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朱翊钧拉其他的手,看了看马车,走向轿子:“那我们快回去吧。”
“……”
他非得和张居正称作一顶轿子,张居正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大街上跟他僵持,只得带着
他上了自己的官轿。
轿子里只有那么点地方,他要和张居正一起,就只能两个人挤着坐。
小家伙才不会委屈自己,一屁股坐在张居正的腿上,双手环过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像个火炉一样依偎在张居正怀里。
好在张居正向来体质偏寒凉,即便是三伏天也不甚畏热,抱着他倒也没觉得有多难耐。
“张先生~”
“嗯?”
朱翊钧问道:“‘心即理’是什么?‘致良知’又是什么,还有‘知行合一’,我都听不明白。”
张居正轻抚他的后背:“不明白就对了。”
“为什么?”
“你不需要明白这些。”
朱翊钧仍然问为什么,张居正不答,只说他太小了,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至于各家学说,等日后博览群书,丰富见闻,自由判断和取舍。
思及此,张居正也有些惊讶,这竟然是他萌生出来的想法。以前的他可不是这样的,那时,他认为朱翊钧是天子,古往今来,培养天子都有一套准则——敬天法祖,勤政爱民。
天子怎么能有个性,天子就应该按照贤君的标准规范和约束自己。
可是与这个小家伙相处的两年多以来,他渐渐发现,一块璞玉,按照匠人的心意打磨未必能成材,按照他本身的纹理雕琢,却能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或许是朱翊钧今天起得太早了,出门玩了一上午,也或许是轿子晃晃悠悠很有些催眠的效果,总之,靠在熟悉的怀抱里,朱翊钧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张居正一手搂着孩子,一手挑开帘子,对外面的仆从说道:“去裕王府。”
裕王府内,高拱刚刚结束了今日的进讲,裕王送老师出去,走到正厅,正好听到管家说世子回来了。
裕王伸着脑袋往大门的方向张望,没见着没听到小家伙的吵闹声,却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怀里抱的,正好是他家那个在家闲不住的小崽子。
高拱平日眼高于顶,总感觉满朝文武都是蠢货,就他自己最聪明。平时谁都不来往,只对张居正另眼相看。
他俩现在一个给皇子当老师,一个给皇孙当老师,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可是,在张居正心里,却有不同的看法。
朱翊钧趴在张居正肩上,睡得可香了。就是苦了他的张先生,小家伙现在可不轻,但凡再多走两步,张居正就抱不动他了。
裕王也抱不动,赶紧催促陆绎去把孩子接过来,还数落了两句,
他们将世子带回来就是了,怎么还劳烦张大人亲自跑一趟。
这是一句客套话,张居正听听就是了,也没往心里去。身为臣子,送世子回府是本分,换做别人,这可是天大的荣幸。
朱翊钧这一觉睡到了午后,一睁眼竟然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恍然,他揉揉眼睛坐起来,四处看了看:“这里好眼熟呀。”
王安见他醒了,迎上来,又听他没头没尾冒出这么一句,便问道:“殿下此话怎讲?”
朱翊钧说:“有点像……有点像裕王府。”
王安惊道:“殿下以为这是哪里?”
“这不是张先生家里吗?”
“殿下再好好瞧瞧。”
小家伙身体先醒了,脑子才后知后觉跟着清醒,左右看了看,他一早练的字还摊在桌上,角落里还有被他丢开的玩具。
朱翊钧一翻身站了起来,怒道:“大胆!”
王安吓一跳:“又……又怎么了?”
朱翊钧叉腰:“说好去张先生家看懋修弟弟,你们却趁我睡着,又偷偷把我带回来。”
王安可不背这口大锅:“那殿下可还记得睡着之前的事情?”
“……”
朱翊钧皱起眉头,紧抿下唇,思索片刻才想起来:“在张先生的轿子里,他抱着我,我睡着了。”
王安松口气:“殿下记得就好。”
谁曾想朱翊钧更生气,跺了跺脚:“一定是你们趁我睡着,又将我抱下来了。”
“……”
王安无言以对,他算听出来了,惹小主子生气的事情都是他们这些奴婢干的,与张先生无关。
“殿下!”
朱翊钧忽的纵身一跃,王安一步上去没接住他,小家伙轻轻巧巧落在地上,赤着脚就往门外跑:“大伴!大伴!”
