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眠灯
一壶茶刚煮好,包厢外有人敲门。
裴莺来茶舍只点了茶,并无点旁的零嘴,按理说不会再有人来打扰。
“夫人,这外面……”自从发现过大江等人不见了以后,辛锦的神经就绷起来了。
现在这不知名的敲门声此时狠狠拨动着辛锦的神经。
裴莺张口欲说,这时门被推开了。
从门外走进一个少年郎,他约莫十六七,未到加冠之年,因此墨发半披,他身着玄色曲裾袍,腰悬组玉佩,皮肤略微白净,模样瞧着颇为俊朗。
他大步进来,眉宇间有冷色。
裴莺进来后摘掉了帷帽,少年郎一进来就看到那张芙蓉玉颜了。
眉翠唇朱,不远处的美妇人生了一副花颜月貌,敛起的眉眼间有一段山水明艳,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他不由停住,上下打量裴莺,越打量目光越沉,最后眉头皱起来了:“你就是香皂的制造者裴氏?香皂真是你弄出来的?”
他在看她,裴莺也在打量他,目光尤其落在少年郎眉眼的位置。
“不是。”裴莺说。
少年郎一怔,似没想到裴莺会否决,他惊诧道:“可外面都传是你造出来的。”
裴莺淡淡道:“不过是我从古籍里看到罢了,当不得我创造。阁下何人,为何闯入我的包厢?”
“天策大将军是我父亲。”少年郎微微仰首,眼中有骄傲。
裴莺其实并无多少意外。
古代人成亲都早,小娘子基本一及笄就嫁了,小郎君许多也等不到及冠就娶妻生子。
霍霆山已经位至幽州牧,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幽州的一把手了。霍氏一族在幽州中,说不准族长的位置亦是由他担任。
这样一个驾着庞然巨物的掌舵者,不可能年至三十几还没有自己的子嗣,否则不说他的家族如何,追随他的那些部下也会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
因为一旦他殒了,就是后继无人。
裴莺知晓霍霆山肯定有自己的子嗣,不过是多少的问题。
见裴莺面色平静,并不因他的话露出惊讶或惶恐之色,霍知章紧了紧后牙槽,盯着她不放,仿佛要把裴莺看出一朵花来。
他的母亲生下他不久就病逝了,这么多年来父亲自然有过旁的女人,但始终只有他和胞兄两个孩子,没再生出旁的庶子和他们争抢资源。
且十几年过去,父亲也未有续弦的意思。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却未曾想父亲率军出征不过是一季,就运了不少女郎的精贵饰物回来,还有许多能看不能用的花花草草。
起初,他只当父亲在外看中个红粉,一时宝贝得紧。那也罢了,反正最多纳入院中,当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不曾想一段时日以后,父亲那股热乎劲儿非但没退,还传讯回来说他要大婚。
那列出来的清单,远超寻常州牧大婚的礼制,此外还命人将府中的主屋重新修葺了一番。
如此尚不够,再加命人去寻泉口,说要建一座新的府邸。
霍知章联想到之前听闻的绝色美人的传言,到底在幽州待不住了。
父亲成婚,以后那个新娶的肯定想生个孩子巩固地位。
续弦之子,也当得上嫡子,且还是有能吹枕头风的母亲庇护的嫡子。
这一点胜过他们兄弟多矣……
有些事得趁着父亲还未大婚的时候做,否则大婚了,对方就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如今重孝,到时若是对她不敬,对方想要他吃苦头是轻轻松松的事。
所以左思右想,霍知章给兄长留了信后便带着卫兵偷偷跑来并州。
在见到裴莺前,霍知章心想把他父亲蛊得日渐陌生的女人,一定是个狐媚子。
但见过以后,霍知章觉得对方和他想的有不少偏差,不过有一点倒是一样,确实是个大美人。
“你来寻我所为何事?”裴莺开门见山。
霍知章将包厢门关上,走到裴莺跟前。
此人还不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说话无需太顾忌,遂霍知章直接问:“你是如何说服我父亲娶你?是凭香皂之法,还是那些子虚乌有的命格。”
“我并未说服你父亲娶我。”裴莺微叹,知晓他是不愿霍霆山再娶的,就像她囡囡不想她再嫁人一样。
霍知章皱着眉,不大相信的模样。
“如果有得选择,我并不愿嫁给你父亲。”裴莺和他说实话。
她就知道嫁给他麻烦事不少,也不知晓他还有几个孩子,别今日一个找过来,明日再一个,后日还一个。
裴莺不由头疼。
霍知章听出裴莺话中有几分嫌弃,不由瞠目。
她是装的还是真的,怎敢嫌弃他父亲?
