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 第130章

作者:黍宁 标签: 东方玄幻 穿越重生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闯入的。

  王道容面色苍白得奇异,乌发凌乱,呼吸急促,明显是匆匆而来,木屐也跑掉了一只,白纱裤口下露出白皙的脚踝。

  这几乎是慕朝游与王道容认识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不修边幅,失却体统。

  少年闯入帘后,似乎也没这一幕所摄,怔在了原地。

  太滑稽了。

  他们三个人就这样同时愣在原地。

  没有言语能形容王道容此时的心情。听闻张悬月做的荒唐事,他想也没想,就这样仓促冲入了汤池内室,叫他见到眼前光景,仿佛有千斤重锤冲着他狠狠砸了下来。

  砸得他大脑轰隆隆作响,眼前金星四溅。

  他心心念念着想要将慕朝游慢慢引见给王羡,他想娶她,王羡必定是要过的一关。

  王羡性柔心善,王道容早已做好了准备时不时在他面前替慕朝游说些好话,帮慕朝游在他心下留个好印象。

  可怎么会让他看到这一幕呢?

  这一幕实在太荒唐了,比任何优伶上演的滑稽戏都要荒诞不经。

  自家爹光秃秃地站着,像只被开水烫脱了毛的鸡,当然他的身躯依然年轻、结实、蛰伏在腿—间的东西依然青春雄浑。

  王道容仿佛被刺了一下,合了一下眼,额角青筋乱跳,只觉得眼皮下的眼球被辣得难受,胃里也一阵翻山倒海的恶心。

  他想将慕朝游引见给王羡,但绝不是他的父亲赤-衤果着身躯与她见面,他的手甚至还紧攥着她的手腕。

  像乱—伦。

  电光火石之间,还是慕朝游最先反应过来。

  她胸腔中涌生出一股奇异的直觉。暂且不能让王道容知晓她与王真,或者说王羡之间的关系。

  这直觉来得古怪、莫名又浩荡。就好像她走在路上,忽然飞来一辆车将她撞入了超市商店,而她蓦然回首,却在商店柜台摸到了一把手-枪。

  她隐约预感到自己这些天里谨小慎微,默默忍耐,终于等到了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个变数。

  而在此之前,以防万一,她必须要将这这把手枪藏在自己的衣袖里,等待一个开膛之机。

  慕朝游心念电转间,趁着众人不注意,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漆盘打翻,腰带落入汤池,在众人回过神来便已挣脱了王羡的束缚,跪倒在他面前磕头求饶。

  “郎主饶命!!”

  “小人不是有意的!”

  她抿着唇角,闭眼沉气,只觉这次真的下了血本了,结结实实地往白玉石垒砌的汤池上磕,磕得额头见血,脸上的惊慌无措不似矫饰。

  从方才她与王羡重逢,再到王道容闯入,这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只因震惊将时间无限拉长。而赶在众人回神之前,她只得尽量将这一切淡化成她失手打翻漆盘,腰带落入池中,王羡惊讶责问。

  不一定有用。但至少台面上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随着她的动作,王羡也猝然回过神来。

  他目光正与王道容撞了个正着。

  他此时无心去关注王道容,王羡被慕朝游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看见她额角的鲜血,脸上的慌乱,内心乱糟糟的像有一百只蜜蜂围着他转。王道容又何尝不是如此。

  两个人都惊讶,痛心。王道容几乎与王羡同时动了,他不假思索地一把将慕朝游从地上扯了起来,摸出袖帕按住她的额角。

  他的动作快王羡一步,但吐出的话却一字不差。

  “下去。”

  王道容眼睫一颤,将慕朝游迅速推到附近一个女婢怀里,“这里没你们的事,都下去。”

  周围的侍婢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藕花匆忙架住慕朝游,一行人战战兢兢退出了内室。

  汤池畔又只剩下王道容与王羡两人了。

  这一次,王羡的目光再度与王道容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间,少年目光清明碧腥,如霜刃一把刺破了王羡的皮肉骨骼,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刺穿了。

  他愣在原地,浑身发毛,儿子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不自在与不舒服。像是被脱光了衣服推到了大街上。

  他莫名其妙觉得心虚。或者说光着身子见他,让他觉得难堪,觉得为父的尊严颜面扫地。

  王羡想也不想,飞快抄起一件衣裳披在身上, “你也下去。”

  王道容没动。

  王羡冷喝催促:“谁叫你随便闯进来的,没教过你规矩吗?!下去!”

  王道容一怔,忽然从王羡的眼底看到彼此的难堪和狼狈,他这才回过神来,默默无语地行了个礼退出了内室。

第094章

  一直到退出内室, 慕朝游一行人胸腔里的心脏依然在砰砰直跳。

  众婢面面相觑,神情都迷惘。

  惊魂未定间,竟谁也没敢多问一句。还是藕花最先回过神来, 低声叫慕朝游先去换身衣服, 她额角红肿,身上的衣裳方才已经被水湿透了。

  慕朝游婉拒了他人作陪的好意, 独自一人回到屋里,点了一盏灯。没想到刚解开湿漉漉的腰带, 王道容就就敲门问她可在。

  经过短暂的冲击之后,慕朝游整个人已经冷静、清明了不少。

  王道容提着灯站在门前, 见她额角红肿,静站在月光下, 不知何故,竟有些踟蹰不前。

  “你——”他合了一下眼, 匀了气息, 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吧?”

