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眠灯
宁青颖眼里笑意更深,正欲再开口,却听霍霆山道:“夫人,这是知章他姨母,姓宁。”
接着霍霆山又给宁青颖介绍,“二妹妹,这是我府中夫人,姓裴,单字莺,再过几个月,她便是知章的母亲。”
裴莺迟疑,虽说她已知晓对方三嫁三丧夫,按理说可以冠回自己的姓氏,称之为宁夫人,但这是意外听来的,当事人并不知泄了情况。
因此思索一瞬后,裴莺到底随了霍霆山的称呼,喊了宁青颖二妹妹。
宁青颖眼中掠过一缕晦暗:“裴夫人花容月貌,果真如传言般动人。”
寒暄一番后,霍霆山问:“二妹妹来并州是为探亲来了?”
他知晓宁家的妻族是并州人士。
宁青颖颔首:“许久未回外家,如今难得有空,往后也无人管我,便奉母命来并州看看。”
霍霆山听闻无人管她,长眉微挑似有诧异,但没有开口。
宁青颖脸上恰时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悲凉来,转眸求助似的看了眼霍知章。
霍知章迟疑,但想起从前在母族中的种种优待和外祖慈祥的面容,到底说:“父亲,姨夫他故去了。”
霍霆山先前已有猜测,如今听闻倒不觉意外:“节哀。”
说完,霍霆山看了眼身旁的美妇人。
裴莺:“……节哀。”
宁青颖面上的酸楚更甚,似顾不上太多,“姐夫,当年高僧批命,我是不信的,未曾想竟是一语成谶,您说我往后该如何是好?”
裴莺心道,高僧批命在霍霆山这里没有用,这人是个铁血无神论者,他不信这些。
但瞥见霍知章面上的同情,裴莺觉得也不是丝毫无用。
就算霍霆山本人不在意,他身边之人也会被影响,尤其这个时代特别多人信鬼神。
或许他那些个谋士知晓后,会劝他纳了,反正这个时代不少男人都觉得宠姬而已,多一个也不多。
霍霆山听闻后,说了一句和霍知章相似的话:“二妹妹,你既为宁家人,如今也尚年轻,往后不愁没有如意郎君。”
宁青颖轻轻一叹,欲言又止。
裴莺实在觉得气氛尴尬。
这位宁夫人不仅是霍知章的姨母,更是霍霆山原先的妻妹,还一心想进他的后院。
虽然再过几个月她就和霍霆山成婚,但前有五宿之约,后有和离协议,她和霍霆山注定不是一对寻常夫妻。
协议成婚,婚后继续分房睡,相敬如宾。
且不说她不想管霍霆山的后院,就是有朝一日想管,也不一定能管得过来。现代男人婚后出轨尚且不在少数,更别说古代位高权重的男人。
她一来没背景雄厚的娘家,二来霍霆山的腿又不长她身上,她还能管他往哪里跑不成?
裴莺待不住了,干脆找个借口溜:“将军,今日二妹妹登门,我去和庖房说,让他们加些菜。”
说完,裴莺对其他两人笑笑,全当打过招呼,正想转身往庖房去,一条长臂这时从后方绕过,揽在了她肩膀上。
“这点小事让女婢去办就行,何须劳烦夫人。”霍霆山低眸看她。
给她画只兔子还真没画错,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想溜。
裴莺和他对视,眼里忍不住泄露出些怀疑。
这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位宁夫人的想法?
之前听闻裴莺要走,宁青颖不住欣喜。她还以为那是个厉害的,没想到只是个软柿子。也是,未听闻三州内有裴姓的大家族,一个女人背后没有家族支撑,到底是虚的。
未曾想竟被他留下了,宁青颖缓缓垂眸,挡住眼中的情绪。
垂眸时目光不经意往下,在某处猛地定住,她错愕地看着霍霆山鞶带上的挂件。
注视的时间有些长,她旁边的霍知章好奇地看过去,一看大为惊奇,脱口而出:“父亲,您怎的戴这般丑的荷包?”
裴莺僵住,也缓缓低头看霍霆山鞶带上的荷包。
这只荷包是她的第一个绣品,绣完后其实她自己也认为不好看。
奈何霍霆山似乎觉得寓意不错,时常都有配戴,她甚至还见过他戴着这只荷包出现在一众谋士和武将前,而所有人都面无异色。
这令裴莺生出一种错觉,或许她绣的荷包也不是那么丑,可以归为平平无奇一类。
没想到……
原来是她想多了,就是丑。
裴莺耳尖泛红。
“很丑?”霍霆山面无表情地看着霍知章,狭长的眼眸黑沉沉的,像两口无尽的深潭。
霍知章脊背霎时绷紧,下意识回答:“不丑,一点都不丑。”
霍霆山冷笑,“我原先只以为你小子脑子不好使,所以读不了书,没想到眼睛也瞎。”
霍知章:“……”
裴莺耳廓的红晕一路蔓延至脸颊上了,她生得白,面上飘红特别显眼。
霍知章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裴姨绣的荷包,是他眼拙了。
裴莺被迫留在正厅,一直听他们叙旧,主要是霍知章和宁青颖在说,偶尔宁青颖将话题递给霍霆山时,她身旁的男人会搭一两句话。
到午膳时分,霍霆山让人将孟灵儿也喊了过来,他们四口人外加宁青颖一个来客,用了一顿颇为丰盛的午膳。
膳罢,裴莺接到了一项工作。
宁青颖要暂住在府中,她是霍知章的母族之人,途径此处断没有去住厩置的道理。
因此给宁青颖安排别院的任务,落在了裴莺头上。
反正闲来无事,裴莺干脆领人去府中转一圈,让她自己挑院子。
在府中游逛的时候,裴莺听宁青颖轻声问:“请问裴夫人祖籍何处?”
