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眠灯
现在已是下午了,以前都是早上喝药的,今天比之前晚了起码几个时辰。
楼下忽然热闹起来。
紧接着有人扬声道:“以下是今日的肖江郡邸报……”
*
州牧府,书房。
“大将军,这是武康县那边传回来的密报。”秦洋递上一份封了火漆的密信。
霍霆山拆开火漆,看完后开怀道:“很好,待第一批铁炼制出来,先做一万副马镫。”
当初赵家那个小郎君让夫人牵线,求他庇护,此人献上来一则消息:武康县内有铁矿。
当时并州不在他的管辖内,他就是知晓了也无可奈何。但如今不一样,现在整个并州都是他的,他想如何翻来覆去都行。
霍霆山吩咐道:“待一万副马镫做完,再造一批农具出来,今年加大力度种麦,农具方面不可忽视。”
一条条不久后会在邸报中宣读的信息,如今在这个书房里诞生。
“行,去办了。”霍霆山也从座上起身。
和众人一同离开书房,霍霆山改道往后院走,待看到裴莺紧闭着的房门,男人长眉皱起。
她白日若在屋里,是不关房门的。
这是出府了还未归?
唤来卫兵询问,裴莺果然未归。
霍霆山负手站于庭院里,面色有些沉。
这一日日的净往外面跑,一刻也不消停,她莫不是觉得哪儿都比住的地方好玩?
男人转身离开,去了不远处的竹云院。
*
竹云院。
霍知章坐在软榻上,正由冯玉竹给他换药,碰到伤处时,偶尔实在忍不住,少年郎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二公子,你忍着点。”冯玉竹看着他胸膛上大片的淤青,“这淤青必须散开,否则淤血堆积不利于康健。”
“这一鞭父亲打得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疼死我了。”霍知章苦着脸。
昨晚回来立马上药,用的还是最好的药,但依旧疼得他几乎一宿没睡着。
冯玉竹安慰他:“鞭子是马鞭,威力有限,且若大将军不留情面,二公子你这胸骨少说也得断上几根。”
军中无人不知大将军天生巨力,旁人一口银牙咬碎都开不了的六石重弓,他轻松能拉开。
若真不留情面,一脚下去直接把人踹死也不无可能。
霍知章忍不住道:“冯叔,或许是因为我皮实抗打,所以骨头才没断。”
他从小挨打就不少,也亏得皮糙肉厚,长这般大也未缺胳膊少腿。
冯玉竹笑道:“是,你确实继承了大将军的神力和体格。”
霍知章嘴角勾起,方才苦着脸,这会儿放晴了。
他正欲张嘴,这时一道冷笑传来:“皮实抗打?看来你小子是很遗憾身上没断几根骨头。若是遗憾就直接和我说,我给你补上,顺带把你的腿打断,省得给我惹事生非。”
霍知章大惊,忙从座上起来:“父亲,我不是那个意思。”
霍霆山目光扫过他敞开的衣裳,淤青过了一夜晕开了更多,一大片的触目惊心。
但作为在沙场上打滚二十余年的悍将,霍霆山一眼就看出都是外伤。
这小子糙得很,过不了两天又能活蹦乱跳。
“文丞,我有几句话和这小子说。”霍霆山看向冯玉竹。
冯玉竹对着霍霆山拱手作揖,出了院子。
待冯玉竹离开后,霍霆山问:“昨日你来寻你母亲所为何事?”
霍知章愣住。
那三个字眼让他半晌没回神。
霍霆山也不催促,只收敛了表情看着他。
霍知章一张还算白皙的脸慢慢涨红。
霍霆山:“这般难回答?”
“我听到传言,说您得了一个绝色美人,还待之如珠似宝,后来您传信回来说要成婚,儿子心里好奇,便过来看看。”霍知章小声开口。
霍霆山掀起唇,眼里却无笑意:“看到了后,为何带她出城?”
“我、我……”霍知章结舌。
霍霆山:“是觊觎到你母亲身上?”
“我不是,我没有!”
霍知章几乎跳起,后面话如倒豆,“最初我只是想去问问,她用了何种法子让您娶她。她却说她不想嫁,还说您不许她走,我当时只觉得荒唐,就说她想离开,这有何难,我送她离开便是。父亲,我真没有……”
后面声音低下去,那句话霍知章说不出来。
霍霆山眼里无波,看不出喜怒:“她说的是实话,确实是我不许她走。此事仅此一回,若还有下次,你往后无须喊我父亲,我霍霆山没这等不识人伦的逆子。”
霍知章心里大骇,不住脱口而出:“父亲您何至于此?她说她不想嫁您,根本不喜欢您。您是天底下的大英雄,天下间景仰爱慕您的女人如过江之鲫,您何苦委屈自己娶一个不爱您的、时刻想离开的女人?”
