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因为被戚将军击退的蒙古人会往这里跑。”
“为……”
朱翊钧转头瞪他一眼:“再问,军法处置。”
“……”
王世琦赶紧闭了嘴。
朱翊钧来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四下仔细观察,而后指着一处地势较低的凹陷处,对刘守有说道:“思云,你带人到那边去埋伏。”
“宫保、与文,”他叫骆思恭和陆綵,“你俩带人去那边。”
“一旦有蒙古人经过,立刻阻击他们,可以不留活口。”
“大伴和与成跟我来。”
王世琦问:“那我呢?”
“你也跟我来。”朱翊钧把人分成三队,两队在路边埋伏,他自己带着三个人,往小路的远处跑去。
路边有一棵大树,也不知道在这林子里生长了多少年,目测四五个人都难以合抱树干。
朱翊钧把马儿全部赶跑,然后四个人一起上了树。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刘守有他们也相距五十丈左右,按照他预测的蒙古人逃跑的路线,应该先经过伏击点,再到他们这边。
王世琦低声道:“他们就算逃跑,也不会选这条路,应该是顺着卢龙道,回到草原,天高地广,咱们就寻不见了。”
“闭嘴!”朱翊钧轻斥道,“一会儿,你和与成先下去,尽量活捉董狐狸。”
“……”
林子里并不安静,飞鸟、野兽以及远处的厮杀声此起彼伏。
然而,就在这纷繁的声音中,朱翊钧仍然敏锐的分辨出,有马蹄声从远处渐行渐近,其中一匹马的步伐格外沉重,朱翊钧猜测,或许是有人受伤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忽然,不远处想起一声凄厉的嘶鸣,惊起林中无数飞鸟。
朱翊钧站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居高临下往远处眺望,刘守有第一个冲出来,绣春刀一闪,齐齐砍断一双马腿,马上的人落了地,刘守有一到劈下去,那人翻身躲开。
随即,兵刃相击声四起,伏击的锦衣卫和一队蒙古兵打起来了。
这队蒙古兵人数大概五六十人,一个个看起来颇有些狼狈,明显是打了败仗,仓皇逃走,却没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竟然还有人埋伏。
蒙古骑兵虽然有些狼狈,但拼杀起来个个凶猛,跟不要命似的。
很明显,这帮人的单兵作战能力,远高于明朝的士兵。但在此地伏击的并非普通士卒,而是整个帝国最顶尖的大内高手。
锦衣卫虽然在人数上略少一些,但场面确占据优势,刘守有手起刀落,绣春刀抹过一名蒙古骑兵的脖子,却不残留一滴血迹。
王世琦攒道:“绣春刀果然名不虚传!”
前面一通混战,又被树叶遮挡,朱翊钧看了一会儿,才锁定他要寻找的身影。
两匹高头大马在七八个人的掩护下冲出重围,正在朝他们这边奔来。
朱翊钧的猜测没错,的确有人受伤了,而这个人是长昂。在他前面,骑着马冲在最前面的,正是董狐狸。
朱翊钧弯弓搭箭,这么近的距离,他几乎不用瞄准,第一箭刺入董狐狸□□马腹,紧接着,第二箭直刺董狐狸左肩,但对方已经有了防备,翻身躲避,箭斜插入他身后的大树上。
陆绎和王世琦飞身而下,本来是冲着董狐狸而去,却被他周围的人缠住。
董狐狸也不管别人死活,翻身跃上长昂的马,一夹马腹,朝丛林深处奔去。
那马的速度太快,朱翊钧连发几箭,都被茂密的树干挡住,最后一箭倒是刺在了马的屁股上,那马儿立时扬起前蹄,高昂着头颅后仰,董狐狸同时从马上摔了下来。
长昂有伤,这一摔大半条命快没了,痛苦的大喊一声,是蒙古语,朱翊钧听懂了,他让董狐狸快跑。
