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皇爷爷要赏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朱翊钧想了想:“皇爷爷以后不许说我大字不识一个,什么都不懂。”
他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我虽然不识字,但我也能背下来呀。”
竟然还有人对嘉靖帝说“不许”两个字,但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乐坏了。
“哈哈哈哈哈哈!”嘉靖帝又捏了捏他的小脸,“你本来就不识字,还不叫人说。”
小家伙嘟嘴:“等我长大,就识字了。”
嘉靖帝摸摸他的头:“那朕就给你挑个天底下最好的老师。”
朱翊钧歪头:“老师?”
“没错,教你识字的老师。”
“不用!”朱翊钧一挥手,拒绝了。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等我长大,就识字了。”
“哈哈哈!”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又把嘉靖帝逗乐了,原来他以为不用学,只要长成大人,就会自然而然的识字。
“皇爷爷说过,老师是叫我读书的。”
嘉靖帝将他抱下来:“读书,当然是从识字开始。”
朱翊钧周岁还不到两岁半,现在谈读书还为时尚早,至少也要等到他三岁。
但玉熙宫实在狭窄,并没有给他读书的地方。
于是,嘉靖帝便把严嵩、徐阶、袁炜三位内阁大臣叫来商议此事。
嘉靖帝只在孙儿面前,是个慈祥的爷爷,在大臣面前可不是:“朕刚搬来玉熙宫,只说暂住,可这一住就是两年多。”
“各地年年天灾,国库入不敷出,朝廷没银子,朕也理解。”
“玉熙宫虽然狭窄、光线不好,排水也不好,一到雨季,许多地方积水严重。”
“但勉强也能住,毕竟朝廷和宫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三大殿、安阳门都需要修缮。”
“现在,这些地方该修的也已经修好了。”
“世子年底虚岁就四岁了,是到了该开蒙读书的年纪。玉熙宫内,连一间像样的书房也没有。”
“你们几
个商量一下,想个解决的办法出来。”
三个人站在下面,各有各的想法。
袁炜靠写青词入内阁,前面是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首辅严嵩和次辅徐阶,内阁没有他说话的份儿,有什么决定,他听着便是。
徐阶也没说话,他在等严嵩这个首辅先开口。
嘉靖帝也看向严嵩:“严阁老,你先说说吧。”
严嵩是最懂迎合他的人,他想要什么,不用直接说出口,只要委婉的表达一下,严嵩就懂了。
严嵩脑子混混沌沌,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到皇上嫌弃玉熙宫这不好那不好。
既然光线昏暗,那就挑个采光好的;下雨积水,就选个排水好的;孩子要读书,没有书房,那就找个宽敞的宫殿。
能够同时满足以上条件的宫殿,眼下就有一个,挑个黄道吉日,嘉靖帝立刻就能搬进去。
于是,严嵩对嘉靖帝说道:“老臣以为,宽敞明亮,还不用担心积水的宫殿,眼下就有一座。”
听到这话,嘉靖帝肉眼可见的不满意,脸色阴沉下来。但还是问道:“你说的是哪里?”
自从老婆死后,严嵩的精神状态就愈发不对劲儿。再加上儿子不能时刻在身边给他出谋划策。严世蕃沉迷酒色,他送回家的消息,每每要等到儿子在床上办完事才能看到,耽误了不少事情。
严嵩是真的已经非常苍老了,八十四岁的年纪,很难让他思维敏捷,迅速做出判断和应对。
他根本没注意到嘉靖帝脸色已经不好了,还继续真诚的给嘉靖帝选地方:“南城。”
“!!!”
不光嘉靖帝震惊,就连旁边的徐阶和袁炜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万万没想到,他能把这个地方找出来,并且推荐嘉靖帝搬过去。
南城,那是什么地方,那地方在一百年前,是嘉靖帝的太爷爷居住过的地方,又称南宫。
正统十四年,明英宗朱祁镇受太监王振鼓动,怀揣着“天子守国门”的理想,御驾亲征。
奈何没有他爹和他太爷爷的本领,被瓦刺俘虏,后世称“土木堡之变”。
后来,瓦刺发现在他身上捞不着好处,还得好吃好喝养着他,于是只能把他放了。
当时正是景泰元年,也就是他弟弟朱祁钰接班当皇帝的第二年。
朱祁钰龙椅还没坐热,太上皇回来了。一国不容二帝,把人关在南宫,锁了七年。又是大门上锁灌铅,又是加派锦衣卫严密看管,连食物都只能通过小洞递入。
现在严嵩建议嘉靖帝搬去南城是什么意思?自己高门大院好吃好喝安享晚年,打算把皇上软禁起来?