冯保刚巧进屋,掀起帘子带进来一股暑气。朱翊钧正好扑上来,险些将他撞倒。
冯保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护着小崽子,看到他没穿鞋,说道:“殿下,外面的地可烫了。”
朱翊钧问:“有多烫?”
“鸡蛋都能煎熟。”
朱翊钧掀开帘子,伸个脑袋出去感受了一下,隔着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又赶紧缩了回来。
一转头,他又看到冯保手里端着的盘子:“西瓜!我要吃西瓜!”
“厨房还备着午饭,殿下吃点吗?”
“吃不下!”
午饭吃不下,冰镇西瓜倒是一口接一口,很快就吃饱了。
吃饱喝足擦擦嘴,小家伙又开始折腾:“大伴!大伴!”
冯保让人收走空盘:“殿下又怎么了?”
“我还是想去看懋修。”
自从上午灵机一动,说要去张居正家里看懋修弟弟,他就忘不了这事儿了,越不让他去,他就越是想去。
冯保只能哄他:“下午太热,还是别出门了吧。”
朱翊钧说:“明儿早上去,早上凉快。”
冯保又说:“张大人今日休沐,明日该上值了。”
朱翊钧皱起眉头:“张先生还要给别的世子上课吗?”
冯保摇头:“没有别的世子。”
“我都放假了,张先生还要给谁上课呢?”
“……”
他现在长大了,又读了书,越来越难糊弄了。
冯保却说:“还要给……国子监。”
“好吧……”小家伙无奈的叹一口气,冯保也暗自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又听他说道:“那我只能自己去看懋修弟弟了。”
“……”
冯保去拉他的手:“要不练会儿字吧,静心。”
“好吧!”朱翊钧答应得很爽快,“那就写两篇吧,要是明天懋修弟弟跟我比写字,我可不能输给他。”
人不大点,好胜心倒是很强。
冯保给他铺纸研墨,又找来字帖,看他跪在椅子上,一笔一划临摹,用笔越来越得心应手,写上一笔的同时调锋连下一笔,楷书还没练好,眼看着要向行书发展。
冯保赶紧让他打住:“殿下,时间还长着呢,不着急,咱们一笔一笔来。”
小家伙跟人精似的:“大伴觉得我写得不好。”
“没有不好,写字就和盖房子一样,先要打好基础。”
朱翊钧是个听劝的乖宝宝,冯保纠正了他,他就沉下心来,一笔一划的写。
冯保看他写得投入,也不打扰,让陈炬陪着他,自己到物外区找到王安,叫他去一趟张居□□上传个话:“明日一早,殿下大概率要登门造访。”
不得不说,冯保果真是最了解朱翊钧的人。
吃过早饭,裕王拉着小家伙进书房,说是今天有空,考考他这半年来,书读得怎么样了。
朱翊钧《论语》《孟子》都已经学完了,无论裕王考他哪一篇,他都能背得滚瓜烂熟,字词意思,文章释疑,中心思想,张口就来。
“爹爹,我给你背个别的吧。”
裕王一愣:“背什么?”
“贞观二年,太宗问魏征曰:何谓为明君暗君?征曰: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
这是前天,殷士儋给裕王讲的《贞观政要》。也没说要他背下来,给储君进讲,背书是次要,明白君王理政之道才是重点。
朱翊钧只是躲在书房外面听了一会儿,就记下来了。裕王不得不承认,他每次想关心一下朱翊钧的学习,都会遭受到来自儿子的智商碾压。
背完了书,朱翊钧就扑过去撒娇:“爹爹~”
裕王皱眉,预感不妙。紧接着,他就听到身上粘着的小家伙开始提要求:“我想出去玩。”
“又要去哪里玩?”
“张先生家。”
“是李阁老府上吧。”裕王还忘不了,过年期间,朱翊钧连着好几天跟他说要去找张居正,结果去了李春芳府上。
“不是!”朱翊钧赶紧辩解道,“那是之前,我今天就是想去张先生家里。”
“去张先生家里做什么?”
“去看懋修。”
裕王喝了口茶,没说话,显然这个理由说服不了他。
喝完茶,他又拿了本书在手里看了起来:“你就在王府带着。”
朱翊钧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爹爹,你让我去吧,我想和懋修弟弟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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