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 第13章

作者:黍宁 标签: 东方玄幻 穿越重生

  看到这一幕,慕朝游从刚才一直刚刚提起的心终于落地。

  她松了口气,走上前收拾残局,一边在心底一遍遍复盘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可有疏漏之处。

  画符念咒都是王道容亲自教导过她的,他说她于阴阳符箓一途颇具天资,她起初认为是王道容客气,但这十多天下来,也难免自满。

  一旁的阿笪惊魂未定,一张脸早已经皱得像苦瓜一样,慕朝游见了愣了一下,和他道了声抱歉。

  阿笪苦着脸问:“娘子,那咱们今日差不多了吧?”

  慕朝游也不想为难阿笪,朝他点了点头,“差不多了,这就回吧。”

  小婵见到她平安归来十分高兴,忙前忙后地替她四处张罗,还端了一碗桃汤来。

  说这是王道容特地吩咐厨下给她煮的。

  慕朝游很不习惯桃汤这奇异而古怪的味道,小婵却催促着说,“这可是驱邪避祟的,娘子快快饮了吧。”

  一边又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根麈尾,在她身上乱打,“可不能带回来什么脏东西。”

  小婵在一边虎视眈眈,慕朝游只好硬着头皮,英勇就义般地将这一碗桃汤一饮而尽。

  本以为折磨就到此为止了,孰料小婵又不知道从哪里抱出一迭干净的衣裙叫她换上,又说是王道容替她准备的。

  慕朝游提起自己脏兮兮的袖口,这个她倒是反驳不了,只好又乖乖地去净室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裙。

  襦裙的布料落在肌肤上轻如蝉翼,一寸一寸贴合着身体曲线,宽窄放量合宜。显然是对她身围极为了解。

  她洗了头发,坐下廊下晾头发。

  小婵替她端来晡食,慕朝游随意扫了一眼,都是她喜欢的菜色,忍不住问,“又是郎君的嘱咐?”

  小婵眉飞色舞地说:“是郎君特地吩咐厨下做的,娘子,郎君多在乎你啊。”

  慕朝游没有吭声。

  小婵一直将她视作王道容养在私宅的情人,府内女婢也大多这么以为。

  穿衣吃饭,王道容几乎一手包办了她的衣食住宿。衣裳是一季四套,照时令分了不同的颜色。

  譬如春便穿麴尘,乃转秾翠、桃红、杏子红,夏便穿荷白、玉色、红白作配。

  颜色也都是王道容亲自搭配好的。

  除此之外,她屋里用的熏香,随四季变化的瓶插也都是他一一打点过的。

  慕朝游总觉得王道容像是她小时候拿芭比娃娃玩过家家一样,也把她当成了个大号的玩具。

  她生活中大大小小的琐碎,事无巨细,都经过他的眼和手,他将她的衣食住行,井井有条地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舀了一口鲜鱼羹,默默地吃着,不知道要如何像小婵解释。

  王道容的温柔是饮鸩止渴的穿肠毒药。

  月光晒在王道容的发尾,王道容正安静地坐在丹房里,捧着一卷书轴在读。

  雪白的长袍如花瓣般逶迤铺展在榻上,四周灯火通明,数十只连枝灯高高低低,错列陈设,将室内照得恍若白昼。

  身后伺候着的仆役女婢们都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丁点动静。

  他们都知道郎君平日里有几样爱好。

  一是香,二是乐,三是道。

  这间丹房也作制香用。

  平日里说没什么大事,王道容常常在丹房里一泡一整天。

  至于司灵监的差事,打个卡就行,总是待在官署里还要被人笑话是俗物呢。名师们哪有干实事的呢。

  而自从慕娘子到来之后,郎君在丹房里泡着的时间就更久了,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用的制香的材料也越来越古怪,碗里盛放的红艳艳的像人血,小香臼里捣着的森白森白的细粉,无色无味,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有时走出来身上带血,发丝间还有淡淡的腐臭。

  曾经有仆役看到过有草席裹着的尸身被抬出来,尸骸不是腐烂久了,就是缺胳膊断腿。

  世家大族的这些人每日不事生产,无所事事,心里变态得也多,多多少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怪癖。

  郎君平日性子淡对待下人很温和,既不爱吃什么人,又不爱逼人吃人,王羡和王道容这两父子已经算是十分宽厚的主家了。

  所以王家的下人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今日王道容倒是没有折腾那些古怪的香,身边的香炉里只散发出淡淡的茉莉清香。

  几扇门窗都洞开着,送来凉爽的夜风。

  众人都在享受着这难得惬意的夜晚。

  突然之间,阿笪叫道:“快抓住它!!”

  王道容就合了书卷,看到阿笪领着几个小僮在院子里抓兔子。

  这兔子是王道容素日里的新宠,平日里常抱着它念书。

  白兔矫健,等那兔子停下来的时候,几个人一边打着手势一边小心收拢着包围圈。

  阿笪一个雄鹰扑兔英勇地跳了出去,好不容易把兔子牢牢压在身下,忙扭动着身子,扯着嗓子大喊,“我抓到了!快来帮忙!”

  抓住了兔子,阿笪累得汗流浃背,忍不住朝王道容抱怨,“这都是第几次逃跑了,郎君对它这般好,它还这么不识好歹!”

