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眠灯
其他人附和。
柯左沉思良久,提出了另一个不同的观点,“主公,我们或许可以摒弃我们已知的,只从李司州的角度出发。投毒一事已封锁了消息,无人回去禀报最后事情未成,李司州只知晓己方派出的队伍被我方巡逻队所杀。”
柯左面色凝重,“主公、众位,现今我们知晓的是尸首要尽快焚烧或掩埋,否则容易生疫。但某斗胆问一句,倘若未得主母提醒,尔等是否想到疫病能通过水源传播?”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摇头,有人沉默。
不,不会想到。
以前他们军中完全没煮热水这习惯,直到前年秋季——
长平郡遇地龙翻身,当时占了冀州的他们从远山郡前去支援。地龙翻身死了相当多人,虽谈不上尸横遍野,但尸首也堆积成一座座小山丘。
还未成为主母的裴夫人和他们大将军说军中必须煮热水,绝不能喝生水。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们幽州军才有了尽量喝凉白开的习惯。
大将军下的命令许多人只顾执行,但是其中究竟有何种玄机,绝大部分都是不知晓的。
霍霆山直接回答了柯左的问题,“若无夫人指点,确实不能得知。”
“从李司州的角度,投毒已成,如今幽州军俨然是个疫病营,疫病正在一传十、十传百的迅速传来。”柯左捻了一下自己的小胡子,“各州伐荆,少不了共同商议,在他看来,或许主公已身染疫病,因此他特地避之。”
众人恍然大悟。
“也对,咱们现在都是一群带病的,疫病啊,这可大可小,那李司州惜命也正常。”
“他先行和雷豫州朱将军会面,等到时候再会面,说不准他随意找个借口不来了。”
“多亏主母提前告知,否则咱们就被一锅端了。到时主公抱恙前去和雷豫州朱将军会面,这岂不是又将疫病传到了豫州军和雍州军内?”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好生歹毒的计策!”
“未战先用疫病放倒三军,后面如何,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到时真真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这李司州怪得很,真不怕惹火烧身?”
“如权水所说,倘若我是李司州,我大概会估摸着时候率军离开。”
“阴毒如此,要比就堂堂正正的打,使这般手段算什英雄好汉?”
你一言我一语,主帐中充满愤恨声,怨气冲天。
在这片讨伐声中,霍霆山反而怒意稍敛,静听着他们先谩骂李啸天,再庆幸军中有个见多识广的主母。
许久以后,讨伐声渐歇。
柯左拱手作揖,“主公,想来雷豫州和朱将军不日会邀请您相会。且若某猜得没错,此行必有司州斥候探查情况,所以还请主公做好准备。”
……
“准备之事并不难,你到时乘马车去。”裴莺说。
“不可。”霍霆山一口回绝,“主帅会面,我乘马车成何体统?”
裴莺疑惑道:“霍霆山,你到底听没听明白柯先生的话?做好准备的意思是,令他们觉得你抱恙,你连马车都不乘,亦无病容,这叫旁人如何信你?”
就他这样的,看着徒手都能打死两头牛。信他有病,还不如信那荆州牧能以一敌五。
霍霆山不说话。
裴莺想了想,忽然笑了:“其实你骑马去也行。”
疫病蔓延需要时间,这人又是个强势性子,不愿在旁人面前示弱也正常。
霍霆山:“夫人有何高见?”
“确实有办法,你随我来。”裴莺忍住笑意,努力令自己的语气寻常些。
他们如今在外面,裴莺话落便和霍霆山一同回主帐。
初时霍霆山还不明所以,为何要回主帐她才肯说,直到被她推着坐在铜镜妆奁前,见她拿出一盒脂粉,霍霆山才恍然。
然后男人面色就变了。
本来人已坐下,如今猛地站起来,“夫人,不可。”
裴莺早料到他有这种反应,这会儿见他沉着脸,周身还飙冷气,她非但不怕,还有点想翘起嘴角,“霍霆山,你怎的这也不可,那也不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是抱恙前去的,抱恙一词你明白否?就你如今这面色,别说不适了,瞧着立马送你去打大虫都没问题。”
霍霆山:“……”
他没说话,难得的沉默。
裴莺不住偷乐,这人时常口出狂言,如今总算没话说了。
“也不一定要如此。”霍霆山看了眼那脂粉盒,迅速移开目光。
“那你待如何?”裴莺没忍住弯起眼睛。
霍霆山犹豫道,“我可以染一场风寒。”
裴莺服气了,她以前就知晓他大男子主义、好面子,没想到他身上还背了几千石的包袱,“霍霆山,你以为风寒之事是说笑的吗?稍有不慎,小命都没了。”
裴莺见他不说话,看着多少有些不服气,又说:“主帅战前抱恙,你叫军心如何安稳?如今司州背地里和荆州联手,说不准还在悄悄策划旁的事。霍霆山,若是你因风寒误了身手,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幽州军也因此而败,我到时估计得被迫改嫁了……”
“你敢?!”他反应很大。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美妇人,如同凶狼锁着面前的肉,不允许她逃离,也不允许任何人来抢夺。
“这是我敢不敢、想不想的事吗?”裴莺和他翻旧账,“当初嫁你是形势所迫,你不在了,那般的形势是我一介女子能控制的吗?倘若真走到那一步,别人拿小辈性命来拿捏我,你叫我如何是好?”
