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除了汪道昆,新上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赵梦祐负责护卫圣上安全。朱翊钧还点名成国公朱时泰父子、英国公张溶父子、平江伯陈王谟父子,还有他表哥李承恩一同前往。
其实,朱翊钧还想着让张居正和他一起去,看看他们这两年来整饬边防的成果。
但张居正身为首辅,整个帝国大小事务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况且内阁只有两位辅臣,他实在走不开。
朱翊钧笑道:“那我还想带一个人去,张先生答不答应?”
张居正猜到了他想带谁:“陛下是想带上懋修?”
朱翊钧摇摇头:“懋修要考状元的,让他在家里好好读书,我想带上简修。”
这倒让张居正有些意外:“简修?”
朱翊钧点点头:“他也十三岁了,带他出门见见世面。”
他是真把张家兄妹几人当亲人一样照顾,事事都想着他们。
张简修听到这个消息,开心得一蹦三尺高,被张居正瞪一眼,又老实了。
等他爹一走,他又嘚瑟起来,在哥哥姐姐面前蹦跶:“呜呼~皇上要带我出门去咯!”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就乖乖留在家里读书吧。”
“姐姐,我听说刘家又来提亲了。”
四人不理他,各自散开,回了自己的小院。
张简修年纪小,第一次出远门。他性格活泼,不爱读书,没什么心眼,张居正对他颇有些不放心,叫来跟前反复叮嘱,不能丢了张家的颜面,更不能在皇上面前失忆。
翌日清晨,他就跟着张居正进宫去了。朱翊钧一见他就乐了:“怎么还拿着剑?”
张简修说:“我保护陛下!”
朱翊钧嗤笑一声:“接不了我三招,怎么保护我?”
张简修自己也有些心虚,龇着牙憨笑:“这是我的心意嘛。”
朱翊钧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咱们简修长大了。”
京师到蓟州一共也不到四百里路,快马加鞭,一日就能到,但他们人多,走了两日。
路上,朱翊钧果然翻起了汪道昆的《太函集》,看了一会儿,又和汪道昆闲聊起来:“听说,汪侍郎对南戏也颇有研究。”
汪道昆躬身一揖:“不敢,只略知一二。”
朱翊钧又道:“拿给朕瞧瞧。”
“臣……并未随身携带。”
开玩笑,给皇上看看诗词文章倒也无妨,看那些情情爱爱的戏本子,要是被首辅知道了,岂不要叫去文渊阁挨顿骂。
朱翊钧又道:“那你给我讲讲吧。”
“……”
汪道昆的杂居集,开篇就是《高唐梦》,讲楚怀王梦中临幸巫山神女,讲不了一点。
朱翊钧也没为难他,留下他的诗词集慢慢看,便让他退下了。
夜里,驻跸行宫,朱翊钧先让陆綵快马到蓟州,传口谕给戚继光,明日他和谭纶前来迎驾,闲杂人等都不许来。
朱翊钧好不容易出一趟门,一个人用膳没意思,便召来李承恩、张简修陪他一起吃完饭。
想到李承恩这时候肯定和朱应桢在一起,又吩咐王安:“让朱应桢和陈胤征一起来吧。”
陈胤征是平江伯陈王谟的次子,他上面有个兄长,将来轮不到他承袭爵位,但朱翊钧让他同行,是因为陈胤征的母亲,平江伯的继妻,是皇太后的妹妹,朱翊钧的小姨。
陈胤征是他表弟。
同样是母家的表兄弟,陈胤征和李诚铭截然不同。李伟是外戚,祖上虽然也随成祖参加过靖难之役,但几代人过去,家族早已没落,凭着女儿获封爵位。
平江伯不一样,陈王谟的祖先是陈瑄,曾经多次随蓝玉征讨南番、越巂,又多次镇压西南土司叛乱。
建文四年,陈瑄统领水师,镇守南京江防,燕军抵达浦口,陈暄主动率水师迎降,使燕军顺利渡江,攻入南京。
燕王称帝,他也因此受封平江伯,世代承袭。
陈胤征的父亲陈王谟,多次率军讨伐叛乱,是京城这些承袭爵位的勋贵中,少有的能领兵打仗,并且凭借军功加太子太保的。
这个姨夫很能打,表弟也不错。虽然比朱应桢小两岁,但两个人比试时,有来有往,丝毫不落下风。
朱翊钧拉着李承恩坐在石桌,一边饮茶一边看那二人比试,一边看,还一边满意的点点头:“功夫不错。”
李承恩也附和道:“小小年纪,能与应桢打得难舍难分,属实难得。”
朱翊钧道:“袭爵轮不上他,荫锦衣卫倒也不错。”
李承恩笑道:“陛下是想把他留在御前。”
朱翊钧喝了口茶:“我也想让哥哥留在我身边呀,可惜姑姑肯定不舍得。”
李承恩被他说得嘴角止不住上扬,怪不好意思,只得喝茶来掩饰。
那边,二人打了个平手,互相抱拳。站在朱翊钧身旁的张简修跃跃欲试:“我也想跟他们比试一下。”
朱翊钧回头看他一眼:“不怕挨揍,你就去吧。”
张简修还真不怕,上去就和陈胤征打了起来。朱翊钧目光一刻不离的盯着他俩。忽然发现,这大半年,张简修进步挺大,一招一式竟也有模有样。
不过,他毕竟比陈胤征小一些,二人切磋数十招,陈胤征一掌袭来,张简修躲避不及,挨了这一下,往后退开数步。
