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孙的团宠日常 第271章

作者:天予昭晖 标签: 甜文 爽文 基建 轻松 穿越重生

  朱翊钧看了场乐子,等刘守有和骆思恭回来,他俩说的和小舅子说的八九不离十,看来事情差不多也就这样。

  他觉得他的张先生本就是这样正直清廉的好官,是王世贞的嫉妒心作祟,拿小事做文章。

  冯保却感觉,张居正是一早预见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后果,早早的给这些人打了预防针。

  于是王世贞的这封奏疏,被朱翊钧夸了一句文章写得不错,就没有下文了。

  不久之后,朱翊钧果然去参加了一次他们这些备考学子的聚会。在郊外一处亭阁,建在半山腰上,能远望长江,还能看到附近的农田。

  朱翊钧注意到,田里的睡到已经长得很深了,绿油油的一片,一眼望去就能让人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看来,到了秋天准能有个好收成。

  亭子里,这些二十来岁的文人士子看起来并不关系庄稼长得如何,除了吟诗作赋,他们最喜欢讨论天下事。

  这群官家子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没有多少社会实践,只会掉书袋,谈的还都是那些陈词滥调。

  张嗣修、张懋修两位相府公子是他们请来的贵客,但听得多,说得少。

  也不知道是起得太早,还是这群书生侃侃而谈实在催眠,朱翊钧听得昏昏欲睡。

  直到他听到其中一名书生贴着身旁那人的耳朵小声道:“三日后,聚合堂在求仁书院讲学,听说是夫山先生亲自讲,很难得,去不去?”

  那人也轻声回了一句:“我听说聚合堂管束甚严,一般人进不去。”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父亲前些年就已捐银入会。我知你早就对王门心学心声向往,便想着邀你一同前去。”

  聚会上这边聊诗词文章,那边是天下兴亡,大家都在说话,喧喧嚷嚷,无人在意两个年轻人在角落里低声说了什么。

  但朱翊钧注意到了,也怪他耳力太好,能在纷繁嘈杂的环境中,准确捕捉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也带上我吧。”

  交头接耳的时候,旁边忽然冒出个声音,二人惊得差点跳起来。

  朱翊钧一手一个,将二人按在位置上,又拱了拱手:“在下对王门心学也向往已久。”

  二人打量他:“你是……”

  朱翊钧瞎话张口就来:“在下李诚铭,京师人士,原籍安陆,特地回乡参加秋闱。”

  这话倒也不都是瞎编,毕竟安陆现在还有兴王府,他那位素未谋面的太爷爷还葬在那边。

  其中那个说自家向聚合堂捐银的人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见他生得俊逸不凡,神色恳切,不像说谎。但还是问道:“你主修哪一派?”

  王学七派,朱翊钧较为熟悉的一个是以聂豹、徐阶为代表的江右学派,一个是王畿、钱德洪为代表的浙中学派,正好一左一右。

  但他心念一动,给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那自然是泰州派。在下初听心斋先生的:‘满街都是圣人’,‘人人君子’惊为天人,虽然先生已逝,但在下听闻夫山先生四处讲学,教化世人,若能听一听他的讲学,此行无憾。”

  心斋先生是王守仁的学生之一,泰州学派的创始人王艮,夫山先生正是何心隐。

  朱翊钧对王门心学并没有多大兴趣,他就是单纯的想去凑个热闹。

  他之所以提到泰州学派,也是因为你此次讲学的人正是何心隐。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狂热的心学,朱翊钧坐下来与二人畅聊了好一阵,才让对方大小顾虑,答应带上他一起去见世面。

  聊完之后,朱翊钧出了一脑门汗,一来,正午时分,太阳毒辣,二来,再聊下去他要露馅了。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讲学,自己只是前去凑个热闹,没想到,在这场讲学中,他不但结识了好几位饱学之士,还遇见了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忘了在哪里看过,张居正其实有八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一个儿子貌似叫张道修,还有一个叫啥不记得了。

第229章 三日后,朱翊钧去……

  三日后,朱翊钧去德安府听讲学,张嗣修和张懋修要跟着,朱翊钧不让,叫他们留在府中准备考试。

  张简修和张若兰倒是不用科考,无事可做,跟着他一起去凑热闹。

  泰州学派的最大特点就是,他们认为不是只有读过书的士人才能做圣人,贩夫走卒、引车贩浆通过悟道皆可成圣。

  创立者王艮是个商贩,十九岁拜谒孔庙,认为“夫子亦人也,我亦人也,圣人者可学而至也”,遂开始读书,三十八岁拜师王守仁。

  他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提出“百姓日用即道”,认为圣人之道,就在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

  因此,泰州学派每次讲学,听课的人数众多,且各行各业都有。

  朱翊钧听那俩书生闲聊,还以为入会的门槛很高,其实也就是捐赠些银钱,这些钱用于何心隐在老家创办的一家书院的日常开支。

  何心隐上来就批判了周敦颐的无欲说,周敦颐的观点人做到无欲,才能答道圣人的境界。何心隐则反驳道:想要达到圣人的境界本身就是一种欲望。

  另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不是说无欲,乃是欲“不欲”的意思,“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也不是说无欲,而是欲“不逾矩”。

  何心隐的观点是,人应该对自己的裕王有所节制,才能不损害自己和他人的利益。

  朱翊钧低声问张若兰:“妹妹以为如何?”

  张若兰点点头:“有些道理。”

  “什么道理?”