“你既不愿,那为何还要待在他身旁,一走了之岂非痛快?”霍知章眼中有质疑。
他是知晓的,他父亲从来不留想走的女人,甚至有些心大的,也会将之遣走。
裴莺给自己倒了杯茶:“他不许我走。”
她不是没跑过,只不过被抓回去了,后面和霍霆山牵扯越来越多,已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番话在霍知章听来却如天荒夜谈,完全颠覆他认知,他觉得裴莺在说谎。
是她自己不愿离开吧,毕竟跟着他父亲锦衣玉食,往后富贵不用愁。
有一股或被欺瞒、或被嫌弃的怒气直冲上脑,霍知章忍不住道:“你若想离开有何难,我送你走便是。”
裴莺一顿,打量霍知章片刻,忽然弯起眼睛笑了:“好啊,那就拜托你安排了,我何时能走?”
“自然是现在。”霍知章毫不犹豫。
裴莺细眉微扬:“现在?”
“怎的,你是改变主意,不想走了吗?”霍知章不满。
裴莺坦言,“我还有个女儿在州牧府中。”
霍知章惊讶:“你竟有女儿?”
父亲平日管他的时间都不多,如今竟帮旁人养女儿。
霍知章心里不是滋味。
裴莺觉得面前这少年应该不是霍霆山的长子,并非拿他当继承人来培养:“你父亲都有儿子,我为何不能有女儿?”
霍知章无话。
裴莺想了想,到底提醒他:“之前随我出府的士兵见过你吧,若我直接随你离开,他们会知晓的。”
“我有办法应对,你只管随我走便是。”霍知章不耐烦。
裴莺坐着不动。
霍知章冷哼了声:“你安心好了,我不会杀的你,毕竟你也为幽州军效力过,我若那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也不配为州牧之子。”
将杯中的茶饮尽,美妇人从座上起身。
那就走一遭吧,也正好到远些的地方透透风儿。
*
州牧府,书房。
霍霆山将一份信件放下,看向窗牗外,快日薄西山了,还不见卫兵来报。
他唤来守门的卫兵,让他去主院跑一趟,得知裴莺确实未归。
男人皱起长眉:“不就是一个多几个胡人的破城,有什好逛的。”
天黑都不回,真是心野得没边了。
……
两刻钟后,夜幕降临。
霍霆山冷着脸走出书房,方踏出院子,便有卫兵匆忙来报。
霍霆山神色稍缓。
“大将军,大公子来信。”卫兵道。
霍霆山一顿,面无表情将信件接过,也不回书房了,直接在原地拆了火漆,一目十行。
“胡闹!”霍霆山眼里聚起风暴。
卫兵被他惊得一震,不敢抬头,很快听头顶飘来一道极冷的声音:“备马。”
那远去的脚步声走了几步后,又有一道声音飘落:“传令下去,给我看紧玲珑院,从此刻起,不允许那丫头踏出院子一步。”
第72章
裴莺坐在马车里, 卷起一侧的帏帘,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座肖江郡旁边的小县城。
这小县城是肖江郡西侧的城镇,更靠近西域, 因此胡人更多了些, 他们头戴卷帽, 肩上搭着彩线织成的布巾, 成群结队,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大楚话做生意。
金乌西坠, 大片的天被染成了暖调的橙黄, 天幕之下的小镇繁荣, 偶尔有一曲西域歌谣荡起, 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裴莺有些饿了,她喊霍知章:“霍小郎君。”
霍知章骑马在前,听到裴莺喊他, 他本不想理会的, 但那道声音温和似水, 一点趾高气昂都没有, 实在叫人不好忽略。
霍知章眉头皱起又松开, 几番以后到底是调转马头,驱马到马车旁:“你有何事?”
“如今已是饭点,我们找处食肆用膳如何?”裴莺顿了顿说:“我请你用膳,就当你带我出来。”
霍知章沉思片刻, 其实他也饿了, 但主动找食肆,这听起来像要照顾她一样。
“那就去食肆吧, 不过不用你请,我不缺一顿饭钱。”霍知章别开脸。
让女人请他吃饭, 说出去笑死人了。
最后霍知章找了间门面干净的店铺,本来想直接坐大堂的,但进来后发现哪怕裴莺戴着帷帽,依旧有不少人在偷偷看她。
霍知章低声道了句麻烦,迅速让小佣开了个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