“父亲,您娶她,还不如娶宁姨母呢,姨母是知根知底的宁家人不谈,且还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您。我后悔了,我一岁多那年您问我和兄长的意见时,我不该哭闹不休的。”霍知章越说越懊悔。
这番话说完,霍知章以为父亲会勃然大怒,又或者嘲讽他当年的无知。
但他不后悔,因为这些都是他的心声。
却未想到,他面前的男人非但没发怒,还嗤笑了声:“委屈?可笑,我有什好委屈的。你母亲的才华连公孙太和都拜服,容貌更是艳冠北方三州,她有才有貌,性子还温和。我娶了个天仙,你还替我委屈上了,论脸皮厚薄,你是青出于蓝。”
霍知章不由瞠目。
“至于她不喜我之事……”霍霆山看向主院方向,神色难辨,“我也并非第一日知晓,但总归来日方长。”
霍知章呆在原地。
卫兵这时来报:“大将军,夫人回来了。”
霍霆山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还行,她这次知晓回来府中用晚膳。
没管神情恍惚的小儿子,霍霆山转身离开竹云院。他回到主院的时候,就看到卫兵正一坛一坛的将酒往马车下搬。
美妇人站在马车旁,看他们搬酒。
“我竟不知夫人成了酒鬼。”
裴莺听到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腰两侧控制不住的泛起一阵酸软,仿佛昨日夜间那两只控制欲十足的大掌又覆在了上面。
裴莺停顿了两息才转过去,看他一眼,目光又移开:“只是买回来专研,并非要喝光。”
“夫人想卖酒?”霍霆山问。
裴莺颔首:“酒之一项,大有钱途,其吸金能力比之香皂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现代,烟酒是纳税大户。
这俩东西会成瘾,哪怕本身囊中羞涩,也要挤出一点钱来买。
若是放在古代,待那些权贵嗜酒成命,何至于愁他们不舍得从兜里掏银钱出来。
听闻裴莺拿酒和香皂对比,霍霆山眉梢微扬,目光转到一坛坛酒上。
那酒坛平平无奇,想来里面装着的亦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连佳酿都算不上的普通酒酿。
“夫人需要什么?”霍霆山问。
裴莺心里惊讶他的直接,不过这样很好,不用给他解释明白所有细枝末节才肯配合。
裴莺:“晚些时候我给将军一份图纸,将军让人将那物件造出来。”
她要画的是蒸馏仪器。
虽然“酒”文化的历史有数千年,但却是直到明朝时,才具有成熟的蒸馏技术。
在蒸馏技术出现前,人们都是通过酵母和酒曲发酵酿酒。
低度酒不易保存,容易酸化,酿造酒正是这种易变质的低度酒。蒸馏酒却没有这样的顾虑,蒸馏出来的高度酒醇香绵长,口感稳定不易变形。
发酵酒是蒸馏酒的基础,也是原料。
因此往后的赚钱路子将是:低价在市面上收购一批发酵酒,然后用基本不花钱的蒸馏技术提高酒精浓度,再转手卖到长安。
香皂的制造过程中要经过一段不短的皂化反应时期,但蒸馏一壶酒的时间只要几个小时。
最多四个小时,也就是两个时辰,一坛在市面上卖五六十钱的酒酿,放到长安能卖十两,甚至是几十两。
裴莺仿佛看到了一座金矿朝她飞来。
她得成为女儿的靠山,日后到了他的府中,可不能让囡囡被他那些子女欺负了去。
霍霆山见身旁人不知想到什么,眼尾都弯起来了,杏眸灿烂。
“夫人这是在想什么?”霍霆山看着她弯起的眼。
裴莺平复了下心情:“待那套器具造出来,将军就知晓了。”
说完这个,裴莺想起另一件事:“将军,您还记得那个北川县的郝姓衙役否,此人后来如何?”
霍霆山当然记得。
若非这个衙役,他也不会和她相遇。他是感谢这个小衙役的,至于回报的话,下辈子再给他回报吧。
倘若是寻常得了他青眼的宠姬,确实该赏一赏这个牵线搭桥者。但夫人即将成为他的妻,那等汲汲营营的小人便没必要存在。
“此人已投胎转世,夫人不必再惦记他。”霍霆山懒洋洋道。
裴莺先是错愕,但又觉得这事霍霆山完全能做出来。
“今日晚宴,夫人喊上那小丫头,大家一同用个膳。”霍霆山忽然说。
裴莺一下子就慌了,“不行,我还未和我囡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