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眠灯
霍霆山本来想再和她说两句戏语,让她待在府中,但见怀中人抓着他衣袍的手指都白了,男人面上的漫不经心收敛了些:“哪有什么该不该,若夫人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逛,这燕门郡我岂非是白打下来。只是有一点,夫人外出可以,需和我说一声,且有卫兵在侧。”
霍霆山将人放在马车内软座上。
裴莺察觉自己入座,缓缓睁开眼。她身后是软座,侧方是车厢的壁板,他就在她面前,近在咫尺,将她困在这小方的犄角里。
“方才我说的话可听清了?”霍霆山见裴莺目光缓缓往旁边移。
裴莺嗯了声。
霍霆山看了她两息,抬手在她发顶轻按了下,正直起身,忽察袍角有少许拉扯感。
男人垂眸,看到了一只抓着他袍角的素手。
手指纤长白皙,指尖透着淡粉,她衣袖往上滑了少许,露出丰润的手腕,腕上还戴着他挑的那只黄玉圆镯。
霍霆山重新弯了脊背:“夫人有事?”
裴莺小声道:“将军,我在集市里买了五头小豕,后来遇袭,没来得及带走它们,那些小豕还在集市门口的马车里,您能不能派人去一趟?”
霍霆山嘴角拉平,面无表情道:“不能。”
一天到晚惦记着口腹之欲,她那小脑袋里就不能想点别的。
裴莺有些懵,不明白怎的一会儿不到,这人忽然变脸了。
她方才应该没惹他吧。
不过回到郡守府不久,裴莺到底看到了小黑猪。
只有四只,有一只倒霉中箭死掉了。
裴莺找了个院子,将小黑猪放在院子里面养。
不仅猫犬会应激,其实猪也会,因此裴莺决定先养个几天,待小猪彻底熟悉环境再劁猪。
裴莺料理她的小猪去了,霍霆山回到府中后进了书房,一个半小时后书房的门重新打开,公孙良等人相继从书房里出来。
离开书房后,不少人皆是隐晦地看了眼裴莺住的主院。
陈渊被传唤进书房。
“大将军,只有两个活口。经我审讯后,一个终于说了些真话,他们皆是并州斥候,此行任务是将裴夫人带回肖江郡。”陈渊说。
霍霆山长眉往下压了压:“确定是并州而非司州?”
上次裴回舟的事是司州干的,这次竟是并州?
陈渊颔首:“确定。”
回完这句以后,陈渊低下头来:“大将军对不住,怕是跑了一个。那并州斥候说他们那一行四十人,但我点了街上的尸首再加活抓的两人,一共才三十九人。”
霍霆山问:“事发后让守城军闭城否?”
陈渊:“已第一时间通知。”
霍霆山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先搜城,或许那条漏网之鱼仍在城中。那斥候是否交代,他们为何要带走夫人?”
陈渊摇头:“他说不知晓,他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给他下令的是并州牧三子,石远湖。”
霍霆山翻了下记忆,发现他只知道石连虎有三个儿子,个个不成器。如此想来,这个石远湖肯定不是个出挑的。
霍霆山吩咐道:“查一查这个石远湖。”
陈渊:“唯。”
当日下午,关于石远湖的资料就放在了霍霆山的案几上。这份履历颇为详尽,霍霆山翻了翻,随意看了下就扔到一旁。
一个只会和兄长争宠,还极度好女色的蠢货。
想到石远湖的贪色,霍霆山目光冷了下来:“陈渊,石连虎府前的犬儿缺口粮了,帮他喂喂狗。今日城中生了乱象,明日邸报中稍做解释,如实说其他州之人派斥候过来行暗杀之举。如今他州斥候已除,且布衣本就不在针对行列,让他们不必忧心。”
陈渊领命。
*
肖江郡,州牧府。
“三公子,派去燕门的斥候回来了。”家奴来报。
石远湖眼睛一亮:“让他速速进来。”
还未见到斥候前,石远湖已经想着待会儿会看到的画面。
比莲姬更美的女人,究竟生得何种模样?
当初底下人见风使舵,给大兄献了莲姬,他心痒痒的同时不由暗恨。
那群趋炎附势的孬货不过见大兄是嫡长,就使劲巴结,女人也好,马匹也罢,有点好东西就往他大兄那处送。可分明他也是嫡子,且不比他大兄差。
若是这回他能得到一个胜过莲姬的女人,大兄的脸色定是非常精彩……
光是想想,石远湖便不住兴奋。
然而他的亢奋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斥候来到,他看着这个灰头土脸的斥候,石远湖所有的期待都像是终于浮出水面的水泡,“啪”的一下破了。
还不待石远湖开口,斥候先请罪:“属下无能,此行未能完成任务,请三公子责罚。”
石远湖先是惊愕,而后勃然大怒:“四十人,竟连个妇人都带不回?尔等是吃白食吗?”