霍霆山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他没说话,周身翻滚着骇人的寒意,夫妻俩相对而言,有对峙之势。
裴莺不怕他,和他对视片刻后,伸手摁他胳膊,让他重新坐下。
虽未置一词,但霍霆山到底顺着她的力道重新坐下了。
裴莺知他是愿意了。
当即边打开脂粉小盒,边和他说:“并非在你面上涂胭脂,只是抹些珍珠粉,让你看起来苍白些罢了。你莫要太抵触,所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他们看你面色憔悴,肯定皆以为你抱恙,谁能想到你……”
瞅了眼这人绷着的脸色,裴莺把后面那句“涂珍珠粉”给咽回去。
这人本来就炸毛了,要是再说,估计他那些包袱又得背起来。
裴莺平日发髻都懒得梳,更别说涂抹脂粉了,但她身边从不缺顶尖的脂粉,用不用是一回事,身旁人总喜欢收集些珠宝首饰胭脂往她这里放。
“父亲,儿子有事禀报。”这时外面陡然传来霍知章的声音。
裴莺清楚看到,霍霆山颈脖侧绷起一条明显的筋络,整个人还能坐在此处似乎全靠定力了。
裴莺嘴角抿出一抹笑,对外面的霍知章说:“知章稍等。”
外面的霍知章乖乖应声。
裴莺低声道:“待会儿出去让儿子看看,他肯定以为你抱恙。”
霍霆山脸色还是臭臭的。
只是简单铺一层珍珠粉,并非上全妆,很快就弄完了。裴莺将盒子盖好,“好了。”
面前放着铜镜,可惜这个时代的铜镜清晰度有限,看不出面色如何,霍霆山只好作罢。
霍知章在外等候,听闻掀帐声后不由转头,而这一眼令他面色剧变,“父亲,您何处不适?儿子即刻去请冯叔来。”
霍霆山轻咳了声,“不必如此。”
霍知章担忧道:“可您面色看着不大康健,莫不是昨日在那大洞穴里着凉了?”
“非也。”霍霆山惜字如金。
裴莺这时出来,“你父亲他无事,这是在脸上略施了些障眼法。”
霍知章愣住。
他不住细看父亲的脸,又被对方凌厉的目光逼得挪开,但已然明白,霍知章一脸敬佩,“父亲能屈能伸,果真是大丈夫也。”
霍霆山面无表情,“君子应当有一颗赤子之心,你怎的学了长安那些个宦官一般油嘴滑舌。”
霍知章:“……”
*
时间转眼过了两日,和霍霆山预料的一样,雷豫州和朱将军相继遣来信使,传讯于霍霆山,欲要和他会面。
霍霆山欣然应约。
时间紧迫,伐荆迫在眉睫,故而此番邀约也不似平日宴请般将约定时间定在数日之后。
对方信使来的第二日,霍霆山便领着人去赴约了。此番随他赴约只有陈渊一人,他并未再带其余武将。
裴莺在霍霆山离营后,和前两日一样去了女儿的营帐。
带回来的水玉不算多,故而挑选原料只用了半日,后面的时间皆是用来打磨抛光。
沙英已知晓她要做望远镜,裴莺干脆把人抓来当壮丁,后面磨镜片和抛光,都是沙英一手包办的。
“主母,您看可行否?”沙英将一枚抛光好的镜片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裴莺接过。
镜片比寻常眼镜片要小一些,而抛光结束后,这块被打磨成凸面镜的水晶清透无比,还比不上玻璃,但也相去不远了。
“可,非常好。”裴莺大喜,“烦请将那一块也抛光。”
沙英领命。
一个多时辰后,另一块小镜片出炉。
第133章
望远镜的两枚镜片靠近眼部的叫目镜, 靠外的叫物镜,但并非只是简单将两枚镜片前后放置就行,还要考虑焦距和棱镜。
现代的许多望远镜皆有棱镜, 其作用是将上下左右都反的像, 转变为正像, 说白了就是让“成像”看起来顺眼。
然而这里有个问题, 水晶到底不如玻璃那样清透纯净,若再加上棱镜, 经过多重反射或折射, 成像会变得不清晰。
裴莺最初捣鼓过棱镜, 最后为了清晰度不得不退让。
没办法了, 成像倒着就倒着吧。
若真能实现“千里眼”,估计从未见过“正像”望远镜的古人相当乐意接受倒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