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眠灯
百姓心头一震,纷纷夹道欢呼。
裴莺坐在马车里,听闻热烈的欢呼声,不住偷偷掀开一点帏帘。
从帏帘的缝隙朝外看,裴莺稍怔。她看到了一张张笑脸,这张笑脸既属于着麻布的布衣,也属于打扮富贵的商贾。
裴莺想起了一个词,民心所向。
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①
马蹄踏着欢呼声,骑兵队进入主城。
霍霆山的州牧府在玄菟郡的核心位置,不过此行的目的地不是州牧府,而是坐落在州牧府不远的一处宅院。
下个月初八才成婚,如今五月二十五,还有小半个月时间。
裴莺在宅院先住小半个月,待六月初八那日从此处出嫁进州牧府。
宅子是二进的宅子,不算很大,但里面陈设非常讲究,青砖黛瓦,楼台别致,飞檐翘角挽着一缕洒落的阳光,整座宅子干净又明媚。
裴莺一下子就喜欢上这里了。
霍霆山观她面色,知她是满意的,“夫人且在这里住几日,过些天我再来接夫人进府。”
裴莺:“不急。”
霍霆山轻呵了声,“我看你是巴不得一直在外面。”
裴莺瞅他一眼,没接话。
霍霆山勾起嘴角,“夫人若不想六月初八那夜哭湿枕巾,最好乖些。”
裴莺下意识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孟灵儿,见女儿注意力都在院子的奇珍异卉上,才羞赧的和霍霆山说,“你这人真是口无遮拦。”
这大白天的,女儿还在不远呢,万一被听到了如何是好。
“夫人,那丫头今年都十六了。”霍霆山慢悠悠道。
十六岁了,可以嫁人了。
裴莺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潜台词,当即就说:“我记得知章和我说过,他有个大他两岁的兄长,亦是未娶妻的。你一个儿子二十,另一个十八,你不操心你儿子,倒是管起我女儿来。”
“那也是你儿子,我女儿。”霍霆山更正她。
裴莺:“今日才五月二十五。”
霍霆山轻啧了声:“也就十三日。”
“小半个月呢。”裴莺低声道。
这时外面有卫兵进来,“大将军,长安传来密信。”
霍霆山闻言走过去取了密信,待揭开火漆看清里面的内容,顿时就笑了,“夫人,继香皂以后,裴氏佳酿再次风靡长安。”
裴莺一点都不意外,蒸馏出来的酒度数非常高,若是半点水都不兑,喝不得酒的人一口就能有醉意。
高度酒醉酒后的飘飘乎,岂是那等低度酒能比?
长安权贵不差钱,只要是最新奇的,旁人所没有的好玩意,他们通通喜欢。
裴莺问:“断货否?”
霍霆山颔首,“已断货,甚至有不少权贵派豪奴日日候在盛京阁门口,只为佳酿一到就立刻购买。”
裴氏佳酿的制作很简单,半成品的酒,再蒸馏一番就变成了高度酒,没有技术含量可言。
没有技术含量,就意味着容易被仿制。
长安还不是霍霆山的地盘,若将天锅运到长安再蒸馏佳酿,不出三日,一定会连锅带原料被人端走。
所以为了确保下金蛋蛋的“鸡”的安全,天锅安置在较为靠近长安的并州,在并州蒸馏好成品,才运过去长安售卖。
一来一回是挺折腾的,但这样稳妥。
裴莺听闻断货,在心里算了下批次和售价,不由弯了眸子。
很好,又是一笔大的进项。
这时裴莺的眼角余光里闯入一道高大的身影,此人是从内院方向出来的,所以瞥见那边有动静,裴莺本能的看了过去。
她最初以为是个男人,毕竟此人生得实在高大,体格和许多武将都差不多。
但等看清人后,裴莺发现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女郎。
她约莫年二十五六,身着短褐,肩背厚实,腿脚有力,露出的肌肉线条非常流畅,令许多男儿都自愧不如。
除了身高体格异于常人,裴莺还看到她右脸处有一块褐色的胎记,胎记从颈脖蔓延至右侧下颌,再攀上耳前一小片肌肤,像是戴了一张天然的小面具。
霍霆山给裴莺介绍:“夫人,这是武南然,原长安人士,后受家族牵累被流放至幽州,她天生巨力,身手还行,夫人在外住的这段时间,由她给夫人看院。”
府中除了看门守卫的士兵,其他人不便入住。
有过云绣楼那番经历,霍霆山觉得寻个武婢相当有必要,旁的男儿到底不方便时刻近她身。
“见过大将军,见过夫人。”武南然开口,她的声音很沙哑,像沙砾磨蹭而过。
霍霆山轻扫了一眼裴莺,以为会在她脸上看到些不喜的情绪,毕竟这个武婢是受过墨刑的流犯,且面目狰狞。
未曾想见她眼睛都亮了,“她甚好,将军有心了。”
裴莺估摸了下,这位女郎估计有一米八五高了。大长腿,国际超模脸,再加独特的声线,简直安全感十足。
她记得以前囡囡也说过想当模特,奈何她一米七,孩子她爸一米七九,都不是特别大的个子,估计先天条件不是很行。
霍霆山打量她,见她是真的喜欢,眉心动了动,又抬眸扫了武南然一眼。
她喜欢这个类型的?