他要不是疯了,就是在故意恶心嘉靖帝。
严嵩当然没疯,现在严世蕃在家守孝,赵文华死了,远在南直隶治理黄河的朱衡升任工部尚书。
朱衡不是严氏一党,工部现在也不是他严家做主,皇上要修宫殿,他严家又捞不着好处,当然是能拖就拖,玉熙宫住不下,那就搬去南城住着。
震惊过后,嘉靖帝简直怒不可遏。手边逮着什么砸什么。
从欧阳必进的事情、到百花仙酒、进献金丹、再到他的干儿子赵文华侵吞十几万两军饷……以上种种,嘉靖帝早就对他厌烦了。
徐阶静立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忍辱负重折服十几年,等待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获取嘉靖帝的信任,彻底搬倒严嵩的机会。
他曾为了入阁,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做小妾,也在看到嘉靖帝将五色芝交给严嵩炼丹时,跪在嘉靖帝跟前,违心地说自己愿意为皇上炼丹。
此时,他又站了出来:“臣记得修缮三大殿之后还有一些余下的木料,可以用来修缮仁寿宫。”
嘉靖帝问他:“什么时候能修好?”
徐阶飞快在心里琢磨,严嵩说得也没错,仁寿宫损毁严重,确实没有足够的木材将整个建筑群翻修一遍,但把主要的宫殿修一修,让皇上祖孙两人住进去,问题不大。
世子腊月生的,读书怎么也要等到明年开春。只要保证在那之前,修好便是。
嘉靖帝听了很满意,这事儿就交给了徐阶和他的儿子徐璠去办。
走出玉熙宫,严嵩知道自己完了。于是,他找到徐阶,请他到家里吃个便饭。
他有什么目的,徐阶心知肚明,但还是去了。
果然,饭吃了一半,严嵩跪下给徐阶磕头,说自己死了不要紧,一家老小,就拜托徐大人多多照顾。
在很多年前,时任内阁首辅夏言,手握严嵩贪赃枉法的证据,后者登门,跪地求饶,痛哭流涕。
夏言感念他们是江西同乡,饶了他这一次。
没过几年,严嵩与嘉靖帝乳母之子,时任锦衣卫指挥使的陆柄串通,诬陷夏言勾结边关将领,收受贿赂、战败不报、贪墨军饷。
夏言成为明朝第一个,被西市斩首的内阁首辅。
徐阶若是答应了严嵩,那么很快,他就是下一个夏言。
他忍了这么久,是要给夏言报仇,不是重蹈覆辙。
徐
阶曾经骂过夏言,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情。后来,嘉靖帝立当时的二皇子为皇太子,为东宫选拔僚属。夏言秉持公正,推举了徐阶。
徐阶心里清楚,严嵩只是失去了嘉靖帝的信任,离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自己任重而道远。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很快,进入春末夏初时节。太液池岸边的杨柳长得郁郁葱葱。垂下的柳枝尖儿随风摇曳,轻点在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朱翊钧坐在池边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个馒头,一点一点掰下来丢水里,投喂锦鲤。引来好大一条黑色大鱼,把其他小鱼挤到一边,自己独享美食。
朱翊钧叉腰,怒道:“你走开,到那边去!”
那鱼非但没走,还有些得意忘形,竟然游到岸边,朝他张着嘴,等投喂。
朱翊钧咽了咽口水:“把你吃掉!”
那大鲤鱼迟迟等不来吃的,吐了几个泡泡,甩着鱼尾游走了。
朱翊钧又往水里丢馒头渣,看五彩缤纷的小鱼抢食。跟他们说话:“小黄,你已经吃了两块了。”
“这一团,留给小红。”
“小橘和小花,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呀……”
冯保十分好奇,太液池中几百条锦鲤,他是怎么分辨的?
于是上前讨教:“殿下,这里有十几条红的,哪一条是你的小红?”
朱翊钧随手一指:“就是那条。”
冯保仔细看了看,没觉得那条有什么特别:“为什么是那条?”
“因为它是红的。”
“……”
冯保又指着旁边那条:“这条也是红的,它也叫小红吗?”
“不,它叫小花。”
“诶?”冯保懵了,“它怎么叫小花?”
朱翊钧指着鱼尾的位置:“黑的。”
冯保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才发现那鱼尾下方果然有一块黑色的。
这小家伙,观察得可真是仔细。
手里的馒头喂完了,朱翊钧拍了拍手站起来。一阵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荷香。
池中的荷花碧叶连天,晶莹的露水在上面滚来滚去,花苞饱满粉嫩,将开未开。
其中有一朵,被风吹得垂了头,看起来触手可及。
朱翊钧伸手去抓,没抓着,身体因为惯性前倾。冯保在他身后,早有准备,将他拦腰抱住,任他如何挣扎,也不松开。
“大伴~”小家伙又软软糯糯撒娇,必有所求,“我想要!”
不用问,他是想要荷花。
只要小
家伙不是要亲自去采,都好说。
冯保招了招手,旁边几个太监过来,沿着池边,帮小皇孙采了几朵荷花,都是娇艳欲滴的花骨朵,白的、粉的、黄的……拿回去插在瓶子里,明日就能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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