董狐狸咬咬牙,果然丢下侄子,一头扎进丛林,跑得比兔子还快。
朱翊钧的箭袋已经空了,丢下弓,足尖一点,施展轻功,飞掠至另一棵树上。
“……”冯保张了张嘴,差点脱口而出一声“陛下”,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无论他现在喊什么,朱翊钧也不会回头。
朱翊钧跋山涉水,带着人来此地伏击,如此良机,绝不可能让董狐狸在他眼皮底下跑了。
他拿出铁棍,运劲一掷,铁棍打着旋飞向董狐狸,后者弯腰躲避,铁棍转了个圈,又飞了回来。
朱翊钧早已从树上飞掠而下,借着轻功已经逼近董狐狸身旁,抬腿便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肩上,再一把接住铁棍,当头劈下。
董狐狸趔趄两步,来不及去管脚下,抬起弯刀,硬扛住了朱翊钧的铁棍,顺势弯腰,抽回弯刀,划向他的侧腰。
朱翊钧半空中转了个身,躲开他的刀,手中铁棍横扫,打他膝盖。
二人打得你来我往,董狐狸常年带兵,招式简单刚猛,每一刀都带着杀心。
朱翊钧实战经验不足,但身形敏捷,招式灵活,四两拨千斤。况且他脑子聪明,善于观察,总能预判对方的出招,打起来非但不落下风,反而逼得董狐狸节节后退。
这边,长昂看到叔叔落了下风,使出浑身力气,握紧了手里的弯刀,正当他抬手之际,忽然听到“砰”的一声,手腕传来剧痛,低头一看,手被打出个大窟窿。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有什么东西抵上他的太阳穴:“别动。”
冯保没有小说里大太监那样毁天灭地的神功,但好在上辈子多读了几年书,给朱翊钧改装手枪的时候,他也给自己改了一把,以备不时之需。
长昂是没有动,他眼一闭,晕死过去了。
另一边,朱翊钧后退两步,胸前露出破绽,董狐狸抓住时机,大喊一声,挥着弯道上前,奋力砍下,朱翊钧侧身,以他为轴,绕着他转了半圈,铁棍同时网上一挑,那精铁所铸的棍子,猛力敲击在手肘下方突出的骨头上,发出“咔擦”一声,肘部关节肉眼可见的发生变形扭曲。
董狐狸还不肯认输,把刀换到另一只手,还欲再战,他刚动了一下,一左一右两把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是陆绎和刘守有。
朱翊钧四下看了看,问道:“大家还好吧。”
有几名锦衣卫受了点刀伤,但都不算严重,蒙古人死伤近半,剩下的束手就擒。
一场惊心动魄的伏击结束,朱翊钧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远处又传来马蹄声,朱翊钧立时警觉起来,循声望去,先在树丛间看到高高的盔缨,那是明军将领的头盔上才有的装饰,紧绷的背脊,这才放松下来。
身体放松下来,嘴上却说了一句:“糟了!”
是糟了,来的是戚继光,先看了眼昏死过去的长昂,又看到跪在地上,被两把绣春刀架在脖子上的董狐狸,震惊之余,差点吓掉半条命。
“呃,那个……”朱翊钧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戚继光,想解释一下,最后还是算了,“这件事回去再说。”
戚继光没说什么,让他的兵押上俘虏,回营。
回去的路上,王世琦还是没忍住,小声问朱翊钧:“陛下怎么知道,董狐狸会往这边跑。”
朱翊钧笑道:“这里有一条小路,穿过丘陵,沿着滦河,可以到达蒙古草原,只是要翻越丛山峻岭,不便行军,只适合小部队行进。”
王世琦更是惊讶不已,如果他没记错,朱翊钧这是第一次来喜峰口:“陛下如何得知这里有路?”
朱翊钧说:“我有地图。”
王世琦回忆了一下,赶路的时候,并没有见他摸出地图查看,更好奇了:“地图在哪里?”
