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这话成功撇清了责任,谁是他的主子,谁能指使他干活,连朱翊钧这个小不点也很清楚。
于是,他松开了黄锦的衣袍,都懒得站起来,只是调了个头,就朝着嘉靖帝的方向爬过去。
他平时吃饭从不叫人操心,胃口好得很。又还没到抽条的年纪,长得圆滚滚的。
天气太热,他今日穿了身轻薄的棉纱单衣,雪团子一样滚到嘉靖帝的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袍:“皇爷爷~”
嘉靖帝伸出手:“钧儿想要皇爷爷抱抱?”
朱翊钧嘟起小嘴:“坏!”
嘉靖帝捏捏他的小脸:“那你喜不喜欢皇爷爷。”
“喜欢。”
“哈哈哈哈~”
这句“喜欢”让帝王乐得合不拢嘴,把小孙子抱起来,吩咐黄锦拿帕子过来,给他仔细擦干净小手,这才让他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点心。
这一吃就停不下来,荷花酥、枣泥糕、甘露饼、冰镇西瓜……
吃饱喝足,小团子“吧唧”一下小嘴,闭上眼,就这么靠在皇爷爷怀里睡了。
黄锦伸手要去接,嘉靖却没给,亲自把孙儿抱回寝殿。
朱翊钧一觉睡醒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睡得太沉了,以至于晚膳的时候,嘉靖帝也没让人叫他。反正他下午吃了那么多茶点,一顿不吃饿不着他。
小家伙醒来的时候,周围没有人。这里是皇上的寝殿,太监们都在门口守着。
小家伙翻身坐在床沿上,还有点儿懵。揉了揉眼睛,迷蒙之间看到旁边矮几上有一坨黑影,吓得一哆嗦,小嘴一瘪,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喵~”那黑影忽然叫了一声,原来是只猫。朱翊钧瞪圆了眼睛看过去,青灰色被毛,白色眉毛,是帮他夺回竹铃球的霜眉。
“喵喵~”
“喵喵喵~”
朱翊钧两条腿悬在床沿边,身体前倾,可惜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够不到蹲在矮几上的猫,急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幸好眼疾手快,抓住了床幔。
霜眉善解人意,往前挪了挪,坐在了他能够着的位置。还特意探出头,让他摸。
这次没人拦着他,朱翊钧不但可以摸到霜眉,还能摸个够,大殿里都回荡着他嘻嘻哈哈的笑声。
霜眉半眯着眼,表现得很是顺从,他要摸头就让他摸头,他要摸下巴就探出头让他摸下巴,他要摸肚皮,就立刻仰倒,露出全身最柔软的地方。
守在门口的太监听见笑声,知道是小世子醒了,纷纷进屋来。
冯保走在最前面,一眼就看到了霜眉,他竟然仰倒在床边,露着肚子,任由朱翊钧这颗小团子趴在上面。乍一看都分不清谁把谁当宠物。
霜眉也转过头来。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随即站起身,轻巧的跃上窗户,再次扬长而去。
冯保心说,这小猫咪竟然还有两幅面孔。
跟他一起进来的几个太监很是惊讶:“霜眉平日只跟皇上亲近,别人可摸不着它。”
“小世子是皇孙,身上留的也是皇家的血脉。”
“道长们都说,霜眉有灵性,它肯定能感受得到。”
“……”
朱翊钧终于如愿以偿,摸到了霜眉,从此对那只猫念念不忘。
早上起来,王安为他送上调了上等刺槐蜜的牛乳,小家伙喝一半,就把碗推开。
旁边几人都很诧异,平时都喝不够,今天竟然喝不完?
王安赶紧问道:“小主子对今天的牛乳不满意吗?”
朱翊钧摸了摸小嘴:“满意!可是太少了。”
他竟然还嫌少?
冯保端着碗,诧异道:“你都没喝完。”
朱翊钧说:“我要给霜眉留着。”
昨晚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小家伙已经开始称呼猫的名字。
冯宝哄他:“霜眉不缺吃的,还是你喝了吧。”
朱翊钧却很坚持:“好喝的,要给霜眉尝尝。”
“可霜眉现在不在这里。”
“它来了。”朱翊钧说完就往窗户一指,众人扭头望过去,一只猫伸手敏捷的从宫殿的屋檐上一跃而下,精准的落在了窗台上,正是霜眉。
“……”
霜眉并没与靠近朱翊钧,只是远远地坐在窗台上看着。
朱翊钧看到他却有些迫不及待,伸手就去抢冯保手里的碗:“霜眉,喝奶!”
“诶!”冯保快他一步,将碗拿远了,继续跟他讲道理,“霜眉……它……他不能喝牛乳。”
“怎么不能喝?”
