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眠灯
裴莺脊背绷紧,后颈处那片肌肤在他的注视下不自觉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然而哪怕这样,裴莺也没有移开目光,她倔强得几近固执地看着他。
“也罢。”
……
“什么?大将军您要亲自领兵前往长平郡?”熊茂大惊失色:“可是……”
在霍霆山的注视下,熊茂慢慢消音,那句“可是在书房中您不是这般说的”到底咽回肚子里。
霍霆山见他不说了,这才悠悠收回目光:“既然要做,就把这事做到最好。”
待要出发时,熊茂震惊的发现,此行不止多了霍霆山,还多了一位裴夫人。
“沙英,裴夫人竟也跟着要去长平郡,这不是胡闹吗?”熊茂对沙英抱怨。
沙英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这话你只和我说便罢,别到外面到处讲,否则等着挨罚吧,大将军罚起人来你是知道的。”
熊茂一瞬间噤若寒蝉。
沙英看向裴莺所在的那辆马车,眼底带了之前没有的认真审视。
一个能改变大将军决策的女人,或许远不会止步于谋士之位。
大军出发。
之前裴莺乘马车随大军花了三天时间,才从长平郡来到远山郡。
如今前往长平郡底下的三香县,用时远没有当初多,一来现在是急行军,每日基本都在赶路,二来这三香县的位置有点巧妙。
它在长平郡的边缘,靠近远山郡和另一个郡的交界位置。因此急行一天半后,前头部队率先进入了三香县范围。
但这时,前方遇到了点事。
“大将军,前面的官道被巨石堵住了。”熊茂策马回来。
霍霆山亲自过去查看。
确实堵住了,地龙翻身使上方的巨岩滚了下来,还恰好落在官道的中央,边角缝隙倒是留了一点,但一次只能容一匹马匹通行。
骑兵过得去,步兵也行,但运载着辎重的马车过不去。
军队忽然停了,裴莺掀开帏帘,问马车旁的陈渊发生了何事。
陈渊如实说:“前方官道被石块堵了一段,大将军正命人清理。”
裴莺抿了抿唇。
虽说如今天色尚早,但那仅仅是对于今日而言,距离长平郡发生地震,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日。
震后救援的黄金时间是三天,如今已经过去了大半。
裴莺问陈渊:“陈校尉可知此处距离洪湖药田还有多远?”
陈渊还真知道:“约莫还有十里路。”
裴莺眼睛亮了。
十里,就是五公里。
“马车过不去,马匹能过去吗?若是能,能不能先行骑马过去?”裴莺问道。
陈渊说马匹能过去,但没有回答裴莺后一个问题。能不能先行骑马过去,这事他说了不算。
裴莺听懂了,遂从车里出来了。
此番来救灾,穿女式的襦裙不方便,因此裴莺换了一身男装。
一头乌发仅用发带束起,玄色深衣交领右衽,腰间系以朱色腰带,玉带钩稍稍勒紧,勾勒出细腰,比起平日的温柔婉约,如今的裴莺多了些英气。
裴莺下了马车后,没看到霍霆山的身影,猜测那人大概在前方。
想了想,裴莺步行过去。
沿着军队走了约莫五分钟,裴莺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了。
那人下了马,正和几个武将一同站在巨石前,看着一队士兵正在清理石头。
两旁的人在和他说话,随着裴莺的走近,她听到只言片语。
大概说这一段路清理干净,至少还要大半个时辰。
“裴夫人?”秦洋率先看到了裴莺。
他一开口,被簇拥在中间的那道高大身影一顿,然后转过来:“夫人怎么来了?”
裴莺不欲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和他说:“将军,这里距离药田不过十里路,我想先行骑马过去。”
霍霆山挑了下眉:“夫人会骑马?”
裴莺理所当然说不会,但她有别的法子:“我可以请人捎我一程。”
五公里路,骑马过去花不了多少时间。
“哦?夫人想请谁捎你?”霍霆山嘴角掀起一点小弧度。
“陈……”
那个“陈”字才出,裴莺发现霍霆山周身气息变了。
这人方才云淡风轻,甚至还有点懒洋洋,如今虽然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弧度,但那双眼睛却是冷的。
好像她再往敢往下说,这事就没那么容易揭过去。
裴莺在心里微叹,改了口:“不知将军如今有空否,是否方便捎我一程?”
