?”
语气平静,眼神同样无波,可就是太平静了,莫名让人头皮发麻。
“你还真准备一个一个报复回去?”他满脸不可置信,对上季铎没什么情绪的视线,手指又下意识颤了颤。
他试图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这事你也不能怪我们,谁愿意燕都待得好好的,突然被扔去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气没地方撒很正常吧?再说她自己不也没说?”
“那你们就能欺负她?把她弄丢?”季铎突然上前一步,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到了墙上,“她当时才九岁!你自己就没有妹妹吗?”
这一下力道太重,于五被撞得脊背生疼,眼泪也差点飙了出来。
自从季铎入伍,他已经很多年没听说过季铎打架了,没想到下手还是这么狠,掐得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谁、谁把她弄丢了……明明是、是她自己走丢的……”
于五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就、就是怕你们听那陈卫国的,乱联想,才、才过来找你……”
他用力掰着季铎的手指,试图呼吸,“把、把她弄丢了,我们以后再想撒气,找、找谁?我、我们又不傻……”
然而这话听在季铎耳朵里,并不能让他怒火稍减,反而越烧越旺。
但他还是松开了手,于五立即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本以为终于逃过一劫,没想到就在他心神一松的时候,季铎突然俯身凑近,“那少平的死呢?”
于五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你怎么……”
也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都多大的人了,还在这打架!”
于五倏然回神,顿时冒出一身冷汗,“爸、爸?”
来的正是于家老爷子,还有于晋的父亲,于五的大哥。
于家老爷子直接让大儿子去扶了小儿子,“带他去车上清醒清醒,别喝上二两酒,就什么都胡咧咧。”
这位可不是于五,被一吓一激一放松,就失去了防备。
于五也已经从刚刚那一瞬的失态中回过神,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季铎没说话,任由于家老大过来把于五扶走,眼神却始终落在于家老爷子身上。
那目光太深,看得于家老爷子很不舒服,“让你见笑了,我这个儿子确实不怎么出息。”
老人一身朴素的半袖衬衫,长裤,满头剃得短短的白发,一点看不出过年才收了陈卫国两棵价值不菲的老参,“大概是心存愧疚吧,这些年他一喝上点酒,就要提起顾家那丫头,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大概在上面待久了,都有点把黑的说成白的的本事,季铎不爱笑的,听到这话都差点被气笑了。
“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事已至此,季铎也没什么好和对方说的,正要告辞,就听于家老爷子意味深长又说了句:“你要是不信他喝酒了,可以去车上闻闻,保准他身上有酒味。毕竟什么都得讲究证据不是?我也不可能瞎说。”
这话就很值得人琢磨了,季铎脚步一顿,收紧下颌回头看他,“多谢您提醒。”
等人走了,老爷子上了车,于五才放下刚被硬塞到手里的酒瓶子,满心后怕问自家父亲:“应该糊弄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