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办此事。”
不久之后,朝廷降旨,调任郭琥为大同总兵官,授光禄大夫,敕封其子孙五代世袭都指挥使。
这件事最后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解决,朱翊钧也放下心来,得知张居正要给戚继光写信,还特意让张先生帮他带句话:“让戚将军按自己的想法,好好干,有什么困难……”
朱翊钧想了想,忽的睁大双眼,调皮的说道:“有什么困难就找张先生,你一定会帮他解决的!”
张居正看着自己的学生,无奈摇头:“此话不带也罢。”
朱翊钧哈哈大笑:“要带的,要带的。”
在了解郭琥的事迹中,朱翊钧再次将目光聚焦到河套平原——这个在嘉靖年间被朝廷放弃的区域。
他翻阅了大量当年的奏疏,从政治、经济、军事等多个方面,全方位了解这一地区。
河套平原土地富饶、水草丰茂、农耕灌溉发达,有“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美誉。
这里曾是大明与蒙古之间重要的边防地区,也是曾经大明与西域各国进行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自秦朝蒙恬从匈奴手中夺取河套平原以来,一直对其进行屯田、戍边和防御。
早在土木堡之变时,大明朝廷其实就已经失去了对河套地区的控制,从景泰到嘉靖年间,蒙古各部多次侵扰这一区域,明军只能被动防御,没有还手之力。
嘉靖二十五年,三万蒙古人从河套地区南下入侵延安府,在三原、泾阳杀害大量边境百姓。
陕西总督曾铣,在时任内阁首辅夏言的支持下,向朝廷呈上《请复河套疏》,提出八条方略:“一曰定朝谟,二曰立纲纪,三曰审机宜,四曰选将材,五曰任贤能,六曰足刍饷,七曰明赏罚,八曰修长技。”
最开始,世宗对此表示大力支持,多次组织内阁和兵部廷议,拨款三十万两白银作为军费。
曾铣不负所望,率军突袭盘踞河套的鞑靼,将之赶出河套地区。
就在这时,夏言与严嵩之间展开激烈的政治斗争。严嵩为扳倒夏言,多次在世宗面前攻击曾铣好大喜功、穷兵黩武,指使当时已经获罪的甘肃总兵官仇鸾,诬陷曾铣掩败为功、私吞军饷、贿赂夏言。
世宗突然反悔,表示自己一开始就反对收复河套地区,又斥责夏言强君胁众、专恂私情。
最后,曾铣和夏言先后西市斩首,河套之议以失败告终。
朱翊钧在世宗身边长大,万寿宫的柱子上,至今还刻着“徐阶小人,永不叙用”八个字。他对皇爷爷出尔反尔这一套,
早就习以为常。
世宗也曾经告诉过他:没有什么“君无戏言”一说,皇帝当然可以为自己说过的话反悔,此一时,彼一时,凡事以时局为要,皇帝食言,下面的大臣自然会为其找到合理的说辞。
听起来很不要脸,但却也是帝王玩弄权术的重要手段。
这一日,徐渭来给他讲授兵法,朱翊钧特意提起此事:“徐先生,你对河套地区有何看法?”
徐渭一愣,低下头,躬身道:“没有看法。”
朱翊钧一看他的反应就明白了:“是没有看法,还是不敢有看法?”
夏言和曾铣切切实实因为此事丢了性命,时至今日,朝廷无人再敢提及此事,鞑靼侵犯边境,朝中官吏不敢言战。
徐渭只是教授太子兵法,妄议朝政丢了性命,得不偿失,他虽然狂,却也不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中有数得很。
朱翊钧一看他的神情,就明白他的顾虑:“咱们只说兵法,不谈其他。”
徐渭仍是不说话,朱翊钧起身踱步到他跟前,若无其事的问道:“徐先生是觉得我这个皇太子护不了你周全?”
“……”
别说皇太子,朱翊钧当年还只是皇孙的时候,就能护他周全,不仅能护他,还能救下胡宗宪。
徐渭叹一口气:“只说兵法,不谈其他?”