看来那大眼睛又不好使了。
裴莺入住的第一日,霍霆山在这里吃了顿晚膳,而后就被裴莺送走了。
“将军慢走。”裴莺送他到门口。
随着逐渐走向夏季,天儿也变得昼长夜短。
用完晚膳还未天黑,霍霆山站在门口,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夫人就这般高兴?”
“第一日到新地方,难免新奇。”裴莺敛了几分笑。
她发现这人某些时候挺小心眼的,一些事能记很久。
霍霆山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马走了。
入住新宅的第一晚,裴莺睡得很好。第二日裴莺发现了一件事。
可能是武南然的到来,她的好辛锦似乎卷起来了。
这座四进宅着除了她们几个,还有四个打扫的女婢,辛锦依旧是一大早就起了,先将宅院四处检查了遍,然后再安排其他人的工作,做完这一切后,还亲自整理了裴莺的院子。
等裴莺用过早膳后,辛锦适时汇报工作。内容不限于自己和其他扫院奴婢的分工,还有武南然的动向。
辛锦说对方早上只是绕着宅子走了一圈,就去用膳了,早膳吃了三碗汤面。
她用陈述的语气说起这事,和说其他女婢打扫院子时一样,但裴莺就是听出了少许埋怨。
裴莺回忆了下昨日,她和霍霆山说“甚好”时,好像辛锦也在身旁。
看来辛锦似乎产生了点危机感。
裴莺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只能想到涨月钱这一项,告诉辛锦过去一段时间她相当尽职,已是甚好。
一场涌动的内卷风波随着涨月例悄无声息地平息了。
女儿随她一同住在外面,于是每日的上堂不得不停止,小姑娘又获得了十来天假期。
孟灵儿:“娘亲,待用过午膳后,我们出去游肆吧,北地产骏马,我想去马市看看。”
裴莺欣然同意。
玄菟郡很繁华,母女俩乘马车出门,车行至闹市前停下。
幽州虽远离长安,但核心郡县的一些布置与京都非常相似。
比如集市中有正式的“阓”,不似许多地方的小贩只随意将麻布一扬就开始摆摊。入阓后,通道笔直,一切井然有序。
裴莺和孟灵儿步行至马市。
如今一头牛大概二两银子,但马还真没定数,越好的马匹越贵,世道越乱,马也越贵。
裴莺看到了很多马匹,不同颜色,不同体格,有小马,也有高头大马,有些老马身上还挂了个“贱卖处理”的牌子。
前面的摊位很热闹,围了不少人,不时还有起哄声传来。
“娘亲,我们过去看看。”孟灵儿也爱看热闹。
裴莺和她一同上前。
这一片都是卖马的,这个摊位也不例外,客流多自是有它的原因,此摊的马匹一看就比旁的精神。
裴莺看到了一匹通身雪白的马驹,那是一匹小公马,应该处于青少年期,距离成年还差少许。
它葡萄大的黑眼睛炯炯有神,神气极了,油光水滑的马鬃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
孟灵儿一眼就喜欢上了,“娘亲,这匹马儿真好看。”
欲买马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蓝衣少年郎,观其打扮,多半是某家的奴仆。
这会儿蓝衣郎君正和马主砍价,“一百七十两,你这马还未成年,买回去还得好生喂养一段时间才能真正派上用场。”
“一百七十两不成。你看它多漂亮,腿又长又壮,耐力和速度肯定是掐尖儿,是千里马的种儿。”马贩不乐意。
“你之前开的两百三十两太高了。”蓝衣少年郎摇头,“我并非没为我主子买过好马,你这价儿是虚的,再说了,你那些个马鞍和马鞭我不要你的。”
马贩子心知这人是个真懂行的,价格有得好磨,“你不要马鞍那些的话,两百二十两吧。”
“马鞍和马鞭哪值十两银子,你自己分明也知晓这价高了,我再加十两银子,一百八十两如何?”林易之说。
两百二十两和一百八十两,中间差了四十两。
孟灵儿又看了看白马驹,着实喜欢,眼珠子转了转,“我出二百两,你把这匹马卖我如何?”
此话一出,周围掀起一片哗然,纷纷看过去。
马贩眼睛亮了,待看到孟灵儿,观其打扮,心知这是个不缺钱的主儿,“小娘子,我这匹绝对是好马,值两百二十两。”
林易之愣住,转头看孟灵儿,又看见了她旁边戴着帷帽的裴莺,没想到砍价砍得好好的,中途竟杀出个截胡的来,气得面色黑了黑。
孟灵儿:“就二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