斥候连忙解释说裴莺身旁有卫兵,个个都是好手,是细心挑出来的精兵,并非普通侍卫。
石远湖想起一事,“那美妇人你可有看清她的模样?她生得如何?”
斥候一顿,说看清楚了:“那妇人美若天仙,不似凡人。”
石远湖抚了下胸口,似要顺平那阵难言的痒意,不等他再问,此时斥候继续汇报。
“三公子,此行只有属下一人回来,其他弟兄怕是都殉职了。”
石远湖一颗心咯噔了下。
这支斥候队不算是他的私人所属,若是只折损了四五人还好,他还能小事化了。可现在只回来了一人,大兄一定会过问此事的。
这一天石远湖忧心忡忡,但幸好一日无事发生,他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然而翌日早上,府中却炸开一桩骇人听闻之事。
州牧府的门侧出现了许多残肢碎块,闻着味儿来的野犬相互争食,据守门的卫兵说,有几个首级似乎是他们相熟之人的。
此事惊动了阖府上下,当石远湖听闻时,他心道坏事了,又听闻家仆来传,说大兄让他去书房一趟。
石远湖心里不详之感更甚,待他来到书房,看到书房中他大兄石远江、二兄石远河,还有高正明时,他心里那点庆幸彻底破灭了。
高正明的直属上峰是他父亲,此人不站在他们三兄弟的任意一边。
如今大兄通过斥候顺藤摸瓜找到高正明,想来已是知晓那美妇人的存在。
“三弟来了。”石远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三弟。
老二是庶子,自知不可能争得过他,因此平时倒是乖觉。这个老三是父亲的续弦所生,仗着自己也是嫡子,心野得很,凡事都要和他争上一争。
石远湖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大兄寻我来所为何事?”
石远江冷笑道:“如今幽州军作乱,父亲又抱恙在床,我作为父亲嫡长子,扛起并州的旗帜已是不易,三弟不帮忙便罢,为何还要在后面捣乱?”
石远湖怒从心起。
扛起并州的旗帜已是不易?有本事你别扛啊,得了便宜还卖乖。
但面上石远湖露出几分委屈:“大兄真是误会我矣,我只是奉父亲之命行事,高正明在此,不信大兄可以问他。”
话方落下,石远湖忽然看到他大兄笑了,而后看向高正明:“高正明你也听到了,三公子让你说,这回你总该开口了吧。”
石远湖大骇:“大兄你……”
石远江连眼风都没有分给他半个。
高正明垂下头,将那日在主院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石远江眼中划过惊愕:“幽州军有如今时日,竟多得一位妇人?”
他已知晓斥候队仅归一人之事,现在联系起前因后果,石远江总算明白为何三弟要派斥候劫人了。
石远江沉默片刻后道:“这美妇颇为神秘,就此杀了可惜。”
石远河欲言又止,却见三弟难得和大兄统一阵营。
“大兄,我当时也是这般想,所以才派斥候出去,只是未料到那霍幽州对她看护得紧,没能得手。”石远湖微叹:“第一回出手没成功,往后她多半不会轻易出府。”
石远江忽然笑了声,“三弟的眼界该放宽些才是,别总盯着幽州和并州。”
再次被嘲讽,石远湖心火旺盛,但对方似话内有话:“大兄有办法?”
“三弟可知晓惠康王?”石远江说。
石远湖颔首:“自然知晓,他是先帝的幺子,虽年纪不大,但说起来还是如今陛下的皇叔。我听闻这个惠康王是个闲散亲王,只喜好到处游玩,大兄为何忽然说起惠康王?”
石远江意味深长道:“惠康王在女色上颇有钻研,我听闻此人最近在司州,距离燕门不算很远。”
只是一句,石远湖已了然。
若是惠康王问霍霆山讨人,后者虽说大概率不会将那美妇送出去,但拒了赵天子的皇叔,往严重了说,这何尝不是对大楚皇室不敬?
给霍霆山找些麻烦也好。
若是到时霍霆山不堪其扰,决心偷偷将美妇送到其他地方去,他们可在中途劫人。
“还是大兄足智多谋。”石远湖恭维道。
*
燕门郡,郡守府。
小猪经过几日的饲养,已经彻底熟悉了院子的环境,裴莺见时机差不多了,于是找到霍霆山,向他讨要一个会杀猪的士兵。
霍霆山一时想不起周围谁是屠夫出身的,“夫人,杀人和杀猪应该相去不远。”
裴莺:“……您挺有想法。”
命令到底传下去,会杀猪的士兵很快找到了。说来也巧,这个士兵裴莺曾见过,他是那日随她一同去集市买小猪的卫兵。
这人的名字挺有意思,叫过大江,一张脸也如江般长,裴莺一下子就记住了他。
“裴夫人想劁猪?此事交给我。”过大江拍拍胸口。
过大江打了包票后便往养猪的小院去,裴莺见状抬步想跟。
“夫人。”
裴莺回头看霍霆山:“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