  “养不熟的玩意儿就该让它被鹰捉了吃了。”

  王道容平日不喜欢同人接触,却爱养些飞禽走兽,他这间私宅,耗资百万,带了个漂亮的大园子,园子里聚石穿池,妙极山水,养了鹿和孔雀,鹦鹉和兔子,甚至还有蛇。

  他对这些飞禽走兽也极为上心,平日亲自饲养照料,但若说他有多珍爱这些奇珍异兽倒也不至于,纵使死了一两只,他也从不挂怀。

  阿笪这么说,王道容也不动怒,只吩咐他将兔子抱过来,骨节分明的皙白手指抚摸着兔子,又喂它吃了点儿菜叶。“兔子狡猾,下次注意着便是。”

  便将此事淡淡揭了过去。

  那边慕朝游飞快地将眼前的饭食一扫而空,

  吃饱喝足养足了精神,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赶在太阳将落未落之际,慕朝游又匆匆出了城。

  一连几天下来,慕朝游觉得自己对付城郊那些零散的伏尸鬼已经颇有经验,不必再由阿笪等人随行。

  阿笪肉体凡胎,没有灵气傍身,跟着自己对他来说估计也是种折磨。

  她和王道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王道容并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只是跟着她去了趟城郊,亲眼看她令鬼物化灰,回去之后问她要了那只金色的臂钏。

  王道容闭门三日,不知道给臂钏加持了什么符箓咒文,等将臂钏还给她时,他也尊重她的意愿撤走了阿笪与其他健仆。

  没了阿笪的欲哭无泪的死亡凝视,慕朝游简直就像飞出了牢笼的鸟一般,长长地松了口气,开始围着建康从南到北到处扑腾。

  南郊附近的鬼物她多多少少都交过手,但西郊还没去过。

  出了西篱门,在江畔停了下来。

  慕朝游遥遥地望了眼夜色中的长江。

  夜色中,江水拍岸,哗哗作响,月落乌啼,夜风凄清。

  不管时间如何变化,江水依旧涛涛不绝,奔流不息。

  她禁不住站在江畔,原地发了会儿呆,想起从前上大学那会儿和朋友去南京玩。

  几个人点了份烧烤又买了几罐啤酒,去江心洲野餐,附近不少年轻人都带了吃的喝的,铺上了野餐布看船看灯塔看日落。

  有情侣在放仙女棒,有人在遛狗,好一派热热闹闹,岁月静好的画面。

  而此刻江畔的芦草疯长得足有半人高,冰冷的江风无情地摧折着枯黄的野草,昏鸦呕哑的叫声叫得人心烦意乱。

  江河大地,芦苇瑟瑟,在这种环境下人很难不生出一种“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迷茫,就像是整个人被舍弃在这个冰冷荒芜的时空里了。

  建康是建康,南京是南京,是她回不去的城市。

  想到这里,慕朝游叹了口气,收起伤春悲秋的念头,命自己强打起精神,摆出昨天新画好的一沓符箓。

  哪知道就在这时,江风忽然送来一阵隐隐的呼救声。

  慕朝游愣了一下,仔细聆听了几秒,辨清了方位之后赶紧揣了符箓赶了过去。

  她孤身一人练习杀鬼术的这些天里,经常遇到过这些天黑了没来得及赶回城里的路人。但凡遇到了她都会顺手施以援手。

  等赶到声音来源,慕朝游才发现那是好大一片滩涂地,茅草芦苇长得老高,她也没着急上前,而是借着芦草的遮掩往里看。

  一辆马车陷在泥滩里出不来,车前是一个士人打扮的青年男子,领着一个个头不高的僮仆。

  隔得远远的,她看不清男子的脸,只看到他横剑将那个小僮护在身后。

  两人附近正游荡着几只虎视眈眈的水鬼。

  慕朝游穿越这一年来见惯了草菅人命的士族,因此对这些天龙人向来没什么好感,见这男子将小僮护在身后,她好奇的同时难免心底已经现生出几分好感。

  再看那几只水鬼,或是江边溺死之人所化。

  不知道是不是江水里泡了太久,行动迟缓。慕朝游大概评估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觉得自己大概可以1v3,便也不再多想,一抬手就拨开茅草跳了出去。

  她这一跳倒是把那主仆二人给吓了一跳。

  这主仆二人本来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冷不丁,从天而降一个黑黢黢的东西。

  那小僮忍不住吓得大叫了一声,“郎主!当心!!”

  那青年士人也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骤然拔了剑。

  剑光刺破月光,晃起一道雪一般的光,倒映出一张雪一般皎洁的脸。

  面前这黑黢黢的“东西”竟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双眉俊黑,肤白如玉,一双眼比不远处的瑟瑟的江水似乎还清明几分。

  青年士人怔了一下。

  慕朝游仅仅看了他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抄起了一沓符箓朝那三只水鬼冲了上去。

  那三只水鬼本来正与这主仆二人对峙着,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状态。慕朝游的神兵天降骤然打破了平衡,三只水鬼始料未及,糊里糊涂地嘶吼了一声就扑了上来。

  这几只鬼物灵智未开,道行尚浅,几近于行鬼一般“无害”,不过要是被咬上几口,染上尸毒,对于无钱医治的普通百姓来说也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飞起的符箓在半空中飘飞着,形成一道长长的锁链,利落地捆起那三只水鬼烧成了一堆灰烬。

  战斗结束得干净而利落,慕朝游看了心里也难免有几分自得之色,一回头见那青年士人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她这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刚刚陶醉了半天,脸不禁有点红,“诶,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