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眠灯
裴莺轻咳了声,“陈校尉是个妥当的。”
她真是被霍霆山荼毒了,想当初那人出征回来直接将她捞走带到湖边,以至于现在她下意识觉得他手下的兵在某些方面也不靠谱。
孟灵儿说起后来。
她还是睡不着,陈渊去了片刻又回。再次回来时他带了几根草藤,给她缠了个玲珑草球,又变戏法似的将一袋子宵行装进去。
盈盈如星辉,漂亮极了。
后面他又给她穿了半个没完工的草球,剩下的让她自己在营帐里捣鼓,她后来也没到外面转悠了。
裴莺听完,心里叹了口气。
这年龄怎的就差那么大呢?还是不妥。
“囡囡今年十七了,有如意郎君否?”裴莺换了个话题。
这个问题其实她们母女是聊过的,那时她们刚启程随军南下讨荆。裴莺记得很清楚,当时女儿的回答是:她要寻个孔武有力的夫婿,年纪大些无所谓,但一定要踏实。
还记得当初女儿说这番话时,面上只是认真,除此以外并无旁的。
然而今日再谈起这个问题,裴莺分明看到女儿面上似有一瞬的恍然,然后小姑娘目光躲闪。
不可能对宝贝女儿生气,陈渊除了年龄外、旁的没问题,思来想去,裴莺这把火最后烧到了陈渊他上峰那里。
“我、我没有如意郎君,且成亲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和娘亲你们做主便好。”说到后面,孟灵儿的声音低了下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她过往多年认知的观念,以前邻里出嫁的小娘子都是听从家中安排,她想她也不例外。
她能有如今的地位和待遇,全靠双亲庇佑,婚事自然也是父母决定。
裴莺当即说:“当初我和你父亲成婚前,我便和他有约定,你的婚事他不会插手,因此囡囡不必担心往后嫁给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甚至连面都未见过的小郎君。”
孟灵儿怔住,随即缓缓眨了下眼睛,“娘亲的意思是,我可以自己选择夫婿?”
裴莺看到了她眼里的亮光,眉心跳了跳,“你当然可以自己挑,但要给我过目,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儿嫁给混子,又或者是些徒有其表的。”
“夫人、小娘子。”这时辛锦端来早膳。
之前的话题到此结束,母女俩用早膳。膳罢,不知是否是方才的话题令小姑娘难为情,孟灵儿少见地回去了。
裴莺在帐中发呆。
时间慢慢流过,外面陡然传来喧闹声,有人高呼“将军归”。
坐在窗帷旁的裴莺没动,眼睛都没眨一下。半晌以后,帐帘“哗啦”作响,一道高大的身影迈入帐中。
“夫人,快来随你夫君入关。”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裴莺转头,杏眸里跳动着小火星。
霍霆山长眉微挑,“等恼火了?”
裴莺面无表情:“是挺恼火的。”
第139章
“之前说午时接夫人入关, 如今未到未初,我不曾失约。”霍霆山强调了下时间,他是踩着午时的尾巴回来的。
裴莺别开眼, “不是此事。”
霍霆山向后退了一步, 问守在营帐旁的辛锦“夫人饭否”, 得到否定的回复后, 男人了然,嘴角弧度深了些, “下回我若出征, 夫人不必等我用膳。”
裴莺:“……”
霍霆山自然未用膳, 他亲手割下李啸天的首级后, 便将战场交给了小儿子,自己乘乌夜快马先行回来。
午膳很快端上,昨夜幽州军大破沉猿道, 军中振奋不已, 霍霆山命火头军加餐, 如今端上来的午膳很是丰盛。
天上飞的, 地上走的, 水里游的尽有。
霍霆山挥退欲上前伺候的辛锦,亲自拿起碗给裴莺盛了一碗鸽子汤,“一鸽胜九雉,这汤不错, 夫人多喝些。”
热腾腾的鸽子汤放了红枣枸杞和生姜, 喝起来带着一丝清甜。
裴莺端着碗慢慢饮了一口,汤是好汤, 算是近些日子难得的正经汤水。
作为南方人,天知道裴莺以前隔三差五就喝汤, 但来到这里后,她许多习惯不得不改变,比如沐浴、也比如饮食。
倘若在一天之前用了这小锅鸽子汤,她一定心情大好。然而如今她的心头火烧得不是一般的旺,远非几碗汤能浇灭。
私底下两人用餐都未再分案而食了,同坐一案,彼此共餐。
霍霆山坐在裴莺对面,抬眼便见眼前人一张芙蓉玉面还是冰冰冷冷的,男人笑了下,“夫人再气就得和江豚为伍了,但家中无养鱼之处,还望夫人息怒。”
裴莺深吸了一口气,想忍,但没忍住,“霍霆山,都怪你!”
“什么?”霍霆山感觉颇为新鲜,他还是头一回未知前因后果,就接了一盘脏水。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隐隐知晓裴莺并非因他晚归而不虞,“大楚处死囚犯之前,都会一一告知他所犯何事,因何而获罪,夫人这般判案是否对审判者过于不公?”
裴莺:“我问你,陈渊是否你手下的兵卒?”
霍霆山眉心一跳:“是。”
裴莺轻哼了声,再问,“你之前是否传授过陈渊追求女郎的经验之道?”