朱翊钧点头笑道:“是。”
徐渭翻开舆图:“太祖高皇帝在此设立云中、九原两郡,成祖多次御驾亲征,在此增设登州卫、武清卫、定远卫和永昌卫四处卫所。”
“河套平原历来就是大明抵御蒙古侵扰的重要屏障和支点,对中原地区起着无可替代的保护作用。”
“放弃此地,就是将要害直接暴露在敌人面前。”
河套之议失败,朝廷彻底放弃这一地区,消极处理的后果就是,促进了蒙古各部的团结。人家不但犯边,还直取京师,大明边防犹如五更天的长安大街,蒙古人想来就来,想抢就抢,来去自如。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在京畿大肆烧杀抢掠,就是放弃河套地区造成的恶果。
朱翊钧听得有些烦躁,他现在长大了,对于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对皇爷爷浓烈的情感,让他不愿去指责其玩弄权术,不顾大局,错误的战略决策对国家造成不可挽回的深远影响。
但理智上,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于是,那一段日子,他变得很沉默,每天除了读书,就是翻阅大量相关资料,奏疏从嘉靖时期到正德时期,再往
前,弘治、成化、天顺,甚至永乐时期。
抛开严嵩和夏言之间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朝廷放弃河套地区,也有其客观原因。
太祖、成祖之后,朝廷对外战略从积极进取转为被动防御,尤其土木堡之变后,皇帝都叫人掳了,奇耻大辱,还谈什么积极进取。
成化之后,明军战力不断下滑,国库越来越空,边防逐渐收缩,对河套地区的控制也日渐衰弱,被蒙古人占据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问题在嘉靖时期彻底显现,和嘉峪关外的大片国土一样,朝廷用放弃的方式试图一劳永逸。
朱翊钧年纪尚幼,他明白了河套地区对于整个大明帝国的重要战略地位,也清楚放弃这一地区,造成的严重后果,如今却无法想到有效的方法去解决这一问题。
再提收复河套,或许只是一句话,但这句话背后,将是无可估量的人力、财力投入。
朝廷才刚刚为戚继光想方设法的募兵,筹集军费,再谈收复河套,只怕再多征十年的赋税,也解决不了赤字。
发现问题,却无力解决问题,这让朱翊钧小朋友显得很沮丧。
冯保安慰他:“殿下,别想了。做两套算学题放松一下,解方程可解百忧。”
朱翊钧显得兴趣缺缺:“算学可以解决蒙古、女真、两广问题吗?”
冯保想了想,答道:“可以吧,一切问题都是数学问题。”
朱翊钧半眯着眼,满脸写着“我不信”。
冯保给他解释:“殿下所担心的收复失地,不就是个钱和时间问题。你瞧,说到底,钱和时间不也是数学问题。”
朱翊钧半信半疑的提起笔,解题步骤都在心里,直接在纸上写答案:“大伴,下次出题能不能难一点,这也太简单了。”
冯保诧异道:“简单吗?我还参考了国子监的算学题,比这还简单。”
朱翊钧抖了抖那几页纸:“那把这个拿去国子监,让他们做做看。”
冯保欣然接过:“好嘞,我替诸位监生谢殿下赏赐。”
朱翊钧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冯保见他笑了也就放心了。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为国事发愁,往后几十年,可不得愁死他。
中秋这日,隆庆在御花园设晚宴。朱翊钧来得早,闲来无事,坐在亭子里看他爹后宫那些莺莺燕燕找乐子。
这个和那个穿了同色衣裳,俩人话里藏针,掐起来了。那个多戴了一支步摇,有事没事捋一捋,生怕别人不知道,是皇上赏的。
一群妃嫔争奇斗艳,谁也
不服谁。为了预防外戚干政,这些女孩子都是民间选来的,绝大多数空有美貌,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更不曾读书识字。
朱翊钧看在眼里,觉得他们很吵,又觉得她们很可怜,一个个好似颜色各异的花瓶,徒有美貌,内里空空如也。
这些女子尚且还能争奇斗艳,更可怜的是他皇爷爷留下的那庞大的后宫,年轻的不过二十多岁,就要在这深宫里守一辈子寡。
最后,是一个姓于的美人站出来,结束了这场争斗。她向大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秦嫔。