  “人活于世,处皆是世俗之欲。就算是孔孟这样的圣人,也只说寡欲,而并非吴语。”

  “濂溪(周敦颐号)先生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他希望自己拥有莲花一样的品行,做花中君子。”

  张若兰转头看向朱翊钧:“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欲望?”

  朱翊钧笑着点头:“妹妹说得是。”

  接下来,何心隐又谈到教育。他认为私塾、私管是一种自私的行为,应该叫建立公学,统一学习,统一食宿,才能打破打破宗族、种姓、财富的差距。

  他还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应该得到尊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局限于君臣、父子、师徒,应该以“会”统天下,天下士农工商都可以做朋友,大家只有职业的区别,没有身份的区别。

  接下来他又讲到了平等,体道行仁的平等,人际关系的平等,教育平等,职业平定。

  讲到这里,下面的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朱翊钧在周遭看了一眼,书生打扮的人频频点头,一脸受益匪浅,那些农夫、石匠、铁匠,要么跟着点头,要么一脸迷茫,要么激动得热泪盈眶。

  朱翊钧又问张若兰:“妹妹觉得他们能听懂吗?”

  张若兰道:“有的能吧。”

  “哪些能?”

  张若兰嗤笑一声:“与他们息息相关的那几句。”

  其实朱翊钧也注意到了,说到平等,说到大家都是朋友,说到职业没有高低贵贱的时候,下面的反响格外热烈。

  朱翊钧弯着腰,凑到张若兰耳边,轻声问道:“那妹妹觉得他的观点如何?”

  他们俩身高差了不少,张若兰要踮起脚尖才能凑到他耳边回话:“观点不错,但动机不纯。”

  朱翊钧挑眉:“何以见得?”

  张若兰还没说话,旁边硬是挤进来一个脑袋,张简修好奇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聊什么呢,怎么不带我?”

  “……”

  朱翊钧把刚才问张若兰的问题,又问了问他,张简修挠了挠脑袋:“我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但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朱翊钧神色一凛:“怎么说?”

  张简修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听我爹提到过这个何心隐的名字。”他晃了晃脑袋,“头疼。”

  何心隐六十了,讲学时间太长,坚持不住,要休息一下,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和交流。

  朱翊钧不是第一次听他们心学传人讲学,当年的灵济宫大会,天下士人齐聚灵济宫,讲的都是“心即理”“格物致知”“知行合一”这些思想上的东西,要领悟需要门槛,所以参加的都是上京赶考的读书人。

  徐阶虽然是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家,但温和儒雅,待人接物彬彬有礼。

  泰州学派和何心隐的观点,给朱翊钧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激进、极端,又癫又狂,但这种标新立异又的确博人眼球,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夫、石匠、铁匠还真就被他口中的平等、自由忽悠得激情澎湃。

  旁边还有个更癫的,一群文士中间坐了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听他侃侃而谈。

  朱翊钧也混在人群中,听了一耳朵。

  好家伙,这位更癫。他一上来就讽刺道:“程朱理学就是伪道学。”

  在座各位,哪个不是学程朱理学长大的,包括朱翊钧自己也是。

  周围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吭声。

  那人神态自若,甚至觉得光是抨击程朱理学还不够,他又接着说道:“说孔孟之道是道冠古今的万世至论,我看倒也未必。”

  “《六经》《论语》《孟子》乃道学之口实,假人之渊薮。”

  “依我看,这些不过是迂阔门徒随笔记录,大半非圣人之言,即使是圣人之言,也只是一时所发之药石。若言行举止都模仿孔孟,那便是一种丑态了。”

  “切~”人群中发出一声嗤笑,“先生瞧不起孔孟,却碍于天下士人皆奉孔孟为圣。你不敢批判孔孟,于是,就说他的学生记录有误。”

  言外之意,他批判程朱理学乃是伪道学,自己这种行为不也同样虚伪。

  那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位身着藕荷色长衫,杏色马面裙的小姑娘。

  说话的是张若兰,但这些话却是朱翊钧让她说的。

  此言有些冒犯,那人却并不在意:“姑娘有所不知,老夫向来以异端自居,岂有不敢一说。”

  “孔孟并非圣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依我看人人都是圣人,不必一定要学孔孟。”

  “人贵在悟自己的道,而非盲目听信别人的道理。没有主见,只知依傍他人,就算是尧舜后人,也不过是尘垢秕糠罢了。”

  这一番话说完,立时就引来周围一片掌声与称赞,人群中,甚至有人说道:“妇人见短,不堪学道。”

  张若兰乃是相府千金,自幼与兄长一起读书做文章,学识比这里绝大多数读书人都要广博。

  她正要反唇相讥,却听那人又道:“此言差矣。何谓长见,何谓短见?”

  “人有男女之分,但见识长短并无男女之别。以老夫所见,倘若让天下妇人与男子一般识文断字,便足以让许多男子羞愧流汗,不敢出声。”

  “依我看,这位姑娘便是当年孔子周游天下,打着灯笼也寻不见的人才。”

  “眼下,却要被你们这些男子说成是‘妇人见短,不堪学道’岂不冤枉?”

  “不过冤与不冤,与姑娘何与,不过是你们这些旁观者出丑罢了。”

  “!!!”

  朱翊钧见过最最狂放不羁的人是他的老师徐渭,眼前这位,比徐渭还狂。只要与他意见相左,不管友军还是敌军,无差别攻击,关键战斗力还很强。

  他和张若兰对望一眼,二人默契转身,拉着张简修默默退出人群。

  三人走到院子的另一边,张若兰长长的舒一口气,又忍不住回头望去,仿佛还有些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