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眠灯
沙英立马将方才的打算作罢,大将军似心情不好,想来也没心思消遣。
“主公?”公孙良惊疑,后面这几年主公愈发稳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几乎没有如今日这般急切。
霍霆山扬声道:“你们都过来。”
众人忙上前,看到桌子铺开的纸张上画着两匹马,很奇怪的画法,此前从未见过,不过意外的生动可爱。
第一眼聚焦在笔触上,第二眼看图,目光落在两匹马身上。马匹都是同样的画法,其中的不同一目了然。
在场的绝大部分都是武将,行兵打仗的好手,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差别。
是了,若是马鞍前后加高,骑手在马上能稳许多,再以这底部的环圈固定脚部,手便能从缰绳中释放出来。
众人先是惊骇,紧接着热血直冲上头,激动得面红耳赤。熊茂几番想抚摸纸上的第二匹马,却被沙英接连打掉手。
“别碰,碰坏了如何是好?”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自个方才还不是悄悄摸了一下。”
“妙极妙极,当真妙极!”
“大将军,这器具造出来后,能否先给我一套,我想试试!”
……
霍霆山让众人观摩了好一会儿,才将铺开的纸折起来递给沙英:“沙英,你领西甲屯今夜启程回幽州,务必将这份图纸送到军器监,让军器监在十日之内造出两千副高桥马鞍与马镫。”
被点到名字的沙英异常亢奋,拿着图纸的手都激动得微微发颤:“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一定将图纸送到!”
霍霆山挥挥手,让他下去。
沙英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昂首挺胸大步朝外去。
“大将军,图纸可要临摹一份。”熊茂忽然想起。
走到门口的沙英忙刹住脚。
霍霆山:“不必了。”
沙英心里猜测,估计图纸已经临摹过了。遂放心离去。
陈世昌赞叹道:“主公,画图之人乃天纵奇才,若是此人还在,请主公一定将其收入麾下。”
霍霆山眯起眼睛笑:“自然。”
第7章
“……若是此人还在,请主公一定将其收入麾下。”
霍霆山眯起眼睛笑:“自然。”
公孙良见状不由问:“莫非主公已见过那位奇才?”
他留意到,方才纸上的墨是新墨,画是不久前才作的。之前他以为那画是主公临摹的,至于原稿肯定已经收了起来。但后面观其神色,公孙良又觉得不像。
他那话一出,周围几人稍愣之后更激动了。
改进的马鞍与被命名为“马镫”的器具,只要见过,没有一个武将不会将之视为心头肉。即便东西还没造出来,但众人完全能想象得到,当幽州军换上新装备,将是何等的神勇,所向披靡不过如是。
“主公,那画图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大将军,那人可在县令府中?能否宣他来让我等一见?”
“此人莫不是那三个衙役之一?”最后一句是熊茂问的。
其他几人一顿,面上都或多或少露出吃瘪的神色,实在是难以想象,天纵奇才和那几个满脸谄媚的小吏挂钩。
但又觉得熊茂的猜测不无道理,北川县就那么几个往前凑的新面孔,若不是那几个小衙役,还能有谁?
“主公,求您别买关子了,我这把羊胡子都快要被心火烧干净喽。”公孙良实在是心痒痒。
霍霆山轻笑:“确实和那衙役有关。”
几人吃了苍蝇似的难受,但下一刻听霍霆山继续道:“但图纸并非出自他们之手。”
众人面面相觑,连向来才思敏捷的公孙良也没想明白。与衙役有关,却又不是他们,那是何人?
见熊茂等人开始抓耳挠腮,霍霆山没继续吊他们胃口:“是那个郝衙役献上来的裴夫人所画。”
众人大惊。
“一个女子?”
“这深闺妇人如何懂得行兵打仗之事?”
“大将军,那裴夫人莫不是个细作。”熊茂急吼吼。
周围静了一瞬,公孙良的羽扇接连点点熊茂,嘴上连道呆子。
陈世昌嘴角抽了抽:“不至于此,哪有细作会带着这种惊天之策探敌的,也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会不会是她男人留给她的。”公孙良猜测道:“主公,私以为该详尽查这位裴夫人的底细,她的夫君绝非常人。”
其余人听闻颔首。
他们是不相信图纸真出自一位女子之手,妇道人家成日在宅子里头,接触的都是柴米油盐,能有什么大见识。图纸定是她夫君所画,夫妻为一体,那位裴夫人因此而知晓并不出奇。
霍霆山嘴角笑容稍敛:“她夫君是北川县的官吏,明年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几人惊愕又痛心。
“那位天纵奇才死了?”
“怎么就死了呢?唉,那群并州孙子尽不做人事。”
北川县的官吏就剩下仨,剩下的死了个干净,不然方才那场宴会也轮不到那几个小小的衙役出席。
霍霆山微叹:“也罢,人死不能复生,难不成我还能去阴曹地府把他带上来?熊茂,调查之事交给你,务必将此人书房里有用之物一件不留的带回来。”
其实和公孙良一样,霍霆山同样觉得那两件神器出自裴莺丈夫之手。那人死于“寇贼”刀下,是暴毙,既然如此,家中书房的东西一定没来得及转移。
“唯!”熊茂兴奋极了:“大将军,给我半日时间,明日晌午前,我定将东西尽数带回来!”