朱翊钧放下茶盏,身影一晃,就站在了张简修身后,一把搂了他的腰,以防他摔倒。
陈胤征一看惊动了皇上,惶恐的上前,躬身,正要给张简修赔礼,朱翊钧抬手拦住他:“行了,瞧你那一头汗,过来喝杯茶。”
太监重新上了水果点心,石桌旁就四个墩子,朱翊钧、李承恩、朱应桢、陈胤征四个人坐着闲聊,张简修年纪最小,只能站在朱翊钧身旁。
张简修站着站着,有点困了,偷偷打了个哈欠,朱翊钧便往他嘴里塞了颗冬枣,张简修低头冲着他傻乐。
翌日中午,朱翊钧到达蓟州汤泉,谭纶和戚继光到城外迎驾。朱翊钧倒也不啰嗦,一到行宫就召集他们议事。
朱翊钧先听谭纶汇报了最近蓟辽两地诸事,蓟镇这边他倒是不用太操心,一来,俺答称臣,势力大不如前。二来,戚继光治军有方,骁勇善战,蒙古人只敢小规模骚扰,不敢大举进犯。
朱翊钧真正担心的是辽东,虽然李成梁也很能打,但朱翊钧始终对他不太放心。
倒不是怕他起异心,而是李成梁这个人,说好听点是有些激进,说直白一点就是贪攻。
不停地挑起战争来刷军功,把斩首多少人,当做战绩的一部分,甚至屠城,残杀普通百姓充人数。
一味的屠杀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激化矛盾。朱翊钧和张居正都不想打仗,在他们心里,经济发展才是第一位。
谭纶作为蓟辽总督,是李成梁和戚继光的直接上司,朱翊钧特别叮嘱他,加强边防,对蒙古和女真各部的滋扰和进犯零容忍之外,一定要对辽东李成梁有所约束,别让他主动挑事。
而后,朱翊钧又听戚继光汇报了这次练兵的部署。十六万大军已悉数集结汤泉,在城外驻扎。
朱翊钧对他这个“对垒之练”还有一点疑问,正好让他当面解惑:“为何把地点悬在汤泉?”
戚继光答道:“回陛下,臣等主要考虑以下几方面:第一,此地距离京师不算远,陛下不必舟车劳顿。”
“第二,此地就在总兵府外,方便调遣军士。”
“第三,汤泉城外这一代地势开阔,能让十六万大军实施布阵,车、骑、步兵士协同作战。”
朱翊钧听出来了,戚将军务实,第三才是重点。
他又问道:“具体流程是什么?”
戚继光不答,只抱拳道:“陛下不如留待演练开始,亲自校阅,或可有惊喜。”
朱翊钧点点头:“如此也好。”
“何时开始。”
戚继光答道:“明日一早。”
“好!”
朱翊钧正要起身,戚继光却又躬身抱拳:“陛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臣恳请陛下在接下来的蓟镇演练中,免去众将士一切参谒礼节。”
朱翊钧当即就答应了:“没问题,我此次前来,只为众将士鼓舞士气,一切虚礼就都免了吧。”
“谢陛下!”
这对朱翊钧来说,根本就不算是。他之所以只让谭纶和戚继光来迎驾,也正是因为不想让太多人见到他。
他只想让大家知道,皇上非常重视这次练兵,并圣驾亲临,大家务必拿出看家本领,真刀真枪的演习。
至于皇上长什么样,大家就不必知道了。
聊完了正事,朱翊钧突然想起,他之前还扔个了戚继光一个难题:“对了,李诚铭参加此次练兵吗?”
戚继光道:“他与其余新兵在别处操练。”
朱翊钧听明白了,李诚铭还不够资格参加这次练兵。
朱翊钧却提了个有些奇怪的要求:“之后,尽量把他调去别处,不要留在你身边。”
戚继光不解:“这是为何?”
朱翊钧道:“我担心他……不服从管教,给你添麻烦。”
虽然戚继光有些不解,但他是皇上,他说了算。
翌日,天不亮朱翊钧就起来了,穿戴齐备,在一众官员的扈从下,登上城楼。
城外是一大片平坦开阔地带,旌旗猎猎,鼓角争鸣。十六万大军,连营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头,蔚为壮观。
远处,是巍峨连绵的长城,长城的另一边,便是关外。
这是朱翊钧第一次离开京城这么远,他知道京城距离边镇很近,但没想到这么近,快马加鞭也不过五六个时辰。
当年,成祖迁都北京,正是为了镇守边关,抵御蒙古人。
想不到,天子守了一百多年的国门,却在嘉靖年间,让蒙古人兵临城下,实在是奇耻大辱。
朱翊钧半眯着眼,迎风望向西边,长城绵延至天际,望不到尽头。
成祖十四年间五次亲征漠北,五战五捷,保大明北疆百年安宁,遗憾的是,没能彻底歼灭蒙古势力。
朱翊钧忽然想,如果有一日,成祖未能完成的梦想,由他来完成,那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辕门开启,戚继光一身戎装,骑在一匹枣红色战马,带领他的副将出城。
在练兵开始之前,他还有一段发言,虽然无法让十六万军士都能听到,但至少要让各军长官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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