“因为……猫喝牛乳会拉肚子。”
不仅朱翊钧,陈炬和王安也诧异的看着他。冯大伴可真行,瞎话张嘴就来,没听过猫不能喝牛乳,更没听过猫会拉肚子。
但朱翊钧却很信任他,大伴说不能喝,或许真的不能喝。
小家伙愣了片刻,突然抓起一个八宝满头:“霜眉吃这个。”
冯保又把勺子送他嘴边:“小主子先把奶喝了。”
朱翊钧推开勺子,捧着碗大口喝完,一转头,霜眉却甩着尾巴跳下窗户,眨眼间跳上屋顶,不见了。
冯保一位这只是凑巧,却没想到,霜眉隔三差五就来,并且时间固定,都在朱翊钧用早膳的时候。
也不进屋,只在窗户上坐一会儿。仿佛就是专程过来看一眼朱翊钧,然后就走了。
嘉靖帝仍是每天都把朱翊钧叫过去,听他奶声奶气的说话,看他拼七巧板,教他背《道德经》。
晋代王隐用耳闻则诵形容苻融,看来不是夸张之言,眼前这个小家伙,就有如此本领。
他现在还不识字,不知将来读书,是否也能做到过目不忘,下笔成章。
这一日,嘉靖帝又教朱翊钧背了一段道德经,并且要求他把前几日的练起来一起背诵。小家伙刚起了个头,殿外有太监来报,内阁即朝中诸位大臣觐见。
于是,朱翊钧就被黄锦带去了偏殿玩耍。担心他一个人闹腾,黄锦还贴心的让人给他准备了水果和点心。
春天的时候,就有道士向嘉靖帝进言,预测河南、陕西两省将会出现旱情,希望皇帝设斋醮祈福。
那时候正是雨季,看起来洪灾比旱灾更加靠谱,加上国库亏空,实在没有闲钱让嘉靖帝挥霍在这么烧钱的个人爱好上,大臣极力反对,这事也就暂且搁下了。
而现在,旱情真的发生了,正应了道士的预测,除了河南和陕西,还多了一个山西,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嘉靖帝勃然大怒,认为这就是没有及时斋醮祈雨、激怒神明的后果,一怒之下,把当时反对他设斋醮最激烈的几名大臣拖出去廷杖二十。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妥协的人,尤其是在大臣面前。大臣们越是反对什么,他越要做什么,在他看来,这是权利的象征,那些不听话的大臣,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玉熙宫不算宽敞,嘉靖帝在正殿发火,大臣们据理力争,偏殿的朱翊钧也听见了。
于是,他放下点心,小心翼翼的从凳子上滑下来,落地的时候,没站稳,还摔了一跤。但他也不在意,爬起来就往正殿跑。
黄锦老远看见了他,给他使了个眼色,不让他出来。
小家伙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远远地站着,躲在一根大柱子后面,探出脑袋向外面张望。
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身为天子,遇上天灾,总是要祭天祈雨的,但这也就是准备点贡品,需要皇上辛苦一点,亲自走一趟,以示诚意,开支可比起设斋醮低得多。
最终嘉靖帝和大臣们各退一步,皇上给了个期限,五日之内,若是河南、陕西、山西一带不降雨,那就按照皇上的意思,设斋醮祈雨。
朱翊钧听不懂皇爷爷和大臣们究竟在争论些什么问题,他只听懂了一个词——下雨。这个词在皇爷爷和大臣口中出现了多次,仿佛只要下雨,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这几天,嘉靖帝要一直关注河南、陕西、山西三省的灾情。尤其是陕西,去年就发生过一次旱灾,粮食减产导致当地百姓的日子本就已经很难了,今年的旱情更为严重。
据说有些地区已经出现了灾民饿死路边的情况,捧上酷暑天气,尸身很快腐败,如果不及时预防,旱灾还没得到解决,瘟疫又来了。
嘉靖帝和大臣们商议对策,拨钱拨粮赈灾的事情,便没让朱翊钧过去。
小家伙留在自己的寝殿玩耍,冯保刚去干点别的,一转身,发现人不见了。
他四下寻找一番,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告诉他,小主子跑院子里玩去了。
冯保三两步跟出去,就看到朱翊钧怀里抱着他的竹铃球站在院子中央,仰着头望着天上。
正是三伏天,又是午后时分,日头最为毒辣。这么一会儿,朱翊钧额头上已经浸出细密的汗水。
冯保走过去,从身后一把将人抱起来:“小主子,你不在屋里呆着,跑出来做什么?”朱翊钧靠在他肩头,仍旧眯着眼睛望着天上:“大伴,要下雨了吗?”
这晴空万里的,连一片多余的云都看不见,一点也看不出有下雨的兆头。
冯保抱着他往回走:“不会下雨。”
朱翊钧:“那明天下雨吗?”
冯保:“明天也不会。”
朱翊钧:“那……什么时候会下雨呢?”
冯保:“不知道。”
“谁知道呢?”
“老天爷吧。”
冯保抱着他回到殿内,拧了帕子仔细给他擦去汗水,陈炬端来一碗冰镇酸梅解暑。
小家伙坐在那里,仍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陈炬问他:“小主子有心事?”
朱翊钧点点头:“有的。”
这个回答让人意想不到,配上他稚嫩的脸庞和认真的金额表情,过于可爱了。
陈炬蹲在他的跟前,问道:“小主子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奴婢听听。”
朱翊钧问道:“河南在哪里?”
陈炬很认真的回答他:“出了京城往南,过了直隶就是河南。”
“很远吗?”
“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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