翻书房,小任务尔尔,明日晌午,不,他今晚连夜办妥。
此时的熊茂信心满满。
***
裴莺独自在房中熬过了那阵最激烈的热潮,身体总算舒服许多。她不由庆幸那药不像电视剧里拍的那样必须做那种事,否则会暴毙身亡。
恢复了力气后,裴莺第一时间便是去找女儿。
“咯滋。”她推开房门。
黄昏已逝,天幕黑沉如浩海,檐下挂着一盏小灯,一道影子被灯芒拉长。
裴莺心头一惊,没想到刚出来就碰到人了,不过很快她稍稍放松,因为檐下之人是个女子,观其打扮多半是女婢。
听到开门声的辛锦迅速转过身,她不敢直视贵人,将目光压得很低,只能看到女人衣袖外那双分外白皙的素手:“夫人,您有何吩咐?”
裴莺定了定神,碰到人也好,好歹有个带路的:“你可知同我一起来的小娘子如今身在何处?”
辛锦:“夫人请跟奴来。”
裴莺心头大定,跟着人来到侧边的偏房,又听女婢低声道:“夫人,小娘子在里面。”
裴莺匆匆扔下一句多谢,便迅速推门入内,她走得急,不知对方闻言错愕抬眸看着她的背影。
这间偏房比裴莺方才那间要小些,不过同样在门口一眼能瞧见床榻,榻上躺着一人,赫然是孟灵儿。
裴莺急步过去,见榻上的女儿衣着虽也轻薄,但好歹整齐,小人儿脸颊红彤彤,人还处在昏睡状态,裴莺半喜半忧。喜的是女儿没意识,不用受那潮热之苦,忧的是不知那药对小孩子有没有后遗症。
裴莺摸了摸女儿额头,还好不烫,只是脸蛋红了些。
榻上的孟灵儿这时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
“囡囡,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裴莺紧张道。
孟灵儿初醒时和裴莺一样,人是懵懵的,大脑当机,看到裴莺只是糯糯地喊了声娘亲,又问她怎么了。
裴莺环顾房中,找到了茶壶,忙给女儿倒了杯水,待孟灵儿慢慢喝完水,她忽然注意到裴莺那身圆领红襦裙,还有领口肌肤上星星点点的红痕,猛地打了个激灵:“娘亲,这是何处,我们不是在家中吗?您为何……”
裴莺之前就想过,到底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女儿。后来觉得还是说吧,一来瞒不住,二来是现在只剩下她们母女,相依为命。
裴莺长话短说,说了起因的衙役,又着重说霍霆山答应她的事情。
孟灵儿听明白了,气得浑身发抖:“那个衙役怎么敢,亏得父亲以前还常说衙中同僚个个都志同道合,有君子之风。”
裴莺抱着女儿,顺毛安慰:“没事,已经过去,我们回家。”
“对,回家去。”孟灵儿连连点头,但看着裴莺身上的红裙和自己的衣裳,脸颊再次飘红,欲言又止。
裴莺刚刚一心想来寻女儿,哪里顾得上其他,如今观女儿神色,方觉不妥:“囡囡稍等,娘亲让人拿衣裳回来。”
裴莺唤来门外的辛锦,片刻后,辛锦拿着衣裳过来了,将两套叠好的衣服递过去时,辛锦低声道:“先前是婆子为夫人与小娘子换的衣裳,多有得罪,请夫人勿怪。”
裴莺多看了辛锦一眼,只比她女儿大一点的小姑娘低眉顺眼,却有一颗玲珑心了。
裴莺和孟灵儿换回自己的衣裳后,两人都松了口气,然而很快发现这口气松早了。
“为何不能走?”孟灵儿盯着辛锦,如临大敌。这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愿多待。
辛锦依旧是将脑袋垂得低低的,非常恭敬:“夫人、小娘子,虽说寇患已除,但难保县内仍有藏起来的一二肖小,为保安全,大将军特地提前了宵禁时间。烦请夫人和小娘子在此处稍做歇息,待明日白天再做其他安排。”
裴莺叹了口气,她自然是不愿的,但辛锦话说到这份上,潜台词是整个北川县皆如此,并非针对他们母女二人,不情愿也没办法:“劳烦你安排了。”
辛锦连声道不敢。
孟灵儿撇了撇嘴,但没说什么。
晚膳出乎意料的丰盛,羊肉羹、小米饭、胡饼、蒸鱼,小片的烤羊肉,甚至还有一小碟牛乳酪。
孟灵儿瞪圆了眼睛,她父亲虽为县丞,但执掌中馈的祖母向来节俭,家中除了逢年过节菜式丰盛些,其他时候都颇为清淡。
嘴馋心痒,但孟灵儿拒绝了。
时下亲眷亡故,嫡系通常为之守孝二十五个月,两年逾一月以表三年。但有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①
百姓守孝其实没有那么严苛,无人监管,全凭自觉,且守孝也不是全然吃斋菜,只是不能为官,不能饮酒作乐。
“灵儿吃点肉食,你父亲在天有灵并不愿看到你为他憔悴瘦瘠。”裴莺给女儿夹了一片小烤肉。她是穿越来的,和孟杜仓素不相识,自然没有情谊可言,但她心疼女儿节食。
裴莺母女这边暂时岁月静好,那边的熊茂带着几个兵,雄赳赳气昂昂地找到郝武,从郝武问出裴莺的来历后,一刻不停地改道孟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