霍霆山那身冷意这才散了:“既然是夫人要求,捎夫人一程又何妨。”
乌夜在旁边自己溜达,听见霍霆山的口哨声后,这匹名驹迅速跑回来。
乌夜比旁的马要高大许多,马鬃黑得发亮,油光水滑,四肢肌肉结实流畅,哒哒跑过来时,似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裴莺,然后骄傲的打了个响鼻。
裴莺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霍霆山笑她:“这有何好怕的?虽说乌夜在战场上一脚踢碎过许多敌兵的五脏六腑,但它通人性,从不攻击自己人。”
裴莺:“……”他还不如不说。
见裴莺紧抿着唇,霍霆山不缓不急道:“看来夫人是不想骑马了。”
“想骑的!”裴莺立马说。
霍霆山命人拿软垫马鞍过来,拆了原先的高桥马鞍换上,待肚带系紧后,对裴莺说:“既然要骑,那夫人就上去吧。”
裴莺试探着伸手摸了摸乌夜的马鬃,见它没甩头后,胆子大了些,试着去踩马镫。
扶在软垫马鞍上的手忽然被握住,再被抓着往上移了些,裴莺听她身后的男人说:“抓这里,然后才踩马镫,脚发力。”
她几乎是被霍霆山手把手扶了上去。
这是裴莺第二次骑在乌夜背上,上次是侧坐,如今是正坐,但好像没差多少。
乌夜太高了,之前那些在她看来很高大的武将,这会儿她全部得低头看。
似想到什么,裴莺目光往霍霆山身上飘。
嗯,如今他也矮了她许多。
那股由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总算没了,她也可以俯视他。
霍霆山站在地上,将人扶上去后正要上马,却不经意和裴莺对了个眼神。
狭长的眸微挑,男人似笑非笑道:“夫人现在好像挺得意。”
“没有的事。”裴莺不承认,还催促他:“时间紧迫,将军您能不能快些?”
霍霆山也翻身上马,坐在了裴莺后面,马镫让裴莺占了,他不用,直接执起缰绳往侧边拉了拉,乌夜会意,迅速从侧边的缝隙钻过去。
陈渊早在裴莺去找霍霆山时跟在她身后,如今见霍霆山骑了马先行,当即率一支骑兵跟上。
裴莺坐在马上,腰背绷得很直,尽量和身后之人隔开一点距离。
但乌夜跑得快,再名贵和优良的马跑起来都是颠簸的,每每裴莺刚往前挪些,又被颠回来。
霍霆山坐在她后面,看着她毫无用处的小动作,任她折腾,等她实在折腾累了,才伸手圈住她的腰,将人揽到自己怀里,令她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夫人与其在这里瞎折腾,还不如留些力气待会儿去找令媛。”
劲烈的风在拉扯,让声音模糊了许多,但裴莺还是听到了他语气里的笑意。
这人真是……
十里的路,乌夜没多久就跑完了。
洪湖药田坐落在一个湖泊边,湖泊名为洪湖,药田因此而得名。
此处原先是一个富商为病体沉疴的母亲所筹备,商贾之母得了怪病,久治不愈,那富商便想出一个法子,他收集了大量名贵药材,号称可以免费送给杏林,前提是得治好他母亲。
消息放出后,有不少囊中羞涩、又自身怀绝技的杏林纷纷来挑战。
一开始无人挑战成功,富商见许多杏林远道而来,不好意思让他们白忙活一场空手而归,因此到底送了些药材。
买药材本钱过高,富商和家人一合计,干脆命家仆自行种植。几年以后,富商之母的怪病被治愈,但药田却留了下来。
原先富商一家就生活在此,来往访客也在这里接待,故而药田边上有一座不小的宅舍。
曾经光鲜精致的宅舍如今却塌了大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掌从上压下,将一部分宅舍拍进地里。
看清这场景,裴莺一阵头晕目眩,险些从乌夜上栽下来。
霍霆山将人圈住,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目光一寸寸审视着前方的宅舍:“夫人,或许令媛他们不在此处。”
裴莺听不进去,说要下马。
霍霆山无奈先下了马,然后将裴莺抱下来。
脚踩在地上时是软的,一半是骑马骑的,另一半是吓的,裴莺用力掐了掐掌心,让自己镇定些。
她脚步虚浮地往前走,近了宅舍勉强算完好的大门,正欲继续往里时,忽然听到点动静。
是从里面传来的声响。
不像是老鼠等小东西发发出来的,倒像是某种木质的家具不慎被挪动。
裴莺呼吸一窒,忙往里面走。
然而刚入正堂,一条木棍忽然从侧方扫来。
霍霆山眸光一凛,徒手握住木棍,一拽被将之夺过,而后毫不犹豫反手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