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眠灯
石连虎听见有人喊霍霆山放箭了,挡在他面前的盾牌好好的,他心里嗤笑,霍霆山这一箭射歪了吧。
然而下一刻,他听到身旁的副将惊呼:
“不好,军纛要倒了。”
石连虎一颗心痉挛了下,他猛地转头看后方的军纛。
支撑着军纛的木杆被一箭射穿,巨大的军纛正缓缓往旁边歪。
“快扶住军纛!”石连虎目眦欲裂。
已经冲入敌军中,正在大开杀戒的熊茂虎目一瞪:“并州军纛倒了!”
他本就是个大嗓门,这一喊,声音传开老远。
正在和幽州军交战的并州兵心头慌乱,有人不住回头看军纛,只见“并”字的军纛确实在倒,歪到一旁,不复之前威风。
霍霆山将长弓交还给卫兵,取出腰间环首刀:“众将士,随我杀!”
一般而言,主帅是不会轻易下场的,除非是士气极度低迷,又或是极度高涨,乘胜追击。
听到霍霆山这一声,幽州军这方士气大涨。
“杀!”
“杀!”
乌夜打了个响鼻,朝前飞奔而去。
军纛已倒,并州这方士气大减,加之霍霆山亲自领军冲锋,一时间幽州军杀声如潮往前席卷。
石连虎心道不好,忙组织撤退。且战且退,迅速撤到燕门的后方。
幽州军一路追到关卡,这里的地势变险要了,且金乌西沉,夜幕降临,幽州军行军的速度慢了下来。
“大将军,他们缩在关后。”熊茂闷声道。
霍霆山随意甩了甩环首刀,刀面上的血迹在地上挥出一排星点:“不缩里面,难不成出来挨打吗?”
熊茂被噎了下。
霍霆山:“传我军令,整军休息,寅初行动。”
熊茂:“唯。”
*
石连虎领军狼狈躲回燕门。
副将焦心道:“都怪那李司州捏着藏着,这般迟才告诉我们有马镫之物,今日和幽州军对上,我们吃了不少亏。”
幽州军勇猛无比,但这种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不能说。
石连虎捏了捏眉心:“今日下午幽州小捷,难保他们会趁胜追击。今夜守好关,若是这个燕门破了,后面那一路下去无多少险关。”
“唯。”
……
月黑风高,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寅时是人最疲乏的时间点,更别说今日下午并州还和幽州开了一战。
站岗的并州士兵打了个哈欠,“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天亮了,今夜是平安夜。”
“夜里作战不易,他们不来很正常。”
然而这话刚落,不远处陡然响起呐喊:
“山神助我幽州!”
“山神助我幽州!”
两个卫兵一激灵,心中警铃大作,正要去通传,忽然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仿佛是木板轻敲,也仿佛是山风的呼啸吟咏,悠远神秘又密集。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如同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将他们牢牢笼罩。
可他们背后是山,而他们在中间守着,此间一直没听到异样,幽州军如何能悄无声息的绕到他们后方。
“山神助我幽州!”
那一声声崇拜与扬威的呐喊不曾止息。
并州兵面色煞白:“快、快去通传。”
其余并州士兵从夜中惊醒,听闻那萦绕在四面八方的怪异声音,皆是心头大骇。
“难道他们真的请动山神了?”
“山神出世了?”
“准、准备作战,准备……迎敌……”
石连虎从睡梦中惊醒,听闻外面乱做一团,不住大惊:“怎么回事?”
有卫兵匆忙进来:“石公,幽州军请动山神了。”
“满口胡言,何来的山神?”石连虎怒斥。
但他这话才落下,就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像山风呼过,像林木鸣动,也似有人在吟咏。
石连虎眼瞳收紧,忙问士兵怎么回事。
然而卫兵却只道山神出世。
“石公,关破了,请速速撤退。”副将匆忙进来。
石连虎难以置信:“关破了?这才多久,如何可能?”
副将把头垂得低低的:“那幽州军不知作了何妖,让周围怪响不断,士兵和有些将领以为是山神出世,不大敢抵抗……”
石连虎一口老血险些哽出来。
愚民,愚民啊!
哪来的山神,不过是霍霆山那边搞的鬼罢了。
副将着急道:“请石公速走,不然走不了了。”
石连虎咬牙切齿,但再多不甘心和疑惑,此时也只能暂且放一边:“走!”
关卡攻破,幽州兵亢奋到了极点,如狼似虎地抄了兵器入内。
霍霆山看向身旁的陈渊:“陈渊,你带人将那些纸鸢收起来,而后和熊茂一并打扫战场。”
陈渊拱手领命,带着士兵去通知那些只身进山林里寻了间隙放纸鸢的卫兵。
并州军听到的“山神呼唤”,其实不过是纸鸢的缘故。纸鸢上面绑了些轻巧的竹片,将纸鸢放到天上,风连着碎竹片一同吹动,于是有了林间的鸣声。
“秦洋、沙英,你们随我一同去追击石连虎。”霍霆山点了人。
秦洋和沙英兴奋领命。
这个关卡过后,后面并无险关,这可让石连虎叫苦连天。
霍霆山领着骑兵在后面追,用的是饿狼之术,且追且战且放,一直跟在并州残军后面,一点点啃食并州军剩余部队。
石连虎一逃就是两日,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直到听到副将说并州援军至,他才心神一震。
石连虎狂喜不已:“总算是来了。”
不远处,霍霆山也收到了并州援军将至的消息。
男人执起长弓,再次拉弓满弦,深如海的黑瞳盯着前方马背上的那道身影。
一瞬,两瞬。
霍霆山松了手。
离弦利箭飞出,正中目标。
在一众并州武将的惊呼中,石连虎呕出一口鲜血,当即坠下马。
“大将军,他……”沙英见那边乱作一团,有些担忧。
霍霆山瞥了他一眼。
秦洋笑眯眯道:“放心,以大将军的箭术,不欲令他当场毙命,阎王都不敢立刻收他。”
石连虎到底是并州牧,直接射杀不妥,但如果受了点伤,而后面伤势难愈死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回吧。”霍霆山收回长弓。
待他们回到燕门郡,战场早已打扫完毕,周围一片喜气洋洋。
霍霆山对陈渊说:“陈渊,你召集一队卫兵,去远山郡接夫人过来。”
陈渊领命。
霍霆山回到主屋,两三下卸了甲,准备换身衣服,在欲拿衣服时,男人的手顿了顿。
他看着被他一同放在衣袍旁的蓝色荷包,静默一瞬。
陈渊点好了人,即将出发,却见霍霆山这时从屋中出来。
“大将军?”陈渊疑惑。
霍霆山没骑乌夜,让人牵了另一匹马来:“你且在这里,我亲自去迎夫人。”
陈渊惊愕。
*
远山郡,郡守府。
霍霆山出征以后,程蝉依没再往主院跑,也如他当初和裴莺说的那般,三日后程家人抵达郡守府,将程蝉依接走了。
裴莺生活彻底重归平静。
今日是程蝉依离开的第二天,是霍霆山出征的第五日,裴莺在女儿院子里用完古董羹,悠哉地回主院,计划着将那本游记的最后一点看再歇息。
主院很静,无奴仆往来。裴莺推门进屋,如今的天黑得愈发早,不过是堪堪用完晚膳,房中已是一片昏暗。
在那昏暗里,竟立着一道高大的黑影。
裴莺心跳漏了一拍,正欲惊呼,这时却听到一声熟悉且低沉的男音:“夫人。”
裴莺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心跳总算是逐渐平复。
“将军?”她语气还有点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