  “那是我父亲——”这话说得连王道容自己都倍感荒唐。

  饶是他千算万算, 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却没想到自己那个生身父亲如此丢人现眼, 在她面前闹了个大笑话出来!

  一想到刚刚王羡像只秃毛鸡一样立在水池边,

  王道容又觉眼球突突直跳,忍不住闭了眼,重整了一番急促的呼吸。

  慕朝游本来还有点儿担心王道容会不会觉察出她与王真,不, 现在该说王羡之间的蹊跷关系。

  但见他这番模样, 想来是没意识到的。这也难怪,他来得仓促, 她跟王羡之间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看来刚刚那一幕带给王道容的打击不小,甚至影响到了他往日机敏的判断力。慕朝游想了想,松了口气,反问说,“为人奴婢,伺候郎主,岂非天经地义?”

  王道容气息倏地安静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不必伺候他。”

  慕朝游清凌凌的目光笔直地回望了过去:“不是郎君命我入府为婢的吗?”

  王道容:“我不喜他。”

  “他虽是我生身父亲,但我与他之间并无多少血脉亲情。只不过为人子女,理当上敬天地,下孝父母。

  “他是我生身父亲,日后你我成亲,他也是你法理上的父亲。”

  “他今日在你面前丢了大丑。望你能谅解。”

  他出乎意料的体贴令她微感诧异。

  没等她开口,王道容的视线便落在了她额角,清冷的语气中含着几分难以觉察的温柔,“还疼吗?”

  男人正是如此。不爱时视你如敝履,此前三番五次取血也未曾见他真心关切,她额角上的伤初时疼,现在只余淡淡的麻痒,而与这两年来曾受过的伤相比,自然不值一提。

  慕朝游没有回答,王道容不知是误会了什么,略一思忖,恭谨有礼问,“容可能入内?”

  她回答不回答其实没太大区别的,“礼”只是包裹他本性的表象,就像男人在床上仍要彬彬有礼地问一句,“容可能入内?”

  结局已经注定,不会有任何改变。

  王道容的动作比慕朝游想象中得更快,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个青瓷小瓶,里面装了清凉而有异香的伤药。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拔出瓶塞,认真地往指腹上蘸了点儿,打着圈轻轻地在她额角抹开。

  药膏清凉,在肌肤上化开时淡淡辛辣,慕朝游不是个爱喊痛的性格,她不住僵了一下,痛楚闷在了肚子里,他便极敏锐地觉察到了,袖手细细观察了一番她的神情变化。

  “抱歉,接下来,容会轻一点。”

  一盏青灯如豆,昏黄的灯光,为王道容瓷白的肌肤蒙上了一层釉质般细腻的光泽,他鼻梁挺翘,眉唇月淡,漆黑的眼睫纤长如飞火的蝴蝶,在灯光下微微颤动着。

  他一边涂抹,一边轻声说:“我父亲他性子轻浮,今日言行失当,举止癫狂,但他性柔心善,人并不坏。”

  “今日之事是个误会,你莫要往心里去,好好睡一觉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隔几日……”王道容顿了顿,可能也觉得言辞荒唐,“我再正式引见你二人见面罢。”

  这个时候,慕朝游终于意识到从王道容进门起,一直在她心中萦绕不去的古怪感到底因何而起了。

  王道容难道以为她是看到他爹果体,被他冒犯辣了眼睛?

  慕朝游其实压根就不在乎这个,现代人谁没见过衤果男?倒是王道容之前又教她摸鱼,又在这种地方莫名体贴让她感到有一点惊讶罢了。

  比起关心王羡的衤果体问题,她更在意的是王羡竟然就是王真,是王道容的父亲。

  如果说之前她自以为已经走进绝路,眼下无疑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王道容对上她清凌凌的眼,想到她一定也瞧见王羡那处的狰狞。

  那其他人呢?

  男人就是用这样丑陋的东西伤害她吗?

  他心底忽然涌生出一股恶心、妒忌与怜惜,痛惜混杂在一起的莫名情绪。

  王道容紧攥住了药瓶僵坐在原地,浅匀吐息,努力令自己不要再多想。

  “我稍后还要回屋去拜见他,”他僵硬地说,“”你今夜不用出来了,余下由我安排,好好休息。”

  —

  王道容一走,王羡就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剎那间精疲力竭。他勉力穿好衣服,系上腰带,走出汤池,回想方才情形,仍感到说不出来的惊讶与荒诞。

  他没有回正屋,而是漫无目的地,迷惘地,在庭院里慢吞吞走着。

  慕娘子怎么会在他家里当侍婢?王道容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王羡一时费解。

  他想到慕朝游,又想到她额角的伤。想到这里,王羡忍不住停下脚步,心中惴惴不安,她一定吓坏了罢?自己不着寸缕出现在她面前,儿子又冒冒失失地一头撞进来。

  他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抓了个洒扫院子的侍婢问清楚了慕朝游的住处。