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眠灯
“这是你们母亲养的豕,长速快、出肉率高不说,滋味还与寻常豕肉不同。”霍霆山说。
上回裴回舟辞别,孟灵儿也有份参加践行宴,因此在座的五人,只有霍氏兄弟还没有尝过豕肉。
霍知章念念不忘第一回吃小炒肉的惊艳感,如今红烧肉一端上,他就垂涎三尺。
可惜,长辈还未动筷。
霍明霁也觉闻着香极了,不仅香,卖相还相当不错,肥瘦相间的肉上浇着稠润的深色汤汁,光是看着就下饭。
不过比起口腹之欲,霍明霁更关注旁的,“父亲,您说这豕长速快,出肉还多。那比之普通的豕,它能多几何?”
霍知章盯着肉,咽了口吐沫。
孟灵儿虽然之前吃过,但有时吃过反而才更馋,这会儿也看着案上的肉碟。
霍霆山见两个小的都盯着肉,“待用完膳,让你母亲带你去瞧瞧那黑豕,现在用膳吧。”
霍明霁看向裴莺,“劳烦母亲了。”
裴莺笑了笑,“没事。”
终于听到“用膳”,霍知章拿起双箸,目标很明确,直接夹红烧肉。
一口肉吃进嘴里,霍知章大为震惊,若不是口中有食物堵住,含糊不清有失礼仪,他高低要叹上几声。
霍明霁不像霍知章那般急冲冲,不过第一箸也是夹的红烧肉。
汤汁香稠,肉嫩鲜香,肥瘦得宜,半点豕肉该有的腥臭都无。一口咬下去,鲜香的肉汁爆出来,瞬间侵占味蕾。
霍明霁惊愕,下意识抬眸看向上首的裴莺。
裴莺和霍霆山的案几挨得近,两人几乎坐在一块儿,今日家宴丰盛,豕羊鱼虾尽有。她一向不喜羊肉,这会儿低声和霍霆山说着话,没注意下首的霍明霁在看她。
而霍明霁则看见,他那个平日不苟言笑、又或是至多冷笑的父亲,这会儿勾着嘴角,和身旁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而后抬手将她案几上的羊肉拿了,又将自己案上的虾放了过去。
霍明霁执着双箸的手稍顿。
霍知章和孟灵儿都在埋头吃红烧肉,上首的情景他们或许也看见了,但已然习惯。
一顿家宴,几人都吃得畅快无比,所有人案上的那碟红烧肉都清空了,包括裴莺的也不例外。
其实裴莺那碟还剩一点,但最后让霍霆山给端了过去。
饭罢,霍明霁再次看向裴莺,这次恰好和上首的美妇人对了个眼神。
“明霁走吧,我和你过去。”裴莺从坐上起身。
霍知章也想去,“母亲,我也和您同往。”
孟灵儿见霍知章说完那话竟转头看她,她心领神会,“娘亲,我也去。”
于是从正厅出来,裴莺身后多了三条尾巴。
霍霆山的州牧府其实不比其他两州的府邸小,不过远没他们的奢华,裴莺看到一些陈设是新的,应该是最近才新添置又或是重新修整过。
府邸大,院子自然也多。
西北角的一个院子改名为“豕园”,专门用来养猪。
当初的六头黑猪,送了裴回舟一头,当日给他践行杀了一头,今日家宴也宰了一头,如今还剩下三头。
不过这仅是第一批。
在见识到阉割的益处后,后面并州回幽州的那一路,霍霆山给过大江派了个收购小猪的任务,命其自行去寻当地猎户。
因此抵达玄菟郡时,除了带回的三头大猪,同行的还有三十余头小猪。
如今这些猪全部圈养在豕园里。
霍明霁起初看到过大江在院子里,不过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随裴莺一同往里。
待看到剩下的三头黑猪,霍明霁眼睛微微睁大。
三头黑猪,比平常的野猪要肥硕许多,体型几乎是寻常猪的两倍大。
“母亲,这豕怎长得这么般的大?”霍知章瞠目结舌。
裴莺给他们解释:“因为这些都是劁豕。在豕的幼年对其进行阉割,能使之变得好吃懒动,这光吃不动,自然就长肉了,且经此法再饲养的豕,体味也会随之轻许多。”
两兄弟恍然大悟。
明白过来的同时,也感觉新奇和茅塞顿开。
确实如此,不好斗、不好动,但食量又大的豕,可不就等着长肉么。
霍明霁想到了之前看到的过大江。
府中幽州兵不少,但说来也巧,霍明霁恰好知晓过大江以前当过屠户,想到方才在院中看到的那道身影,他心领神会。
仔细看了看三头大猪,霍明霁对裴莺说:“母亲,我方才在院中看到过大江,我记得此人早年当过屠夫,院中的小豕是否全经他之手阉割?”