朱翊钧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那个秦嫔,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尤为漂亮,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存在感。突然之间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他却低下头,更是退到了角落。
大家表面上姐姐妹妹相称,嘘寒问暖,背地里投过去好几道仇恨的目光。
隆庆倒是很高兴,给了秦嫔好些赏赐。因着皇上的赏赐,落到秦嫔身上仇恨的目光又多了几道。
吃了饭,赏了月,皇后带着两个小的回宫,隆庆也走了。
宴会散去,众人乘着月色各自回宫,一行人穿过浮桥,有人抬手拢了拢鬓边。哎哟,不好了,皇上赐的步摇不见了,一时间宫女妃嫔,前前后后几十个人乱作一团。
那秦嫔被人挤到了浮桥边上,摇摇晃晃,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朱翊钧走过池边,弯腰捡了块石头在手里玩。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借着月光,恰巧看到一双手,趁乱朝那个秦嫔伸了过去。
朱翊钧想也没想,石头脱手,携着强劲的内力朝人群飞过去,在那双手碰到秦嫔之前,精准的搭在了那人的手肘上。只听一声惨叫,有人落水了,场面更加混乱。
太监七手八脚将人捞起来,落水的是个宫女,吓得面色惨白,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抖个不停。
皇太子也管不了后宫的事,只能皇后管,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带去坤宁宫。
俩小的就让皇后操心的,一点不想管这些破事儿,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吵得脑仁儿疼,一见着朱翊钧更是来气:“你跟这儿凑什么热闹?”
朱翊钧乐呵呵的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我要不来,你肯定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皇后问:“你知道?”
“嗯!”朱翊钧指着那跪在地上那宫女,“我让她掉水里的。”
皇后脱口而出:“她怎么惹你了?”转念一想,她儿子没这么闲,沉下脸来改口道,“她犯了什么事?”
朱翊钧把刚才的
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皇后听懂了,有人不想秦嫔把孩子生下来,这事儿好办,谁的宫女谁是主谋,宫女也主动招了。
可那宫妃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直呼冤枉,冲向柱子要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皇后见她这么刚烈,也以为冤枉了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
朱翊钧等那宫妃表演完,走过去拉起她的琵琶袖使劲儿一抖,“哐当”一声掉出个东西落在地上。
朱翊钧捡起来,对着月光仔细看:“步摇,我父皇赏的,不是丢了吗?”
那宫妃吓得瘫软在地上,皇后一挥手:“拖出去,先关起来。”
朱翊钧又转头看向另一边:“这个周美人,不,刘美人……”
旁边有人小声提醒他:“是于美人。”
“管他什么美人,一起关起来。”
于美人和秦嫔手牵手紧紧依偎在一起,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听到朱翊钧的话,更是一脸惶恐,跪下来磕头:“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臣妾不知犯了何罪?”
那秦嫔看起来胆小怯懦,这时却站出来帮着求情。
朱翊钧嫌弃的看着她:“噫!你吃的饭都长在了脸上,不长脑子。”
“就因为她,你差点被人推水里。”
他这么一说,秦嫔才如梦初醒一般,往后连退数步,远离那于美人。
“行了!”皇后烦透了,“这两个人先关起来,明日就送去安乐堂,其余人禁足半月,不得出寝宫。都散了吧。”
安乐堂是个很偏僻的地方,在北海附近,朱翊钧从小在西苑长大,知道那里是犯错的宫人居住之地,据说弘治皇帝幼年就养在那里。
偌大的紫禁城,处处都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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