裴莺心道了声果然:“冀州北川。”
北川,小地方。
宁青颖眉目舒展了些:“北川,离我第一任丈夫的故土不远。”
裴莺只是道:“那挺巧。”
大抵是见裴莺把天聊死了,宁青颖又道:“裴夫人,你信命吗?”
裴莺摇头说不信:“我不信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十岁那年,我母亲带我和姐姐去寺庙祈福,在上山路上偶遇一个衣着褴褛的僧人,那僧人向我母亲化缘,我母亲心善,给了他几个铜板和身上带着的所有粟饭团。那僧人谢过以后,说为我和姐姐算两卦以做报答。”宁青颖说着从前。
裴莺知晓势必有这一遭,因此静听。
宁青颖继续道:“当时那僧人问了我姐妹二人的生辰八字以后,便拿出龟板卜卦,他说我姐姐会嫁贵人。”
说到这里,宁青颖转眸看裴莺:“她十六岁出嫁,后来姐夫扶摇直上,完全当得一声贵人。”
裴莺颔首。
宁青颖美目微眯,又继续道:“那僧人给姐姐算完卦,又给我算了一卦,道我命格贵重,唯有那真正的显贵之人才能镇住我,再借我的命格平步青云。若是寻常男人娶了我,会反噬受难,轻则病痛缠身,重则直接丢了性命。我原先听了只觉荒唐,却未等我母亲询问,那僧人竟呕出一口血来,脚下不稳,沿着石阶一路滚了下去。”
裴莺惊讶:“那他后来如何?”
宁青颖垂眸:“我母亲立马让家仆去施救,但他摔得头破血流,已是昏迷不醒,我母亲见他原来从寺庙的石阶下来,只得让人将他送回庙中,还顺带询问了那僧人的身份,一问之下大吃一惊。”
哪怕裴莺知晓对方的最终目的,但仍被勾起了好奇心:“令慈问到了什么?”
宁青颖:“那僧人竟是寺庙中一得道高僧,许多小僧都唤他师叔,道号慧法。此人鹤发童颜,瞧着不过是花甲之年,但实际百岁有余。”
裴莺错愕:“这一摔如何得了?”
别说百岁了,六旬的老者也很怕摔跤。
宁青颖叹道:“不久后,慧法大师圆寂。如今想来,是我害了他,都怪我让他窥到一丝天机,令他遭了天惩。”
裴莺:“……”
那个大师真的不是摔死的吗?
见裴莺没接话,宁青颖眸光微闪,“其实大师批命之事,我当时未曾放在心上,直到我出嫁,嫁给了我第一任丈夫,他和我成婚后只活了四年就去了。接下来我还嫁过两次,且一次比一次嫁得高,我第三任丈夫是中监军,他是听闻我命格贵重之名才来求娶我的,未曾想十年都熬不到,又去了。”
裴莺:“……你节哀。”
恰好这时行到一座院子前,裴莺转移话题:“这清辉院不错,不如我们进入看看。”
“裴夫人,不怕你笑话,我有一事相求。”
裴莺心里诧异。
这般快?
她今日才刚来到州牧府,是否有些太沉不住气?
“裴夫人,我有许多年未见知章了,能否容我在府中多住几日?”宁青颖问。
裴莺笑道:“这有什么,二妹妹随意。”
*
在裴莺带着宁青颖游园时,霍霆山父子走到了书房。
霍霆山转身看向二儿子:“你何时回幽州?”
“父亲,我才刚来没多久,您让我再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吧。”霍知章不想回幽州。
这里有能烧出好菜的铁锅,还有带劲的好酒。回幽州作甚,日日被兄长检查课业吗?
霍霆山:“多留几日也行,从明日起,你随孟灵儿那小丫头一同跟着公孙太和读书。”
霍知章噎住,最后屈服了。
反正都要读书,在这里好歹还好吃好喝。
又问了些小儿子在幽州的事后,霍霆山说:“行,你回去准备读书一事吧。”
霍知章却没动,迟疑着说:“父亲,姨母她丧夫了。”
“她丧夫与你何干?”霍霆山哂笑。
霍知章皱眉说:“她毕竟是我姨母。姨母生得天香国色,虽说三嫁三丧,但有命格之名在身,那些个自命不凡的人肯定会对我姨母动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