裴莺颔首说是。
“母亲大才也。”霍明霁拱手作揖。
裴莺失笑,“小事罢了。”
青年直起身,神色郑重地道,“此绝非小事,只要有足够的粮食饲养豕,肉类的供应将不再紧缺,而食荤的士兵远比食素的有力气。”
霍知章也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最近北边匈奴老是小动作不断,想来等到秋天应该有大动作了。”
秋天不仅仅是丰收的季节,也是开战的季节。
秋收筹备好粮草,当军农的士兵没事忙活了,正好可以腾出来开战。除此以外,秋季天气舒朗,适合行军。
去年霍霆山挥军南下,就是在秋季动的身。
“匈奴有动静啊?”裴莺惊讶。
霍明霁看了弟弟一眼,后者察觉到了,但听裴莺接话了,便继续道:“是的,最近一个月匈奴几番南下劫掠村庄,弄得边陲百姓苦不堪言,守边的军官已在统计损失,想来再过段时间,父亲会统一给予援助。”
霍知章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
之前还在并州,他有时会听到父亲和母亲提起政事。父亲都未禁止,想来他也说得。
裴莺从这话里闻到了硝烟的味道,“上回匈奴被重创是多少年前?”
“七年前。”霍知章神色自豪,“那年父亲才刚及而立之年,匈奴大军逼境,父亲领军出征,不仅大胜匈奴,还割下了他们左贤王的头颅,经此一役后,匈奴龟缩回草原深处。”
裴莺若有所思。
七年啊,七年足够做许多事了。比如畜养大批牛羊,也比如一批青少年长成孔武有力的男儿。
“不过就算他们再来也无妨,父亲能制他们前面两回,这第三回肯定也行。”霍知章对此毫不怀疑。
七年前那次仅是最近的匈奴大军压境;在十七年前,他父亲刚及冠时,就率军剿灭过匈奴五万精锐。
两回大胜匈奴,让幽州边境维持了长达十七年的相对和平。
裴莺见二子面上皆有敬仰,心知霍霆山在他们心中几乎是所向披靡的存在。
待他们看完猪后,裴莺回去了。
霍知章还有些课业没写完,得回去写课业。
孟灵儿课业倒是写完了,闲来无事,见霍明霁留在猪园里和过大江谈论饲养猪的日常,她干脆也留下。
裴莺有午睡的习惯,她回去歇息,一觉醒来,忽觉闷热。
分明两侧的罗纱挂在玉钩上,她睡前也将房中的窗打开了,但睡醒后那股热气若有似无的缭绕在周围。
裴莺后知后觉意识到,夏天真的来了。
虽说这里没有温室气候,但古代没有风扇,也没有空调。或许她本身是南方人,光是想到夏季只能靠扇扇子度过,裴莺顿觉天塌了一半。
外面有人在说话,是霍霆山的声音。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在刻意放低了些后,几乎听不见说话内容,只有隐约“准备”二字飘来。
裴莺抱着被子从榻上坐起来。
少倾,外面有人进来。
霍霆山绕过屏风,便看见裴莺靠在床头,她墨发未束,中衣领口微散,眼神没有焦距,仿佛还未睡醒。
“吵醒你了?”霍霆山走过去,把人重新放平了,“继续歇息,这回不吵你。”
“不是。”裴莺抱着被子,有气无力地问他:“霍霆山,玄菟郡的夏季热吗?”
见她是真不睡了,霍霆山在榻旁坐下,“稍热,但肯定比交州那边好。”
他年少时去过交州,那地方才是火炉,不仅热,还多雨多蚊虫,且不时有洪涝。
本以为这番话后,美妇人脸色会好些,未曾想她反而彻底蔫掉了。
裴莺双目无神。
交州,他居然拿幽州和两广地区比较。
“夫人?”霍霆山伸手探了探裴莺的额头,不烫。
裴莺拍开他的手,“身体无事,我只是在想今年夏季要如何度过?”
这话令霍霆山挑了眉。
夏季如何度过?
思及方才裴莺问夏季热否,他了然。她这是怕热呢。
霍霆山:“调多两个女婢给你打扇。”
“风也是热的。”裴莺摇头。
霍霆山抬手探向她后颈,那片滑腻的肌肤很干爽,未见有汗意,她通身都是冰肤玉骨,摸着舒服极了。
后颈处的大掌逐渐不老实,裴莺瞪了他一眼,再次把他的手拍开,“这大白日的,你也不嫌羞。”
霍霆山坐于榻旁,如山岳拔地而起,大半的光影被他挡在榻外。
男人低眸看向榻上人,她枕在锦被上,墨发如莲散开,中衣交领处敞得比方才大了点,那片丰润白得有些晃眼。
他喉结滚动了下,忽然想起了昨夜,他将她困于犄角,肆意的在那片雪白处绘上色彩。
裴莺本是思绪混沌,但某个瞬息,一股难言的危机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后颈处那小片方才被霍霆山抚过的肌肤下意识的冒起一层鸡皮疙瘩。
裴莺思绪本有些涣散,却几近是刹那就彻底凝聚了,她机警地抬眸,而这一眼恰好望入那双逐渐幽深的狭长黑眸中。
他眼中深似海,巨兽在海中长鸣翻腾,叫嚣着要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