霍霆山:“……”
得了,原来是陈渊连累他如此。
只是沉默几个瞬息,霍霆山毫不犹豫开始祸水东引,“是否陈渊那厮做了什么冒犯小丫头,我去命人将他抓回来。”
话毕,霍霆山放下竹箸起身欲走。
“不是,你坐下。”裴莺伸手过去时堪堪抓住他一片衣角,“霍霆山,你别跑。”
“夫人此话不妥,我又非罪魁祸首,作甚要跑?”他不承认自己开溜行为。
裴莺收回手,目光淡淡瞥过他,“你非罪魁祸首?依我看祸首就是你。若非是你,囡囡和陈渊又怎会相识?”
霍霆山:“……”
这事无从辩驳,他也不想辩驳。她合该要遇上他的,然后成为他的女人。
霍霆山重新坐下,开始出主意:“陈家是我霍家的附属族,陈渊也算听我话,我改日给他择一门亲事,让他速速成亲。”
小丫头不能动,那就动另一个。
裴莺却听得心惊肉跳,“霍霆山,你别乱来。此法过于激进,适得其反的几率太大了。”
古时有祝梁的故事,西方有罗密欧与朱丽叶,无一不是包办婚姻的悲哀。
霍霆山想另一个办法,“我让陈渊自己和小丫头说,他已有意中人如何?”
裴莺细眉渐渐拧起,“你觉得陈渊会开这个口吗?”
虽说和陈渊接触得不多,但她觉得这位话不多的陈校尉应该是个有己见的,并不会轻易更改他已确认想要坚守之事。
这话倒是问住了霍霆山,显然他也清楚他这个下属是什么性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霍霆山无奈道:“夫人,你说这事待如何?”
裴莺的火气又上来了些:“你自己惹出来的事,如今倒问我如何?”
霍霆山嘴角抽了抽。
这事能算他惹出来的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何其无辜。
但对上裴莺带着小火星的眼,霍霆山停顿两瞬,执起竹箸从汤锅里给她夹了一只鸽子腿,“鸽子汤降火,鸽子腿亦不差。夫人莫恼,你且将事情细细与我道来,我们一起琢磨。”
裴莺火气小了些,起码霍霆山目前没有拱火的迹象,他也觉得这门亲事不合适。她并没有说得很仔细,只说昨夜女儿睡不着,出营帐遇到陈渊。
霍霆山听闻后沉吟片刻,“夫人,此事不太好办。”
这俩人现在还未挑明关系,尤其是小丫头似乎还处于朦朦胧胧时期。
霍霆山以前没女儿,哪怕有,他估计也是当甩手掌柜,任其自由发展,最后到年纪了给她挑一门他自认为好的亲事,可不会管她喜欢谁、不喜欢谁。
你爹让你嫁,你敢不嫁?
但是现在不行,得捧在手心里,动不得一根汗毛不说,还得兼顾小姑娘的情绪,不然他枕边那个首先不干。
裴莺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当然也知晓不好办。
一方面是女儿才十七,没必要如此早就定终生。说句狂妄的话,若是霍霆山最后能成事,这天底下的好男儿还不是任她囡囡挑选。
但另一方面,裴莺自觉和这个封建时代的家长不一样。她来自两千年以后的社会主义国家,本人很厌恶过于强权的母女关系。子女不是父母的附属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也有那么一瞬,她曾想过干脆和女儿挑明了说:陈渊整整大你十岁,你俩不适合。
这种转瞬即逝的念头令她惶恐不已,恐惧自己在这个时代待久了,被这个时代无声无息的同化,也变成了一言堂家长。
霍霆山又给裴莺夹了一筷子肉:“陈渊双亲早几年病逝,在病逝前好似有为其定亲的打算,但后因事发突然,订婚未果。婚姻大事皆为父母之命,不若干脆寻一女郎来,让她自称陈父陈母为儿子相看的未来儿媳。此法万无一失,夫人觉得如何?”
此事不道德,但他干的不道德的事多了去了。女儿和下属孰轻孰重,他自然能分清。
当然,给陈渊挑的那个女郎,家世和品性自然得挑好的,也不能太亏待自己手底下的人。
裴莺拧着细眉没说话,霍霆山见状轻啧了声:“行了,夫人别思虑太多,等你想明白了,军中的豕都生了几窝崽了,此事交给我来办。”
裴莺忍不住道:“军中那些豕劁过,如何能生崽?”
霍霆山心闲气定,“那不就是了。”
裴莺:“……”
用完午膳后,剩下的三万步卒得令拔营,随霍霆山一同进关。
沉猿道是个险关,坐落于山峡之间的上端,裴莺乘马车进关时不住感叹此地险要。
关后有小城镇,马蹄踏在厚重的青石板上,彼此聚合形成了如同闷雷般的隆隆声,旗纛迎风招展,巨大的“幽”之一字仿佛变成了虎兽活了过来。
裴莺乘在马车里,本以为这一支威压强劲的军队入城会令城中百姓避如蛇蝎。然而让她意外,布衣们并没有关门阖窗,有不少反而站在街道旁围观。
“这就是幽州军啊,好生气派。”
“我听我冀州的远方表亲说如今北边三州都推行了新田策,现在霍幽州进军咱们荆州,不晓得荆州是否会跟上北三州的步伐。”
“多半会吧,邸报已从荆州版替代为幽州版的了,后面的还会远吗?”
“此事难说,荆州何其大啊,咱们沉猿道只是冰山一角,想要拿下荆州,须得打败那位……”说话的布衣指了指天上,但后面他的指节弯了弯。
丛六奇不是正统,半路出家的皇帝根基尚浅,无什威望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