朱翊钧晃了晃头:“在我脑子里。”
“……”
他昨晚在戚继光的大帐中看过附近的地图,顺便记了下来,也包括那条隐藏在丛林深处的小路。
其实,两军交战的时候,他还注意到一个细节,擦哈尔部的大军居中,内喀尔喀在东面,朵颜卫在西面。
董狐狸一直在西边这片区域徘徊,这就说明他们已经商量过战败时的逃跑路线,董狐狸不可能去东面,只能选这条路。
回到营中,朱翊钧也从戚继光那里知道了后面的事情,长昂在与戚继光的打斗中坠马,差点被活捉,他的另一位叔叔长秃救了他,并掩护他和董狐狸逃跑。
于是,长秃被戚继光俘虏,察哈尔大军率先丢下盟友,撤退,速把亥也带领自己的残部向东面逃跑。
若不是朱翊钧提前带人埋伏,这条路最隐蔽,也最难以追捕,董狐狸必定能带着长昂脱身。
另一边,戚继光的副将叶邦荣率领的策应骑兵追击速把亥,可惜让他逃了。
不过不要紧,这一次能大败察哈尔、内喀尔喀和朵颜卫的联合军,并且活捉董狐狸、长秃和长昂叔侄三人,就算是一场大捷。
按戚继光的话说,失去朵颜卫,蒙古各部至少五年内,不敢再犯。
戚继光看着朱翊钧,又忍不住叹一口气:“陛下……”
朱翊钧一手按在他的肩上,笑道:“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轻易涉险。”
“……”
“朵颜卫是先锋军,经过一日鏖战,他们的伤亡最为严重。长昂重伤,董狐狸身边最多不过五六十人而已。”
“那条路虽然隐蔽,但也最好伏击,三五十人足以。”
“最重要的是,我观察过,董狐狸虽然骁勇,但武功一般。落得仓皇逃跑的境地,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
“武宗当年击退小王子,乘胜追击,后因狂风大作而收兵,进退自如,皆因对自己要做什么,能否做到,心中自有分析和判断。”
武宗荒淫、顽劣,但不得不承认,军事天赋与生俱来。
朱翊钧又道:“能则进,不能则退。”
“若我观察到敌情有变,无法一击制胜,自当下令撤兵,不会恋战。”
敌我双方什么情况,他在心中早就有过缜密计算,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会出手。
说到这里,朱翊钧又冲戚继光一笑:“滦河附近才是最好的伏击点,即将逃出生天的那刻,也正是他们警惕心最松懈的时候。”
“不过,昨晚你让叶邦荣盯紧速把亥,我就知道你会亲自追击董狐狸。这里是你能第一时间支援到,最适合的伏击位置,所以我选了这儿。”
他把敌军的逃跑路线、周围环境,人数、战力、心理、伏击点、我方支援全都考虑到了,戚继光认为,他对战场局势的观察、分析和判断,甚至胜过自己手下许多常年领兵的将军。
戚继光知道他的武学师傅是李良钦,兵法跟徐渭学的,此二人是东南抗倭的传奇人物,前者弟子三千人,其中还有俞大猷这样的名将。后者更是兵不血刃解决了王直和徐海两大倭寇头目。
他们的本事,朱翊钧若不是学得一干二净,又怎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戚继光无话可说,只好说起另一件事:“眼下,还有一个难题,朵颜卫三人该如何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
武宗落水后大半年才因病驾崩,期间各种浪,说他得性病死的,都比落水靠谱。熹宗更扯,落水足足过了两年多才死,毫无因果关系。
武宗,精通诗词歌赋、音律,会说蒙古语、阿拉伯语、葡萄牙语。
小王子亲率五万大军南犯应州,几次改变战术,朱厚照调兵遣将,亲率御林军击退小王子。后又率兵追到平虏、朔州等地时,突然狂风暴起,下令收兵。
第216章 比起如何处置朵颜……
比起如何处置朵颜卫三人,朱翊钧现在更加关注的是士兵的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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